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庭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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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城里一條連名字都沒有的小胡同盡頭,是一處四四方方的小院兒。 四年前,這院兒里搬來了一個青年人。 青年短發(fā)長衫,戴著副圓眼鏡兒,看著很是文氣。 他自稱剛在北京大學(xué)里謀了個職稱,圖著位置方便,才搬到了這胡同里來。 青年是個溫良的好脾性,每天上班下班胡同里外見了人都會頷首打聲招呼,因他姓墨,又是個教書的,大家見他都喊他一聲墨先生。不出兩月,墨先生就在這胡同各家混了個臉熟。 有好事兒的爺們兒婆娘見他相貌生得周正,還有份兒顯露文化的正經(jīng)差事兒,還活泛起把人招來做自家女婿孫女婿的心思。 只是去向他提起這事兒的,去一個他拒一個,問他緣由他也只說自己還沒這打算,然后話風(fēng)一打,便轉(zhuǎn)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拒的次數(shù)多了,這些人只道他是見過世面的文化人,想是看不上這胡同道道里小門小戶的丫頭,便只好作罷。 墨先生住進(jìn)來才沒多久,便來了幾個外國人尋他。 為首的那洋人戴著圓頂禮帽穿著燕尾禮服,手上甚至還拿著半身高的棍子,走在路上大搖大擺的,抬著下巴收著眼看人,那趾高氣揚的勁兒,一看就知曉不是好相與的主兒。 果然,這一行人進(jìn)了墨先生的院兒里沒呆多久,里頭便喧鬧起來,為首那穿著體面的洋鬼子拄著棍子“篤篤篤”的把石磚地都快戳出個洞來,cao著鳥語嘰哩哇啦也不知道在胡咧些什么。 墨先生倒是一如既往溫溫吞吞平心靜氣的模樣,只是順著眉眼淡淡道:“我不會與你們合作,諸位請回吧?!?/br> 那洋人身邊的幾個想是他手下幾個打手,見墨先生這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后退半步招呼打手去把人綁了。 墨先生抬抬眼,見狀只是后退到屋里,也不知他是撥動了哪里,只聽某處“咔噠”一聲,“倏倏”飛出幾道箭矢,正擊中這幾個打手。這機關(guān)射出的箭矢力道之大,直把這些個人高馬大的洋人打得一個趔趄,卻意外沒有見血。 墨先生的聲調(diào)此刻已冷了許多:“幾位若是再糾纏不休,下次飛來的就不會只是未開刃的木矢了。在下雖然只是一介書生,但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br> "You bloody..." 那手持手杖的洋人顯然還沒意識到墨先生這話里暗藏的險意,瞪著綠眼珠子就要上前給眼前這不識好歹的中國人一個教訓(xùn)。 然而他剛上前一步,一面由多段竹節(jié)排列并成的竹板陡然立起,竹板上布滿由竹節(jié)削制成的尖刺,直挺挺地戳在這洋人眼前,離他那瞪圓的綠眼珠子不過分毫距離。 方才只要是他再前進(jìn)半寸,這竹刺便已經(jīng)直直扎進(jìn)他眼球中了。 一滴冷汗從洋人額上沁出,順著高聳的眉骨滴下,“啪嗒”一聲,落在那截正戳向他眼球的竹節(jié)上。 洋人這才如夢初醒,踉蹌著往后大退一步。 “在下雖非窮兇極惡之徒,卻也不是良善之輩,”墨先生的聲音就這么隔著竹板從屋里傳了出來,“幾位還是不要對我有什么誤解才好?!?/br> 為首那洋人經(jīng)此一遭,褲襠下都暈出一抹深色來,再聽到墨先生這青瓷乍迸般清冽的嗓音,簡直如聞地獄中惡鬼的召喚,連話也不敢多回一句,回身連滾帶爬地只想趕緊離開這方小院,否則誰知道這里面又會翻出什么乾坤來。 在這一行人離開后,那矜牙舞爪的竹板又翻下沉入地底,平靜得仿若它從未出現(xiàn)過,誰也看不清它究竟是怎么藏回那厚重的石磚地下的。 墨先生也揣著手走出屋子,瞇眼看看檐外天光,低聲喃喃道:“大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今年這北京的雪,來得也是時候?!闭f著,他躬身撿起那十?dāng)?shù)道箭矢,搖搖頭進(jìn)屋去了。 幾日后墨先生下班回家的路上,正遇上家住鄰條胡同的驢rou葛和楊鍋子,就聽見他倆正唾沫橫飛地討論著什么,見墨先生過來,沒等他開口打招呼,就把人攬了過來。 “墨先生,墨先生誒,這回您可算是出了口惡氣啊!” 墨先生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出什么氣?” 楊鍋子見墨先生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懵圈模樣,頓時更來勁兒了,上下嘴皮子一翻,一口京片兒直往外出溜:“上周您那兒不是來群洋鬼子找您茬兒嗎?我跟您說,其中有個洋鬼子在北平開著幾家洋貨行,就這兩天全都讓人在夜里給砸咯!” “砸了?”墨先生一愣,“誰砸的?” “這誰知道哇,夜里干的,手腳利索著呢,巡夜的警察愣是沒聽到任何動靜。也就是有人起早趕路才發(fā)現(xiàn)的,他們也沒報警,但凡路過的都從里頭順走了不少東西,等天光大亮警察來了,里頭都快教人搬空咯,那洋人氣得跳腳,警察也沒處兒查去?!睏铄佔诱f到這,又“嘿嘿”笑開了,“要我說這就是惡有惡報,這幫子洋人忒不是東西,誒我說老葛,上次你兒子去給洋人貨行幫工,不就是給他們欺負(fù)了嗎?” “害,可不是,這群……” 驢rou葛和楊鍋子又熱火朝天地數(shù)落起洋人來,一下把一旁的墨先生拋到了腦后。 墨先生哭笑不得地?fù)u搖頭,只好繞開他倆,一邊思索著一邊接著往家走。 春去秋來,墨先生就這么在小胡同里住了四年,他一介教書匠,也不知怎的總是招惹來一群不著四六的人來尋他麻煩。 這些人有留辮子的,有穿大頭靴的,有穿粗布短衫的,有西裝革履的,甚至是那高鼻深眼的洋人也又來了好幾波。 古怪的是,這些人若是客客氣氣來,那定然也是客客氣氣走,若是有不懷好意奔著鬧事來的,那走時必然是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狼狽樣,好像墨先生那小院兒里養(yǎng)著什么惡鬼似的。而那些找茬的,沒過幾天,定然有災(zāi)星照臨,不是家中失竊就是生意被攪。 這樣的事兒多了,就開始有人傳墨先生家中養(yǎng)著麒麟,誰若是沖撞了瑞獸,那定然是霉運當(dāng)頭,時運不順。 胡同里的其他住家不太明白,他們也都去過墨先生的院兒里閑坐,有孩子去向他討教學(xué)問順便要份兒零嘴兒的,有嬸婆去給他送干果吃食的,也有爺們兒閑得沒事去找他談天說地的,若說墨先生院兒里最奇怪的,就是四下都堆滿了各色木頭,還有不少鐵疙瘩塊。那些木頭有的還是尋常條狀,有的被做成或圓或方各式形狀,一看就不只是用來生火起灶的。有孩子好奇,問過那些木頭是做什么的,墨先生也不多說,只是拿把鑿刻的平刀唰唰幾下就把一截木頭削出個小馬模樣,讓那孩子興高采烈拿著走了。 也有人聽到風(fēng)聲旁敲側(cè)擊地跟墨先生提起麒麟瑞獸之事,墨先生依舊端著他那副令人忍不住信服的溫良恭儉模樣,很是誠懇地?fù)u搖頭:“這真與我無關(guān)?!?/br> 也是北京人心大,也沒人因為這些沒頭沒尾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斷了跟這么個好性的年輕人的交往。時間久了再聽到這些傳言,他們還會笑著跟墨先生打趣:“墨先生誒,您有空跟您宅子里的麒麟瑞獸商量商量,讓我昨日買的百貨行抽獎券今日刮出大獎來。” 墨先生聽了只是抿著嘴笑,右手下意識地磋磨著左手無名指上的象牙戒指,低聲嘆道:“麒麟啊……” 笑著笑著,一雙沁了水色的眸子又透出幾分寂寥來。 年關(guān)將近,四九城飄飄搖搖地落起了雪。 胡同各家都張燈結(jié)彩的,就連向來不太cao持門庭的墨先生,也在家門兩側(cè)貼了兩道桃符,然后站在家門口搓著凍得通紅的手看這門前雪一縷縷往下掉,面上笑著笑著,也不知想起什么,無端便裹了幾分冷清。 有鄰家的嬸娘從家門探到他的身影,隔著距離沖他喊:“墨先生,貼聯(lián)兒呢?” 墨先生偏頭應(yīng)道:“是啊?!?/br> “明晚年夜要不到我家來吧!你一人兒過年,多寂寞呀!”想是瞧見了他方才的神情。 “不用不用,喬嬸兒,我包好餃子了。”墨先生已然換上平日里笑意連連的模樣,臉上也看不出“寂寞”的意味來。 “你說說你,過年得有三十了吧?跟你同年那六子,孩子都能上街打醬油了,就你還光棍兒一條!夜里冷了連個煨熱乎的人都沒,整天就只知道磨你那些破木頭讀那些大頭書,書里還能蹦出個媳婦兒來???你……” “好了好了,喬嬸兒!光棍有啥不好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您呀,就甭cao心了??!”墨先生見喬嬸兒這勁兒,他若是不打個岔她數(shù)落起他來怕是沒完了,“喲,我屋里還有事兒沒做呢,您忙活著,我進(jìn)屋去了啊!” 話落,也沒等喬嬸兒再說什么,墨先生便揣著袖子回身躲進(jìn)院兒里去了。 “哎!”喬嬸兒還沒數(shù)落夠他,就瞧著人縮得沒影兒了,只好一拍手下的紅聯(lián)兒,嘴上埋怨道,“這人!” 第二天大年三十,喬嬸兒正在院兒里忙進(jìn)忙出籌備年夜飯,一抬眼就瞄見墨先生拿著幾本書急匆匆走過她家門口。 喬嬸兒趕緊追出去叫住他:“墨先生!這都快過年了,著急忙慌的上哪兒去?” 墨先生被她叫住也只是堪堪停了一腳,回道:“學(xué)校里有急事,找我過去呢!”說完也顧不得等喬嬸兒回他,便又匆匆忙忙地埋著頭走了。 喬嬸兒看著他的背影,嘴里忍不住念叨:“這什么工作,大過年的也不教人安生?!?/br> 冬天里北京城天黑得早,待得喬嬸兒一家吃完年夜飯,老的帶著小的窩在炕頭打牌,屋里暖烘烘熱鬧鬧的一片,喬嬸兒瞧著這一群人,突然又想起今早著急忙慌出門去的墨先生來。 喬家小子這年剛在貨行里升了些職稱,因為早年墨先生教他識得幾個字,貨行掌柜的居然也就放心讓這混小子去當(dāng)賬房,要不是墨先生時不時幫著他查查帳順便教他幾手,這混小子早不知道讓人攆走幾回了。 平日里墨先生這不要那不缺的,她也沒什么好做回報,想著這大過年的,給人送盤餃子去也算感謝他這一年對自家小子的照拂了。 念及此,喬嬸兒手腳麻利的從廚房鍋里再起了一盤餃子,拿蓋子蓋上又在外圍包了件薄棉衣,生怕這一段路走過去餃子就給凍涼了。 外頭雪下得不小,胡同里黑乎乎的,所幸鄰里門下都掛著燈籠,遠(yuǎn)處時不時炸起幾朵焰火,也給胡同里增添了幾分顏色。 雖說如今這年歲不好,但對這些平頭小老百姓而言,再窘迫也得把這年過得熱鬧精彩。 喬嬸兒走到墨先生家門口,剛想上前敲門,隔著幾條胡同又炸起一道煙花,紅紅紫紫的光映出墨先生家門前一道人影來,可把喬嬸兒給嚇得夠嗆。 “哎喲我天吶!”喬嬸兒踉蹌著后退幾步。 墨先生家門前那人原本是垂著眼的,聽見了動靜把眼抬起來,一副眼白縮在黑暗里格外顯眼,卻也格外詭異。 喬嬸兒心說這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掛著驅(qū)邪避惡的東西,這是多兇煞的東西能在這時候找上門兒來啊。 “大、大娘,您別怕,我擱這兒等人呢?!?/br> 那人突然開了口,聲音有些嘶啞,大約知道自己這副尊容大半夜的誰見了都得嚇得夠嗆,有些無措而又僵硬地扯起一抹笑來,一口牙在夜里白晃晃的。 喬嬸兒是個膽兒大的,見對方開了口,又小心翼翼湊近幾分,借著四處照來的燈籠光,這才把人看了個真切。 原來這就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灰頭土臉蓬頭垢面的,這大雪天的,身上只穿著一套單薄的短衫闊褲,也是臟兮兮的,這褲子太短,褲腿下還支棱出半截小腿來,腳上穿的也是雙磨破了的方口鞋,全身上下沒一處干凈的,也難怪站在這暗處看不出點人色來。 喬嬸兒看他這樣一副落魄的打扮,心中一下有些同情起來:“你……你是在等墨先生的?他還沒回來?。俊?/br> 那人搖搖頭:“沒呢?!?/br> “你穿成這樣站外頭,還下著雪,不冷啊?” 那人又搖頭:“沒事兒,我抗凍?!彼f著又嘿嘿傻笑了兩聲。 喬嬸兒又說:“墨先生有時候忙起來能在大學(xué)里頭呆一夜呢,你在這兒得等到什么時候去?你要不還是回家等去吧。” “這就是我家啊。”那人說到這兒的時候眼里亮晶晶的,“墨庭筤是我叔,我從……從鄉(xiāng)下來尋親的?!?/br> “嗬,墨先生有個這么大的侄兒呢!”喬嬸兒樂了,心中剩下的另一半疑慮也頓時消除了,“那要不你到我家來等?至少還能有片瓦擋雪。” 那人還是搖頭:“我就在這等他。” 喬嬸兒只覺得這小伙子這軸勁兒真是跟墨先生一樣一樣的。畢竟萍水相逢,她也不好多勸,正好把手里裹著棉衣的餃子塞給那人:“本來這餃子是要送給墨先生的,他這不還沒回來呢嘛,就給他侄兒吃了吧。外頭裹那件棉衣是我家爺們兒淘換下來的,你也留著穿吧,別給凍壞了?!?/br> 那人估計是真餓著了,也沒有推脫,接過餃子又露出一口白牙來:“謝謝大娘,新年吉祥?!?/br> “你也吉祥你也吉祥,要是是在受不住了就來敲我家門??!” “誒,得嘞,謝謝大娘?!边@人應(yīng)得很是乖巧。 待得北京城里四處都開始噼里啪啦放起鞭炮的時候,墨庭筤總算踏著風(fēng)雪回到了他的那條小胡同里。 北京冬日里的妖風(fēng)裹挾著雪,見著縫隙就往里鉆,把墨庭筤吹得夠嗆。他一邊搓著手一邊往手心兒里嗬著氣,心里念叨著離家前藏進(jìn)鍋里那一盤兒餃子,滿心滿眼的只想著回到家下盤餃子,一口下去,通體舒暢。 然而他到了自家門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人。 墨庭筤慢慢放緩了腳步,眼神里帶著猶疑,對方卻比他直接,見了他顧不上被凍得發(fā)僵的手腳,一把撲上來掛在他身上,嘴里還喊著: “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