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1
每年六月,靠海的林城總是彌漫著濕氣,或是海上吹來的,或是來不及干透的陣雨帶來的。這時一場臺風剛剛過境,殘留的余韻還帶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溫柔又愜意。謝栗靠在紀醒初的大腿上,瞇著眼睛打盹兒。謝偉誠對這個家談不上眷戀,老婆孩子加在一起肯定是不如他千辛萬苦從老爺子手里摳出來的公司重要,所以臺風前腳離開林城,他后腳就跟著出門了。 從謝栗開始上學以來,紀醒初就難得與自己的孩子獨處,他一只手里捧著一本書,一只手輕輕地摩挲孩子微微卷起來的鬃發(fā),眼神也頻頻從書頁上飄下來。許是一來一回太過于麻煩,幾個回合后,他認命地放下書本,全心全意地愛撫膝上的幼兒,雙眼中飽含著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溫暖。他只有這個孩子了,這是他的孩子,身體里流著他給的血液。 “栗栗~出來玩~謝栗~”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著一個活潑的小男孩,穿著新買的雨靴,故意踩地上的小水灘,濺出來一圈圈烏黑的雨水。懷中溫暖幼小的孩子被這不速之客驚醒,揉了揉朦朧的睡眼,胡亂擦掉嘴角的口水印,迷迷糊糊地答應著門外的薛勉:“來了來了,哥哥等我~” “爸爸我和薛勉哥哥去玩了,等一下就回家!”還沒睡醒的小孩歪歪扭扭向門外走去,沒注意爸爸似乎忘記叫他穿上雨靴,也沒注意到他眼里濃得化不開的眷戀和不舍。 窗外的雨有變大的趨勢,噼里啪啦敲擊著房間的窗,夜色濃重又濕潤。忙活了半宿,又是喂藥又是監(jiān)督謝栗洗澡的薛勉從樓下端上來兩杯熱可可,放在堆滿書的書桌上,輕手輕腳爬上床,掀開被子想叫醒窩在床上貼著退熱貼的謝栗?!袄趵?,起床啦~喝一杯熱可可吧,能恢復點力氣。”被子掀到一半,他看見被少年眼淚打濕了一個角的枕巾,以及止不住顫抖,輕輕聳動著的肩膀。 老毛病了,每到六月的下雨天,謝栗總是會夢見那個下午,他興高采烈地跟在薛勉屁股后面,溜到學校的池塘邊去撿因為漲水被沖上來的錦鯉。把難得與他獨處的母父拋在腦后,留在那個死氣沉沉的牢籠里。然后,他再也沒有了爸爸,再也沒有了家?!癿ama......”縮在床上的小小少年,在睡夢中無意識呢喃著再也無人答應的稱呼,熱淚沾濕了纖長的睫毛,看起來脆弱又可憐。薛勉鉆進暖烘烘的被子里,環(huán)住被噩夢襲擾的可憐蟲,掖緊了被角。 自從紀醒初不在以后,謝偉誠回家的次數越發(fā)少了,仿佛他不是跳海身亡的,而是吊死在這棟房子的大門上,每當這個悲劇的始作俑者出現(xiàn)時,就會用那雙因為窒息而瞪大充血的眼珠子陰惻惻地盯著他看一樣。也仿佛這個屋子里還住著的那個小雙兒,和他沒什么關系似的。反倒是對面的薛家夫夫對這個幼年喪母的孩子多有照拂——天黑了,對面的小栗栗沒有人陪,來我們家和哥哥一起睡吧;天亮了,小栗栗沒有人送,和叔叔一起去學校吧;小栗栗過生日了,爸爸不記得沒回來,沒關系,來叔叔家和哥哥一起慶祝吧...... 謝家的傭人樂得清閑,反正對面的主人也是他們惹不起的大人物,自家的雇主又不?;貋?,好搪塞得很。只是謝栗自己會拒絕薛叔叔的好意,“我想今天,mama會想要和我一起過生日。” 栗栗啊栗栗,待在早就失去主人的房間里,小聲地祝自己生日快樂,把這長大的一年發(fā)生的所有小事,一件件一件件,在這個夜晚細細地講給mama聽。mama應該是聽得到的,他讓風拂過小栗栗的臉頰,抹掉兩行沉甸甸的淚。他讓雨落在孤單的路燈下,與水花唱一首清脆的安眠曲。 “我親愛的孩子,過了今晚,你將要學會長大,但至少現(xiàn)在,再在我懷里睡一會兒吧。”mama好像透過低垂的夜幕這樣說,于是不安的孩子枕著思念睡去,在夢里與想念的人相遇。只是夢越溫暖美好,醒來那一刻的現(xiàn)實就越冰冷殘忍。無數次夢醒后無法再觸碰夢中輕撫著自己的母父,無數次哭濕了枕巾,醒來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要是能永遠活在夢里就好了,要是能不再這么痛苦就好了...... 夢里的母父又一次拍著他的小卷發(fā),溫柔又眷戀地說:“乖栗栗該回去了......”謝栗睜開被淚水糊住的雙眼,準備迎接早已習慣了的空虛,卻看見一個睡得比他還沉的少年,一瞬間意識才回籠。 雖然薛勉比謝栗大了三歲,但是薛勉晚上了一年學,所以在這幾年里,謝栗順理成章成了薛勉的小尾巴,不管是小學還是初中高中,只要薛勉在哪,后面就必定跟著謝栗。 六月到了末尾,薛勉剛剛結束了三年的高中生活,參加完東區(qū)的中心試驗,有好幾個月的暑假可以浪蕩。謝栗則是剛剛放假就粘著薛勉,兩個人把整個林城玩了個遍,還借機跑到西區(qū)來投奔紀小舅,美其名曰感受感受西區(qū)不同的人文風情。 薛正夫夫看兩個孩子興高采烈,揮揮手就把薛勉放跑了,謝偉誠更是輕松,謝栗來他小舅家,沒什么理由不準,就是跟著薛家的小子去讓他牙根有點癢癢。但是這種不滿并沒有持續(xù)很久,畢竟謝栗對于他來說只是一個小雙兒,他忍受著屈辱娶回來一個雙性,好不容易才有這一個孩子,居然還是雙性,這簡直是他謝偉誠人生中最屈辱的事。 這邊薛勉和謝栗剛剛落地不久就遇上臺風,淋了一場大雨窩在紀小舅的某個公寓里睡得昏天黑地。謝栗成功在這一系列BUFF加成下感冒發(fā)燒,頭昏腦漲。薛勉則憑借著自己好得令人發(fā)指的體質逃過一劫,卻變成了謝栗的專屬保姆,此刻也睡得沉沉的,緊挨著謝栗。 貼著退熱貼的16歲少年慢悠悠地把自己從床上撐起來,環(huán)視著這個他還來不及打量的公寓——充滿了濃郁的西區(qū)味道,古老的英倫風顯得舒適又溫暖,窗外的雨意興闌珊,把黎明的光都藏了起來。這是小舅年輕時候買下的公寓,可以想得出來當初的他是多么紳士優(yōu)雅,和前一天匆匆忙忙把他們送到這來就氣急敗壞跑回去,甚至沒來得及發(fā)現(xiàn)謝栗不舒服的暴脾氣完全不同。 估摸著是紀曉星犯了什么事兒了,不然小舅不會那么生氣。紀曉星就比謝栗小個一歲多,從小就是混世魔王,和謝栗是天差地別。紀小舅雖然是謝栗母父的弟弟,紀醒初結婚也很早,但是由于謝偉誠基因缺陷過于嚴重,直到晚婚的紀小舅大兒子四五歲了才懷上謝栗。在他們一家還沒舉家遷到西區(qū)之前,兩家人的關系非常好,紀醒初的狀態(tài)也好得多。 謝栗眼神一晃,靈魂仿佛被回憶灼傷,又慢吞吞縮回被子里,想養(yǎng)養(yǎng)自己發(fā)疼的腦袋。只是還沒歸好位,他就蹭到了什么熱乎乎,又硬邦邦的棍子。“......”薛哥哥身體真好,那玩意晨勃居然一點都不受地域影響......暈暈乎乎的謝栗伸手往自己褲襠里摸了摸,嗯,還是軟塌塌一坨,一定是小弟弟還在倒時差。 他不動聲色地往墻邊拱了拱,試圖與一柱擎天的薛勉保持一段距離,免得雙方尷尬。大家都是青春期的小伙子,那什么精力旺盛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但是一大早被另一個男人,還是熟人頂醒就未免有些那啥了。 目前的雙性人有,雄性器官發(fā)育得好,生理上偏男性的類型,也有雌性器官發(fā)育更完整,生理上偏女性的類型。謝栗長到16歲,男性器官和普通男性相差不大,女性器官卻好像沒有要發(fā)育的意思。在最近兩次的體檢中拿到了成年之后體質偏雄性可能性大的結果。 他本人是沒多大感覺,畢竟目前他對于自己的性向和擇偶偏好都還沒有特點的喜好,倒是謝偉誠罕見地上心關注了起來,也開始慢慢嘗試與兒子建立傳統(tǒng)的父子關系。 說起來還蠻諷刺的,謝偉誠明明不喜歡雙性,卻為了傳宗接代咬牙娶了一個雙性人,全心全意等著人家給自己生兒子。結果唯一的孩子居然還是雙性,長得還白白嫩嫩,一副標準雙性的樣子。他又開始對妻子抱怨侮辱,對孩子視而不見,直到妻子自殺,孩子自閉。等謝栗體檢出來,說這個孩子可能偏向于成為一個男性,他又屁顛屁顛跑出來,想要做個高高在上,有威嚴的父親了。 不過此時的謝栗沒空去吐槽自己的渣爹,躺在對面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半睜開了雙眼,略顯迷茫困惑地看著他,似乎是不滿熱源的消失,嘴里嘟囔著幾句不清不楚的話,順手又把好不容易挪動了十公分的謝栗撈了回來,牢牢箍在懷里,一只大手還輕輕拍著他的背,好像在哄小朋友睡覺一樣。 謝栗心里犯嘀咕,眼皮卻不爭氣地倦了,慢慢又進入夢鄉(xiāng),只有好眠。夢里沒有呼嘯的海浪和飽含著沉重的愛的雙眸,只有帶著他征戰(zhàn)四方,闖南走北,各種淘氣的薛勉哥哥,和一段甜絲絲的童年。等醒來,不會再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