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關(guān)于那個女人,他也不知該如何勸解柳玉廷,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與她注定無解,她既然逃了,那就這樣吧。過兩日你就該出發(fā)去江州了,到那時,我希望你已找回從前的自己。” …… 季瑜回到書房,推開門,一眼就瞧見書案上安靜趴著的姑娘,雙眼閉著,兩頰緋紅,睡得正香。 他湊近彎腰盯著瞧了會兒,小姑娘睡顏也美,皮膚白凈細膩,鼻子秀挺,紅唇豐潤,他嗓子突然有些干澀。 但還是舍不得擾了她好夢,克制碰了碰她的唇,淺嘗輒止后,就輕輕抱著她入了里間。 郭嬈縮在季瑜懷里,一沾床就醒了,迷迷茫茫睜開眼,眼里一片水潤朦朧,眼角還泛著微紅,像是初綻的粉色桃花,嬌嬌顫顫顯出幾分妖精媚態(tài)。 季瑜剛彎身,想悄無聲息將手臂從她后頸移開,哪想就見到她這般模樣,頓時渾身血液逆流。閉上眼克制了好久,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輕輕撩開她額前的一縷發(fā),順到耳后,湊下去親昵吻了吻她的眼睛,他嗓音喑啞:“既然累了,再睡一會兒吧?!?/br> 郭嬈眨了眨眼,愣愣盯了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接著就起身,攬上他的脖頸,眼睛彎起一個弧度:“我不困?!眲倓傊皇且驗樘珶o聊才睡著的。 季瑜無奈失笑,但還是順勢將她摟在了腿上坐下。郭嬈很高興,埋在他懷里仰著小臉看他,問出了皇上賜婚圣旨的事情,又將老夫人的態(tài)度說出來與他分享。 “阿瑯,老夫人真的承認我了?!?/br> “嗯,我知道?!奔捐きh(huán)著她的腰,靜靜聽著她說,滿眼寵溺。 私語良久后,郭嬈從袖中拿出一個竹葉香囊,遞給他,面上有些羞澀:“……這個香囊我繡了很久,聽說你要帶兵去魏地,打仗很危險的,而且……你還好久不能回來……我……我希望它能代我陪在你身邊。”說到最后,語氣有些低落起來。 季瑜雙眼發(fā)亮盯著她,里面的熱情讓突然傷感的郭嬈不敢直視。 季瑜卻掰過她的臉,笑容深深:“嬈嬈這是在向我表達愛意么,想讓我在魏地睹物思人?” 郭嬈咬著唇,嗔他一眼。 這個香囊她的確做了許久,本想等到他生辰送他的,但現(xiàn)在他要去魏地,恐怕等不到那時候了,只能提前給他。 她不理他的打趣,低頭替他系在了腰間。 季瑜嘴角噙笑看著她系好,而后又攥著她的手腕,與她膩歪,逼她說些rou麻的話。郭嬈不肯,躲在他懷里不出來。 兩人打打鬧鬧,情深意濃。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儲秀宮。 空蕩蕩陰森森的,冷風蕭瑟。 寢宮一隅,桌椅凌亂。 一旁惠嬪騎在霍香身上,緊緊掐著她的脖子,猙獰大笑:“霍貴妃,你好啊,當初那么高高在上,仗著身份整日欺我辱我,現(xiàn)在呢,還不是要死在我楊惠手里!” 霍香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左右扭動掙扎,卻怎么也動不了。她臉憋得漲紅,雙眼大瞪,話斷斷續(xù)續(xù):“……賤……賤人……放……放開……本宮……” “放開?”惠嬪像是聽了什么笑話,哈哈大笑起來,她眼里盡是瘋狂,“當初是誰害我入冷宮的?獵場上若不是你添油加醋害我,我會被皇上厭棄?會在這冷宮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是你這個賤女人害我沒了榮華富貴!風水輪流轉(zhuǎn),曾經(jīng)你讓我過得生不如死,現(xiàn)在我也要你不好過,我要你死!” 楊惠拽起她的頭發(fā),狠狠甩了她兩巴掌,發(fā)泄她積壓已久的怒氣,轉(zhuǎn)即又掐上她的脖頸,力氣大得手上青筋都暴了出來。 霍香被她緊緊掐著,呼吸都中斷了,雙手也漸漸沒了力氣揚起來。雙腳亂蹬著掙扎良久,最后幅度漸小,直至最后停止。 寵冠后宮數(shù)年的霍貴妃,一朝身死冷宮,直到尸體漸漸散發(fā)腐味,才被宮人發(fā)現(xiàn)。 永肅帝聞之,蹣跚至冷宮,哀慟數(shù)日。后下令將其風光大葬,追封皇貴妃,謚號慧懿淑寧。 第77章 折子戲言 皇上自貴妃死后萎靡不振,纏綿病榻,眾大臣合議上書,太子代政。 春去秋來過兩年,順德十七年,皇上退位,深居隱霜宮,為太上皇。太子登基,改國號明貞。 明貞元年,除夕至。 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幾日,京城參差起伏的酒樓屋舍,遠遠眺去,一片雪白無垠。 雀陽主街,包子油餅,熱氣騰騰。吆喝叫賣穿梭人群,各種氣味聲音混雜,為寒冷冬日增添了幾絲熱鬧人氣。 羅乙河畔,唱書的大爺也沒閑著,在柳樹下架起了攤兒,拿個竹板呀呀喝喝,滔滔不絕講起了遠征魏地凱旋的少年英雄魏世子。 魏國公府尤其熱鬧喜慶。 兩年前魏世子率兵平定魏地叛亂,如今凱旋,恰迎除夕,是個吉祥兆頭。宮中皇上大喜,將除夕宮宴改慶功宴,大辦宴席,魏國公府亦是張燈結(jié)彩。 菡萏閣。 郭嬈看著鏡中倒映出的精致面孔,不自禁地笑容明媚。 歡歡喜喜挑了一上午衣服,下午開始對鏡梳妝。挽好長發(fā),戴上珠花,細細描眉,搽膏抹粉,最后抿上紅胭脂,鏡中本就貌美的美人瞬間愈發(fā)楚楚動人。 女為悅己者容,美人亦不例外。 今日是季瑜回京的日子,郭嬈精心裝扮好,才動身進宮。 臨近傍晚,宮女在宮墻沿廊處處點亮了羊角宮燈,照亮行人。宴席之上,紅燈籠高掛,明亮耀眼,下面人影綽綽,錦衣華服之人歡聲笑語。 郭嬈到達宴會時,人已經(jīng)來了大半。被宮人引領(lǐng)著剛坐上座位,四面八方頓時投來種種目光,羨慕有,嫉妒有,好奇有,贊嘆有,等等等等。 自從被皇上賜婚給季瑜,郭嬈就成了亮點,無論走在哪里,都是眾人的談論中心。有人說她命好,因為長得漂亮,入了魏世子的眼,也有人說她自恃美貌,不安本分,最后攀上高枝,山雞變成了金鳳凰。 這些話郭嬈已經(jīng)聽了兩年,早就習慣了,她并不在意,所以大大方方接受眾人目光,唇角也始終掛著得體從容的弧度。 宴會開始時,皇上與魏地歸來的一行人浩蕩出來。 那人面容俊美,身材挺拔,一身玄衣出眾,縱使兩年未見,郭嬈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許是心有靈犀,他與皇上說笑的面容一頓,側(cè)過頭來,目光分毫不差地與她對上。 兩廂對望,他嘴角噙笑,眼神溫柔,是那樣熟悉。 郭嬈心跳霎時就漏掉了半拍,反應過來慌著移開視線,無處安放的雙手胡亂抓了個茶杯,力道緊了又緊。 皇上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里,眼中也漸染了笑意,稍一沉吟,就召過一旁的小太監(jiān),吩咐了幾句。 “縣主,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適,想邀您入鳳鷲宮說說話?!?/br> 郭嬈被賜婚不久,季老夫人就入了趟宮,跟當時的皇上求了道恩典,說封自己外孫女為縣主。永肅帝對于自己親姑母的請求,向來不會拒絕,況且只是給人一個小小的封號而已,遂一口答應。所以現(xiàn)在郭嬈的身份是容陽縣主。 郭嬈正心慌意亂,耳旁忽然傳來一聲縣主,她轉(zhuǎn)頭,就見一恭敬俯首的內(nèi)監(jiān)。 永肅帝是今年八月退位,太子登基,九月迎季連欣入宮,已冊封為后,居于鳳鷲宮。 連欣現(xiàn)在召她? 郭嬈有些愣住,反應過來后咬了咬唇,忍不住瞥了眼遠處那道還被眾人圍著的高大身影。不知是不是內(nèi)監(jiān)錯覺,他好像發(fā)現(xiàn)這位郭姑娘眼里閃過一絲小幽怨,像是舍不得離開宴席似的。 季連柔神情憔悴,看著熱鬧人群心中也掀不起波瀾,也沒人來理她,她一個人呆呆坐著,頗有些凄然。 宴席開始,那道明黃身影被人簇擁著進來時,她眼里閃過一絲光亮,但轉(zhuǎn)瞬湮滅。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雙肩垂下去,精神萎靡。 拿起一杯酒想借酒澆愁,抬眼間卻不經(jīng)意瞥見桌邊隨內(nèi)監(jiān)悄悄離開的郭嬈。 郭嬈今天打扮得很美,一身銀紅小襖將窈窕身段盡顯,發(fā)上插著同色蝶花流蘇簪,配上小朵珠花,襯得面容嬌艷明媚。行走間發(fā)上的蝶花流蘇輕輕搖顫,顯示著這個年紀女孩獨有的鮮活,別有一番嬌媚動人。 她走在哪里都是焦點,盡管挑了偏僻地兒走,還是有很多年輕公子的目光隨著她移動。 季連柔再回望自己這身衣裳,這還是她剛?cè)胩痈畷r,她母親花了三百兩幫她買的。 那時她總以為進了太子府,得了太子寵愛,可以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根本不稀罕這衣服。但豈知事實卻恰與她想象的相反,她自入了太子府,太子從來沒有寵幸過她,她在后院,就只是個擺設(shè)。 所有丫鬟奴才都是看人辦事,見她不得寵,都快騎到她頭上來了。她初始反抗,吃了許多虧,后來只能忍著怒氣任她們所為。 入了宮后,她的日子還是一樣,入不敷出,不用自己的銀錢貼著,她怕是一頓飽飯都吃不上,更遑論穿精美的衣服。 今夜除夕,人人都穿得精致華美,只有她,一件舊衣披身。這日子過得,還不如她在魏國公府當姑娘時。 若早知如此,那那日在獵場偶然聽見霍貴妃要派人殺太子時,她一定不會費盡心思替太子擋刀。沒了太子,也許她會嫁給韓宋,因為韓宋愛她,他什么都舍得為她做,他有什么好東西都會最先給她。 ……韓宋。 季連柔神情恍惚,嘴里輕輕喊出這個名字。朦朦朧朧中又想起了些事情,她聽說他升官了,兩年前隨她大堂哥出征魏地,那時還是一個無名小卒,后來因為抓了叛軍蔡義的軍師,立了大功,皇上不僅給他封官,還賜了他很多東西,連帶他新娶的夫人也封了誥命。 而他新娶的夫人……是她庶妹,季連玉。 人人都比她過得好。季連柔眼睛發(fā)疼,嗓子發(fā)澀,僵硬著轉(zhuǎn)頭,想再看韓宋一眼。 季連玉一直注意著季連柔,早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勁,見她朝她身邊之人看去,唇角勾起一抹嘲諷。手不動聲色地一偏,桌上帕子落地。 “呀,相公,我的帕子掉了。” 韓宋正與旁邊擠過來的一個好兄弟高興聊著魏地之事,忽聞季連玉一聲輕叫,忙轉(zhuǎn)頭看她。隨她視線看去,就見自己腳邊躺了塊杏黃色小絲帕。 兩年前娶了季連玉沒多久,他就隨軍出征了,今日剛回來,還沒歸過家。他聽隨她來的丫鬟說,她還病著,她卻還是執(zhí)拗地要進宮來瞧他一眼。 其實他與季連玉不熟,記憶里對她最深刻的記憶,應該是剛新婚那幾日的如膠似漆……心中忽然就有些異樣,于是也沒多想,立馬彎了腰。 “你還病著,就別動了,我?guī)湍銚??!?/br> 季連玉見他彎了身,臉上逐漸綻開一抹笑,她端起桌上一杯酒,轉(zhuǎn)頭看向季連柔。在她怒火中燒的瞪視下,她抬了抬下巴,朝她挑釁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韓宋撿了帕子起來,就見季連玉端著酒杯飲酒,他立時就蹙了眉,截了她的酒杯放下。 “你病還未好,少喝這涼物?!?/br> 季連玉面上對著季連柔時的挑釁早消失得一干二凈,臉上只余一抹虛弱的嬌柔,讓人不自禁地就升起一股保護欲。 季連玉柔柔一笑:“我知道,相公。只是今日你回來,玉兒高興,才沒忍住的?!?/br> 見她這般巧笑嫣然模樣,韓宋鬼使神差又想起那幾日來,心中無端一緊。 季連柔見韓宋呆呆看著季連玉的模樣,心里忽然前所未有的慌亂,就像原本什么只屬于自己的東西,忽然就被別人搶走了。 韓宋,韓宋…… 他當初送她木偶,送她水晶花燈,送她所有她想要的東西,他那么喜歡她,他應該永遠喜歡她的,他為什么現(xiàn)在又對別的女人目不轉(zhuǎn)睛了?他怎么能變心呢?! 季連柔大腦一片空白,突然間就紅了眼眶,胸中悶窒,像喘不過氣來,接著腦子發(fā)暈,往后一倒。 旁邊侍女不知自家主子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就哭起來,接著身子一晃,徑直往后倒去。她一驚,大聲呼喊—— “主子!您怎么了?” 說得正熱鬧的眾人被這突然一聲打斷,齊齊看過來。 皇上也看了過來,但待看到出事的是季連柔時,身子動也未動,眼神甚至帶了幾分厭惡,對旁邊內(nèi)監(jiān)道:“既然不舒服,就讓她在宮里呆著,別再出來。” 聽出皇上語氣不好,內(nèi)監(jiān)惶恐,趕緊應是,匆忙跑過去就要請季連柔回去。 季連柔看清自己夢寐以求想嫁的這個男人的態(tài)度,心都涼了,不由自主臉又轉(zhuǎn)向了韓宋,韓宋這次發(fā)現(xiàn)了她,也正看著她。 他目光復雜,像帶著絲憐憫,卻沒有了少年時看她的熱烈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