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最后一次查房，記錄完遼軒豪的情況后便離開病房，阿田隨后也道別了。

    付博堯在椅子上坐下，他本想靠著財大氣粗包下對面那張床，卻被自己的善良阻止。沒有床位，其他急診病人進來該有多著急？

    見四下無人，遼軒豪開始撒嬌：“博堯，親我一口？”

    付博堯嘆氣，湊上去親了一下遼軒豪的嘴唇，已經(jīng)大半天沒喝水的遼軒豪嘴唇有點干澀，付博堯給遼軒豪拿來水杯，舀了半勺水喂他。

    “醫(yī)生說你這個骨折比較好愈合，年輕力壯的也很難留下后遺癥，你別瞎幾把折騰，三四個月后想怎么蹦跶就能怎么蹦跶。”

    “可我傷的是手，關(guān)蹦跶的腿什么事？”

    付博堯捏住遼軒豪的鼻子：“嘴巴能不能別那么貧！剛說好的要乖的呢？！三秒鐘不打就想揭瓦？”

    遼軒豪可憐巴巴地討?zhàn)垼骸皩Σ黄鹇铩晌揖褪牵牒湍愣嗾f會兒話……”

    付博堯沉默了，他放開遼軒豪的鼻子，坐回椅子上，拿起阿田留下的蘋果，刷刷地開始削皮。

    “啊~~~”遼軒豪朝付博堯張開他的血盆大口。

    “你還不能吃?！备恫﹫蛘f著，自己咬了一口蘋果。

    “唔……”大孩子遼軒豪扁扁嘴，一臉不開心地縮回被子里：“我睡了，晚安?！?/br>
    付博堯哭笑不得：“你這小孩脾氣！想吃我給你刮成泥。但是只能吃一點！”

    遼軒豪瞬間活過來，笑嘻嘻地從被子里鉆出來，看著付博堯用勺子給他刮蘋果泥。

    遼軒豪一邊吃一邊念叨家里的貓，付博堯說起它倆晚上不在家的時候，遼軒豪還擔心兩只貓回家會不會沒飯吃。

    兩人說了很多話，但基本上都是付博堯在說，遼軒豪聽付博堯講故事。付博堯沒事就愛看書，所以他有很多東西可以講給遼軒豪聽。

    不知道什么時候兩人一起睡著，直到早上才被護士喊醒，付博堯起來后便去給遼軒豪買早餐。要說這遼軒豪也是堅挺，半天就恢復(fù)了活力，護士問他還暈不暈，他說只是有點餓和沒力氣，頭倒是沒什么大事。這人清醒得很，還讓護士別再給自己做數(shù)學題了，自己做不好。

    付博堯在樓下遇到了遼淑琳，她身邊跟著兩個男人，一個已過中年，另一個看起來還年輕，但卻因過度cao勞而眼角生出些魚尾紋來。

    “博堯哥哥……”遼淑琳喊住了付博堯，也不知他們怎么找到醫(yī)院里來的。

    “啊，淑琳?！备恫﹫驔]有多問，被遼淑琳拉著到她的家長們面前。

    “這是哥哥的朋友付博堯先生，博堯哥哥，這是我爸爸，這是我哥哥……”女孩怯怯地介紹道。

    付博堯微笑著打了招呼，兩位長輩是在遼淑琳的介紹下才認識付博堯的，雖然遼淑琳沒有細說，但他們也知道付博堯給了遼軒豪很大的幫助，甚至是在付博堯的幫忙下，遼淑琳才免于被欺負。

    遼軒豪的父親對付博堯千恩萬謝，付博堯一時間有些唏噓，這位看起來很老實的大叔到底怎么會和遼軒豪的關(guān)系搞得那么僵，他實在想不明白。

    或許是因為遼軒豪的母親？

    付博堯不得不帶著遼軒豪的家人去看望遼軒豪，幾人剛進門，遼軒豪就冷淡地撇過頭去，之前看到付博堯進來時的傻笑表情也瞬間消失不見。

    “來干嘛？添堵？”遼軒豪低沉沙啞的聲音不懷半分好意。

    “小豪，你沒事吧？”遼父走向自己的三兒子，把買來的水果放到床頭柜上。

    “哥哥……對不起……”遼淑琳捂著嘴，眼淚撲簌簌地掉。

    “不是你的錯，要打我的人多了去了，老子行得端坐得正，按你們說的，有神仙庇佑，打也打不死。”遼軒豪冷笑著說。

    遼父吸了吸鼻子，語重心長地說：“不要再跟那些混混在一塊兒了……好嗎？好好工作，攢錢、結(jié)婚……小豪，你的人生……”

    遼軒豪閉上眼，他一腔怒意忍不住噴發(fā)出來：“閉嘴好嗎？這種話你們念了十年，可以夠了嗎？我的人生、你們什么時候睜開眼看過？！當然，我也不想讓你們看！”

    付博堯?qū)⑹掷锏闹喾畔?，對遼軒豪說：“不要激動，軒豪?！?/br>
    遼軒豪聽話地低下了頭，但還是不滿地嘟噥：“你們不要管了，我不是因為跟混混在一起才被打的，看老子不順眼突然過來打人的垃圾，社會上多的是。我現(xiàn)在的人生，已經(jīng)按你們說的，走上正軌了。也別勸我什么，父母跟不了我一輩子，老子視為親人的只有淑琳，每月給你們拿錢過去，我這孝道也算是盡了，剩下的大哥給你們?；厝グ桑哺覌屨f，讓她安心睡覺，我這個三兒子過得怎樣，她不需要cao心，cao了也沒用。我已經(jīng)不想被你們綁著了，說我怎樣怎樣，已經(jīng)夠了，我沒有犯罪，沒有得病，就已經(jīng)夠了……別再來了，你們走吧……看我這樣頹廢難受又能為我干嘛呢……你們，要看的話，應(yīng)該在十多年前就好好看著我……都晚了，真的，我對你們，沒有感情，我體會不到爸媽是什么，你們從來沒有帶我出去玩，也沒有夸獎我好乖……我知道你們，孩子多，顧不上，但是……對，父母，不需要考試，而孩子，就該、生下來，孝敬爸媽……可是這對孩子來說，公平嗎？你們養(yǎng)我十八年，我養(yǎng)你們十八年，到三十六歲，還有十年，求求你們，放過我……”

    遼軒豪抬起頭，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下，他嘴唇顫了顫，再次吐出那三個字：“放過我……”

    遼父自知理虧，他垂頭站在床前，不住地吸鼻子。

    “沒有老婆，也沒有孩子，我這輩子，不可能有了，我不要，照顧不過來，老子三觀不正沒錢沒權(quán)我他媽的養(yǎng)不了孩子……別再說了，你們覺得我結(jié)婚了生養(yǎng)了就開心了？對我來說，房子、車子、老婆、孩子，不都是壓力嗎？還有meimei和你們，五指山壓在我身上，我開心嗎？我能開心嗎？開心的是你們，是你們的天倫之樂、是你們的子孫繞膝、是你們的美滿家庭……不是我的?！边|軒豪說到話末仍語氣平穩(wěn)，仿佛只是在闡述別人的事，他仿佛對自己的生活已經(jīng)失去了努力的動力。

    遼軒豪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看向付博堯，雙眼空洞語氣卻憤恨怨怒：“博堯，幫我送送他們吧……等我轉(zhuǎn)骨科病房，他們誰還能找到我，老子跟泄密的那家伙直接斷關(guān)系！”

    付博堯向三人做了個手勢，領(lǐng)著三人出門。

    “付先生……”遼父在走廊上叫住了付博堯。

    “我會照顧好他的。”付博堯轉(zhuǎn)過身，鄭重地承諾道。

    “我們給小豪的東西，確實不夠多，他出生那年，我們家大兒子在擇校，走后門，我們他哥忙得焦頭爛額。而我們家二女兒，身體又不太好，老幺出生后我們一家管得住頭、顧得了腳，獨獨顧不上他，他也一直沒個感冒發(fā)燒，身體很好，我們高興終于養(yǎng)到一個省心的孩子。等他上小學，我投資失敗，欠了一屁股債，不得不在外邊躲著，躲了兩年，還上了才敢回來……這段時間，我老婆一個人擔著家里所有的事，大兒子落榜，去讀了大專，剛畢業(yè)就失業(yè)，二女兒檢查出來，體質(zhì)虛弱，隔三差五要看病，小女兒還沒懂事，咿呀學語……小豪他，一直都是很讓人省心的孩子，可是上初二后不知道怎么了，開始搗亂作怪……家里從他初二后就開始亂，亂得一團糟……他媽打他，我也沒少說他，直到二女兒不幸走了，我們才知道他在外邊搶劫、勒索……是我們教育失敗，但他一直都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付先生……求求你、幫幫他……醫(yī)藥費，我們還有之前的積蓄可以補……”

    付博堯眉頭緊鎖，他不想在遼軒豪的父母面前落淚，心里一陣陣酸楚刺激得他眼眶酸痛。

    “請放心，遼伯伯，我會照顧他的，錢，也不用你們出。這次是故意傷人案，警察會處理，那邊也會賠償，剩下的事情我們幾個朋友都會幫他?！备恫﹫騿≈曇粽f完，送遼軒豪的家人到急診大廳，正巧遇到過來接班的阿田。

    阿田也被遼父抓著手各種寒暄囑托，付博堯趁機抽身，回到病房里。

    遼軒豪坐在床上，眼眶發(fā)紅，直勾勾盯著床頭柜上的粥。

    “我餓……”遼軒豪一見付博堯進門，便開口說著近似于撒嬌的話。雖然就他的語氣和聲音來說，完全聽不出是在撒嬌。

    付博堯嘆了口氣，端起碗來一勺勺喂他吃。

    “第一次被人這么伺候呢……”遼軒豪苦笑著說。

    “以后等你老了，癱瘓了，還會有人這么伺候你?！备恫﹫蛐χ{(diào)侃他。

    “別詛咒我啊，我沒想活到那種不堪的年紀?！边|軒豪說完一抬頭，被付博堯眼里的寵溺嚇了一跳，他抱著手臂往后縮：“博堯你這關(guān)愛智障的眼神很危險??！我還沒到那個地步呢！”

    付博堯的眼神沒有半點收斂，甚至在寵溺中還真的帶上了一點關(guān)愛智障兒童的閃光點。

    遼軒豪尷尬地咬了咬嘴唇，突然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他面部肌rou一松，怯怯地問：“是不是，愛上我了？”

    付博堯笑道：“天曉得？我只是想把你完完整整帶回家，你說這是不是愛？”

    遼軒豪得意地點頭：“唔嗯~一定是的！”

    兩人撒糖的畫面被過來接班的阿田打斷：“喲，瞧我看到了什么？新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

    付博堯把手里的碗遞給阿田，面上掛著得意且欠扁的燦爛笑容：“嗨，喂豬的你來啦?！?/br>
    阿田瞪了付博堯一眼，在遼軒豪床邊坐下，繼續(xù)給他喂飯。

    “你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照顧就好?！卑⑻镆贿呂故骋贿厡Ω恫﹫蛘f。

    “沒事，我今天休息，周一才上班。倒是你，莊先生，你確定你一整個早上都要在醫(yī)院看這個蠢貨嗎？”付博堯毫不留情地貶損遼軒豪。

    “這蠢貨看多了能長出花兒來？你不也看得津津有味么？怎么，家里兩只貓不要了？昨晚阿豪還說它們叼回去一只小的呢，不回家證實一下嗎？”阿田笑著調(diào)侃道。

    兩人雖說是已經(jīng)有一人讓步，卻仍在暗中較勁。遼軒豪安心吃著他的飯，不想?yún)⑴c兩人的斗爭。反正他知道自己喜歡阿田，但愛的是付博堯，阿田再怎么跟付博堯吃醋都跟他沒關(guān)系。

    付博堯用一聲笑結(jié)束了對話，瀟灑地轉(zhuǎn)身離開。

    等付博堯走遠，阿田才接力調(diào)侃遼軒豪：“你這個好吃懶做還三觀不正卻能獲得高富帥青睞的反面教材，多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存在！”

    遼軒豪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地辯道：“老子多好一人兒?。鲲垥捃嚂o貓咪做窩還會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做家務(wù)，上得了床下得了廚，買到就是賺到好嗎？！”

    阿田苦笑：“以前沒見你這么能干！”

    “戀愛使人改變！老子樂意變成博堯喜歡的模樣……”遼軒豪話未說完，一口吹涼的粥被阿田強硬塞進他嘴里。

    “不想吃你倆狗糧了！說正事！一會兒警察來了，你就是還有記憶，也要說你不知道！”

    遼軒豪覺得阿田的叮囑有點奇怪，于是追問：“干嘛啊？話說，打我的那些人究竟是哪兒來的？”

    “本市的地下組織，一群真正的社會毒瘤，實際上跟找你茬兒的兩撥人都沒關(guān)系，是給錢就辦事的那種。上頭沒想真的把他們除掉，抓就是抓那幾個頂包的。我這邊已經(jīng)聯(lián)系更上一級來搞他們了，不過有幾個核心的，不能交給監(jiān)獄，要交給地獄?！卑⑻镎f著，又給遼軒豪塞了一口粥：“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地頭蛇之間的競爭不是你一個良民能過問的?！?/br>
    遼軒豪撇撇嘴，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阿田苦笑道：“你啊，真的，我把你從監(jiān)獄邊緣撈回來，如今親手送到付先生懷里，就是不想看你墮落。正如你爸說的，你是個善良人，雖然不是廣義上的那種善良?！?/br>
    阿田低下頭，撥弄著粥里的rou末，舀了一勺蘿卜rou末均沾的粥，送到遼軒豪嘴邊，看著遼軒豪的眼睛，關(guān)切之情溢于言表：“和付先生好好過日子，好好給他贖罪，好好地疼他、愛他……明白嗎？傻子?！?/br>
    遼軒豪垂下頭，嘴里的粥咽不下去，因為淚水糊住了喉嚨。

    “嗯……”遼軒豪點點頭，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

    遼軒豪早已決定，要給付博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他會在家里，等付博堯回來，為他準備熱騰騰的飯菜，跟他匯報今天家里的貓又做了什么蠢事，至少，作為付博堯的家人，他要在付博堯踏進家門的時候，愉快地用他低沉沙啞的嗓音喊一聲：

    “歡迎回家！老公?。。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