曹勇把客廳收拾整理好后，發(fā)現(xiàn)司清睡著了。

    他覺得司清是他從未遇見過的奇妙物種。她不是那種精力過剩的工作狂類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確實(shí)耐cao，但下了床看起來又沒太多精力。

    轉(zhuǎn)而發(fā)現(xiàn)，除了吃睡和工作，曹勇似乎不見司清有別的去處，也沒聽她提及太多的愛好。

    他都不了解她呢。曹勇心想。

    看她蜷縮在沙發(fā)里熟睡似乎不怎么好受，腦子里開始過著電影里浪漫的情節(jié)，隨即抱起司清往臥室走去。

    他倒是對每個女人都體貼，公主抱扛肩上床咚哪一招沒用過，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勁兒，反正他覺得也就那樣。司清倒不是多不同，他耍這些花招的時候不是走過場，倒更像是自然下意識的動作，甚至有些取悅意味。

    他跟她待在一起的時候，有難得的靈魂深處的平靜，和難能的心安。

    那時候喬夕跟他在國外讀研，兩人經(jīng)常耍浪漫，什么基督徒天主教他們?nèi)啃?，但該有的儀式感全都在所有的西方節(jié)日里傾注給了對方，以為對方會陪伴自己一生。

    他喜歡喬夕，都是年少輕狂時候的事了。

    曹勇晃了晃頭，跟喬夕分了以后這是他第幾次想起她呢，任誰也不會去記這種輕如鴻毛的事了吧。希望這是最后一次因為想起喬夕而感到落寞，把心騰干凈了，住進(jìn)來的人才好受，盡管司清嘴硬不說自己同別人不同，但他是真的能感覺到司清的區(qū)別對待。不能懷念喬夕，一點(diǎn)都不要想起，不然多對不起司清。

    進(jìn)入臥室曹勇大吃一驚，司清真是格外奇怪的物種，他看見白色的地毯上堆滿大大小小的亮片，天花板、墻上掛滿了剔透的有色晶體，米白色的床上堆滿了玩偶。在會變色的床頭燈的照耀下，整個房間都熠熠生輝。

    腦海里那個念頭在現(xiàn)實(shí)中得到印證的時候，曹勇真有被駭?shù)健?/br>
    如果不來人間，她會是個全身都發(fā)著光的精靈吧。懷著這樣的想法，曹勇輕輕將司清放躺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有把枕邊的羊羔放在她懷里，小心翼翼的動作像極怕吵醒小孩的父親。盯著呼吸均勻的司清的臉半晌，曹勇才準(zhǔn)備離開。

    在他邁開步子要走的時候，手被一把抓住，被驚住也好意料之中也罷，只見司清睜開眼說：“你要走了嗎?”

    那種依依不舍的煽情頓時襲來，電影里演過多少浪漫的情節(jié)橋段，都沒有這一眼精彩。

    她眼里泛著光，全身上下都泛著五彩的光。

    “嗯，看你睡著了，我準(zhǔn)備回去了。”明明不舍多一些，他卻開始害怕起來，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托舉起這個翩翩起舞的靈魂，一種自愧不如不能褻玩司清的念頭沖進(jìn)腦海，那種羞怯和窘迫驅(qū)使他離開。

    “……十二點(diǎn)了，我該洗漱睡了，明天還要繼續(xù)搬磚呢?！辈苡掳l(fā)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社畜的感慨。

    “你就要走了嗎？”司清又問，表情似乎平添了痛苦，又夾雜些不安，兩條順整的細(xì)長濃眉緊蹙在一起，讓人揪心。曹勇手上的觸感溫暖，干燥，似乎還有點(diǎn)觸電。心想，自己明明不是這么純情的人。

    手掌癢癢的，是那種毛頭小子才有的感覺。經(jīng)不住司清溫柔凝望，態(tài)度軟和下來，垂著眼看她，問：“那我留下來?”

    司清在床上滾了個身，拍了拍空出來的余地，說:“你可以躺在這兒?！闭f完哼哼呀呀說我房間里有很多星星，你來陪我數(shù)吧。

    曹勇愣了兩秒，心里說不出的悸動。就像是明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很可能會淪陷，給自己留疤，但他還是選擇聽司清的話，乖順地躺進(jìn)被子里，嗅著司清被褥上的清香和司清頭發(fā)的花香，他差點(diǎn)就哭了。

    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要隨便給一個人傷害自己的權(quán)利呢？她又懂不懂自己的默許，會不會辜負(fù)。

    不得而知。

    不過也無所謂。

    曹勇想讓自己放松下來，卻發(fā)現(xiàn)能聊的話題都那么枯燥，問司清新的展會項目怎么辦，有沒有想好選哪些餐品參展。

    司清哼哼唧唧把這話混過去了，沒接茬，八爪魚似的黏在曹勇身上，說:“哥哥，咱們床上就不要說這么無聊的話題嘛?！?/br>
    曹勇往邊上移了移，知道司清只不過以故意撩撥他來轉(zhuǎn)移話題，并不是真的有了欲望和需求，說:“那我們數(shù)星星吧，你剛才不是邀請我跟你一起數(shù)星星了嗎？”

    “那是騙你的，”司清也往一旁撤了一點(diǎn)，只挽住曹勇的手臂，“我為了把你騙上床才這么說的?！眱蓚€人貼在一起的肌膚，曹勇感受到溫?zé)岜砻嫦率莋untang的熱度。

    “你一天怎么有這么多虎狼之詞要講，白天還不搭理我，到了晚上就變身啦？”

    司清點(diǎn)頭，蹭著曹勇的肩，說我好開心遇見你呀，很久以來，我都沒有這么想跟一個人說話了。聊天打屁，司清又說。

    “嗯，我很榮幸啊?！辈苡聜?cè)過臉，看著司清起伏均勻的胸膛，好像看到了一顆紅彤彤的、一跳一跳的心臟。

    “你會孤獨(dú)嗎？”司清問，語氣像很久不見的老友那樣自然。曹勇怎么瀟灑怎么活，倒不是不會孤獨(dú)寂寞，只是消遣的方式多了，也就很難再去在意那樣令人壓抑的孤獨(dú)感了。他說司清：“你說你個文青，一天傷春悲秋的，心里能好受嗎?”

    “可我腦子里忍不住就蹦出這些問題啊，我也很好奇男性跟女性會不會有這些差異?！彼厩迤财沧欤岸颊f男性比女性更容易快樂，好像真是這樣?！?/br>
    “男人直接得多，不比你們女同志情感豐富，也沒那么多迂回包抄彎彎繞?！辈苡抡f起這個就忍不住發(fā)笑，問:“我見你跟別人沒這么多話，你是不是稀罕我?”

    曹勇話鋒一轉(zhuǎn)，司清不搭話了。他其實(shí)沒有“她到底愛不愛我”這樣的困擾，畢竟年齡老大不小了，問來問去也嫌害臊。但他還是想得通透，如果沒有好感，估計也不能靠近他。

    司清的吃穿用度可以看出她的生活水平高但不屬于奢靡一類，掙的錢足夠cover所有開銷，甚至還能時常小資一把，經(jīng)濟(jì)獨(dú)立的模樣不會是靠男人活的類型。

    她的無聲應(yīng)該也不算是抵觸或某種意義上的拒絕，因為過了會兒她說：“我的咨詢師曾經(jīng)跟我說，談戀愛可以除掉80％的憂郁?！?/br>
    曹勇若有所思點(diǎn)頭，“那……你是想戀愛啦？”

    司清抿了抿嘴，“可是什么樣才算戀愛呢？戀沒戀愛的界限不應(yīng)該是很模糊的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戀愛的邊界，應(yīng)該就是有沒有把關(guān)系確定下來的區(qū)別吧。”曹勇不知道說什么，也不多說了。

    “我也說不上來，就像契約，既可以遵守，也可以毀約，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來這一套束縛兩個人呢，你情我愿的事，為什么非要把那樣沒有必要的邊界確定下來呢？彼此的信賴耗盡了，各自離開不就好了，把兩個人的關(guān)系劃分為戀人或不劃分，有什么意義呢？”司清問這話的時候，看得出她在往深處想去。

    “你的思維跟我的不一樣，我不會把這種事說死。好比……你覺得一段關(guān)系確定或不確定，都沒什么意義，可能是因為你把邊界實(shí)體化了呀，所以覺得看的見或看不見，它就在那里。

    但信任和愛情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唯心的東西，是很虛幻的。有的人，比如我，我說咱倆思維不一樣的點(diǎn)在哪里呢，我不像你一樣把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一開始就實(shí)體化。想要把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帶來的不安感消除的辦法有一個，那就是要跟對方約定說嗯，我們戀愛了，該有的美德需要有，忠貞啊、彼此信任啊，才會踏實(shí)?！辈苡驴粗耢o聽的司清的神態(tài)，他整個人從耐心講解變得格外溫柔和藹，他又補(bǔ)充一句說:“我瞎說的，也不知道分析得對還是不對。”

    司清鄭重其事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過身一把將他摟在懷里，說:“這一刻的你讓我覺得自洽又自如，你說得很在理，我有用心在聽?！?/br>
    曹勇沒想過司清會突然撲到自己懷里，像是守株待兔可以有了新時代的新定義。他抬起手搭在司清肩上，文化的聲音有些沉悶，甚至可以聽出隱約的哭腔。

    “你會刻意將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實(shí)化，以消除心里的不安和焦慮嗎?你會嗎司清?”問完這話，他又喊了一遍司清的姓名，他幾不可聞又喊，“司清?！?/br>
    “我很難跟你探討這個問題，因為我甚至?xí)诟惺艿侥欠N不異樣的情緒的時候，通通將它們摒棄。就如果我想給你名份，或你給我名份，這是件很沒有意義的事情，因為什么時候都可以從這段關(guān)系甚至是對方的生命里抽身離去?！彼厩逭f這話的時候情緒逐漸高漲，最后戛然而止的瞬間讓人誤會她是在氣憤些什么。

    曹勇卻因為她那樣的可愛勁兒忍不住笑，“那我就想先給你個女朋友的名份，未來再冠以妻子的頭銜，你要不要?”

    司清摟住他的脖子“哼”了一聲，乍一聽是撒嬌，可曹勇聽來，那就是應(yīng)允。

    “周末我們?nèi)ブ苓呌伟桑俊彼厩屐o默好久，又抬頭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曹勇，問他。

    “再看吧，”曹勇這下是真笑出聲了，“這周末說不定曹亮要布置很多任務(wù)給你啊，他讓你加班的話，計劃就泡湯啦?！?/br>
    司清嘟噥了一陣，也不知道在嘀咕些啥。許是歲數(shù)到了真熬不住了，不再是二十出頭精力無限的小伙子了，有一句沒一句地搭司清的話，兩只眼皮打著架，氣息平穩(wěn)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