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剝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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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力頑強的爬山虎層層疊疊,朔風一過,掀起一陣綠波。青黑色的磚排布若魚鱗,規(guī)律地參差交錯,矗起一幢朝南小樓。 小樓并不是豪宅獨棟,只是位置偏幽,吆喝聲和凌亂步伐聲經過距離的重重削減傳到此間就模糊了許多。 在姚良的印象中,將當今世道所謂的“上將”聚在一起,恐怕都能組成一支軍隊出來。 而今,但凡手下有幾個兵的,都敢自封為將。而這群“將”大多只是烏合之眾,手上有了權就開始占田修別館,三窟養(yǎng)姨娘,尋歡作樂,自甘墮落—— 但嚴屹合該是不同的…… 姚良跟在男人后面,垂眼想著如果有個扭著腰肢的紅唇女人來開門他就勿需留下了。 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會發(fā)生,男人背對他走在前面,面不改色地蹭掉手上的冷汗,然后彎腰為他拿出一雙棉拖。 紅色的,姚良一瞥,是和嚴屹穿的藍色的相同款式,都是手工制作,只是風格是市面少見的粗獷,也不知道是哪家鋪面如此獨一無二。 換鞋、進屋、落座。明知不禮貌,但姚良還是忍不住打量起男人居住的室內。 屋內看起來并不大,卻布置得井井有條,看起來簡單又舒服——也能從疏少家具和生活用品看出這里明顯是單人居住。 熟悉的環(huán)境讓人放松,寬肩稍卸的軍官松開袖扣,挽起衣袖,詢問除了自己,第一位踏入督軍府的人時語氣自然了許多。 “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呀,”姚良抿一口遞來的熱茶,將茶盅放在小幾上從沙發(fā)上站起,對他說,“我也去廚房幫你吧?!?/br> “不行,”或許是拒絕太快,他話音一頓,又加了兩個解釋的字,“危險?!薄拇_很危險,做飯時爆出的油濺燙到姚良身上是比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還要危險一百倍的事。 男人說完就長腿一邁,進了廚房,留下姚良在原地,對著他挺拔的背影,緩緩歪了歪頭。 一陣水柱清洗的嘩嘩作響后,廚房很快就傳出了油鍋沸騰的聲音,聽得重新坐回沙發(fā)的姚良捏緊了杯壁——他有嘗試過學做飯,水煮熬湯還好,炒菜的時候一將菜放入油鍋瞬間就滋滋炸響,像爆炸一樣。nongnong的青煙撲面,根本看不清油是否四濺,他因此對這個聲音簡直有了應激反應…… 嚴屹端著第一盤菜出來的時候,從這里直直望過去,正對上坐在沙發(fā)上的人。采光良好的房間內,姚良鑲上金邊的輪廓清晰可見。 他倚靠在扶手處,左手托著下巴,側臉安靜而雪白。他的脖頸很細,腕骨小巧,從柔軟的發(fā)絲到利落的下頜,從修長筆直的雙腿到穿著丑陋拖鞋的腳都是極美好的線條。 他隨便一靠都是對他心臟的一次精準狙擊,都是自內而外的天生優(yōu)雅——和他兩個世界的優(yōu)雅。 一身油煙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捏緊了餐盤,被剛出鍋的熱度燙到悶哼一聲。 姚良正翻看一份陳年的青年報——油墨漸淺的報紙上,幾個偏難的字皆被人圈了出來,并在一旁做了字典上的注釋——就聽到了一道低沉的聲音。 “恩?做好了嗎?”姚良走過去,想要幫嚴屹端過菜盤。 指尖相觸,皮下的血管仿佛都能通過這一毫米的觸摸感覺到,每一滴熱血都在對他煽惑牽引……想要,第一眼就想要…… 嚴屹猛地退開,把來幫忙的人嚇了一大跳。 “不用?!蹦腥藢⒈P子放下,又扯了張紙巾,指了指,迅速地轉身走了。 姚良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原來是剛剛他們相碰的時候不小心沾到他手上的油了。 待菜全部上完,攥著筷子的姚良認真地、仔細地回想,今天確實不是除夕,也不是新年——只見方格桌布上六個圓盤上滿盛珍饌,白灼蝦、松鼠桂魚、醉雞、梅菜扣rou、素湯、釀豆腐……色香味俱全,葷素湯全有,簡直堪比一頓年夜團圓飯。 飯桌上有一瞬的寂靜,一個是表面向來萬事不顯,一個是震驚于男人的廚藝和這一餐豐盛的程度。 “很好吃?!币磺械脑~語都顯得貧乏,在真正的美味面前再怎么想夸也只能說出好吃兩個字。 嚴屹動了動碗中的木筷,抬眼,正對上那雙盈盈笑意的秋水眸。 于是又不著痕跡地順下眼瞼,依舊是慢慢回答:“你喜歡...就好。” 說完,他將碗中等待良久的蝦放入了口中。 “嚓吱。”連殼帶皮吃進去,節(jié)肢和硬殼嚼碎劃入喉管,被磨煉得百毒不侵的喉管早已適應,然而其粗暴的吃法卻讓對面的人小小地吃驚了一下。 靈巧的手指將累贅的堅硬表面分離,橘紅與白色碎rou呈條紋相錯,一個剝了殼的完整蝦身被放進了對面人的碗中。 “謝謝你的飯?!鄙ひ羧崛岬?,像羽毛撓著耳蝸。 男人看著碗中和耳朵形狀一樣的蝦rou,喉嚨吞咽了幾下,卻干渴得不能回應。 蝦rou被人小心翼翼放入口中,牙齒閉合,唇齒間滿是新鮮嫩滑之感。蝦的rou質富有彈性,爆出的汁水比他嘗過的所有東西都要香,都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