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再見了
已經(jīng)凌晨五點(diǎn)多了,窗外依舊一片迷蒙的黑色,昏暗的客廳里燃起一點(diǎn)紅光,鐘喬晏赤裸著身體蜷縮在沙發(fā)與茶幾之間,指間夾著煙,透過裊裊白煙呆滯地凝望著暮色模糊的面容,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兩人這些日子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從陌生到愛慕,也不過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如此短暫的時間,卻是他如今最難割舍的回憶。 他用力吸了一口煙,安靜地感受著喉嚨的燒灼感。自從暮色出現(xiàn)以后,每當(dāng)他點(diǎn)燃一根煙,暮色總會及時出現(xiàn)將指尖的煙奪去,一臉嚴(yán)肅地告訴他,吸煙對健康不好,不知不覺竟然許久不曾吸煙了。 手指緩緩穿過暮色的指間,十指緊扣,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對方的手背,“謝謝你給我美好的回憶......” 將手中的煙按滅在滿是煙蒂的煙灰缸里,他起身從暮色的房間將人高的箱子推了出來,是暮色當(dāng)初來時的那個箱子。沉睡的暮色不似平日那邊柔軟,身體直挺挺的,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鐘喬晏給暮色套上了衣服,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裝回箱子里,他氣喘吁吁地趴在箱子邊上,深深看了暮色一眼,眉眼跟初見時沒有絲毫變化,但自己的心境卻不同當(dāng)時了,在短短的時間里,他得到了許多未曾有過的感情,然而,總歸是不能屬于自己的。 “再見了......” 暮色的面容隨著箱蓋緩緩合上消失,再也看不見了,鐘喬晏不舍得摩挲著箱蓋。 如果未來的某一天,你醒了,就忘了我吧...... 幽深的藍(lán)光映照在青年蒼白淡漠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只見他手指不停在鍵盤上飛舞,屏幕上迅速出現(xiàn)一行行字。 李子: 很感激這么多年來,你對我的照顧。很慶幸在童年時期就認(rèn)識了你,和你一起在大院里度過無數(shù)歡樂的時光。曾經(jīng)我憧憬過,等我們都各自有了家庭和孩子,還會時常相聚,在孩子們面前互相揭短,給他們講講我們童年的趣事...... 但憧憬始終還是憧憬啊,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我知道你很希望當(dāng)一名出色的心胸外科醫(yī)生,你只是因?yàn)槲页鍪铝?,才毅然決然地學(xué)了心理專業(yè)。以前一直想跟你說聲抱歉,當(dāng)然,還有謝謝,只是太煽情的話,面對面我始終還是說不出口,就只能在這里說了。以后,沒有了我這個累贅的包袱,你可以放手實(shí)現(xiàn)自己的夢想了,我拖累你太久了,抱歉。 還有,請幫我向李叔和李姨帶一聲抱歉,我知道他們一直想來看我,都怨我一直封閉自己......不過這么頹唐的我,不看也罷,免得他們更加難過。 暮色是你為了照顧我而送來的機(jī)器人,但是對我來講,他卻成為了我茍活在黑暗里的一束光,我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喜怒哀樂都圍繞他,因此,我不能容忍身體里的另一個人格去傷害暮色,即便暮色告訴我,那并不是我,但是我依然不能釋懷,那只是我逃避現(xiàn)實(shí)催生出來的另一個我,卑劣的我,所以......是我傷害了暮色,我不能容忍我的光被玷污,被折磨,我要讓傷害暮色的人都付出代價! 李子,你能懂我嗎? 寫過這么多,總覺得此時的我語無倫次,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你說,卻不知道怎么說下去。不管怎么樣,等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我大概已經(jīng)去追尋爸媽的腳步了,是我單方面毀約了,毀了對爸爸的承諾,毀了對你的承諾,也毀了我對暮色的承諾。 我已經(jīng)將暮色安置好了,你來的時候請幫我收留一下他。我知道你肯定想從他那里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是我懇求你,不要將他喚醒,我不希望他知道我的結(jié)局。 我不奢求你們會原諒我的自私,請你們把我這個不堪的人忘記,我只是過不去心里的坎兒,我只想償還多年前就應(yīng)該了結(jié)的債。繼續(xù)賴活著,只會欠下更多我無力償還的感情。 李子,對不起,但是我真的累了,我想走了...... 喬晏 絕筆。 鐘喬晏將郵件點(diǎn)了定時發(fā)送,三天時間足夠了。合上電腦,重新點(diǎn)燃了一根煙,木然地吞吐著煙霧,盯著書房門口有些出神。漸漸的,周圍的一切似乎越來越遙遠(yuǎn),腦海中隱約聽見聲嘶力竭的叫罵聲,且越來越清晰。 “你這個廢物,你想干什么?你害死了自己的爸媽,現(xiàn)在還想害死我,你就是個掃把星,災(zāi)星!” 周圍一片黑暗,頭頂一束光灑落在自己身上,而光明與黑暗的交界宛如一堵透明的高墻,將明暗隔絕。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影瘋狂地拍打著壁障,嘴里不斷吐出難聽話語,似乎下一秒就會沖進(jìn)了將自己狠狠撕碎。 隨著叫罵聲,壁障外的人影逐漸清晰,鐘喬晏的瞳孔驟然緊縮,眼前的人,儼然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這是自己嗎?自己怎么會有如此兇惡的模樣?而這又是什么地方? “看清楚了嗎?我才是鐘喬晏!你只是一個廢物!無用的縮頭烏龜!”見鐘喬晏驚訝的模樣,壁障外的人很是得意,罵得更是難聽,“你口口聲聲說著愛暮色,卻只會一味地逃避,你就是個垃圾,誰也不會愛你的垃圾!” “你是我潛藏在身體里的次人格?!斌@詫過后的鐘喬晏詭異地慢慢鎮(zhèn)定下來,肯定地道破對方的身份。 “我呸!我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格,你根本不配存在。”次人格揚(yáng)起嘴角,面露譏諷,仿佛面前的正主只是一只可以隨意被踩踏的螻蟻。 鐘喬晏沒有回話,只是緊緊盯著對方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思索著此刻是真實(shí)還是幻覺。 “不相信嗎?那你來跟我打一架,如果你這個廢物能打贏我,我就承認(rèn)你是主人格?!贝稳烁褫p蔑地向著鐘喬晏勾了勾手指頭,然后比了個鄙視的手勢。 鐘喬晏很快就意識到次人格在用激將法,聯(lián)想到對方剛才的種種行為,他輕輕搖了搖頭,“你進(jìn)不來。” 次人格赤紅的眼睛瞪著壁障內(nèi)的鐘喬晏,恨不得立即沖進(jìn)去將對方撕開,他破口大罵,“廢物!你就是個縮頭縮腦的廢柴!你出來,你出來啊......” “嘶——”指尖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鐘喬晏下意識低頭看向手指,食指和中指之間燙得有些發(fā)紅,煙蒂燃燒得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與地上的煙灰混在一起。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自己依舊在書房里,方才發(fā)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單純的幻覺。他站起身,紅腫著腳踝的腳微動,將地上尚未熄滅的煙蒂碾滅。 鐘喬晏用涼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赤身裸體的人似乎精神了些,他微微歪頭看了許久,嘴角慢慢上揚(yáng),緊接著突然一拳砸向鏡子,碎片四散飛濺時,幽幽的聲音響起,“別急,你很快就可以擁有這具身體了......” 拿著這具身體,好好感受一下,你施與暮色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