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親去世的第三日,我按著管事的意思,出門探查家族名下的幾家總鋪。 正是盛夏時節(jié),烈烈的陽光白辣辣地照射在人臉上,更加的燥熱不堪。最近幾日我把部分調(diào)查的事務(wù)交給了柳色去做,倒是意外地完成得不錯,這省去了我不少的麻煩,這幾日便一心撲在了香脂制作的家族秘方上。 我已然發(fā)現(xiàn),靠著留給我的秘籍制作出來的脂粉雖是已比市面上叫賣的好上許多,但我仍舊能感覺出來這并不是我秦家名揚江南的那款。 自幼在山林間放養(yǎng)長大的我,對花香,葉香,草腥味甚至是露水的味道極為敏感,能分辨出那些許的不同。 幾乎不用多想,正統(tǒng)的那本秘籍絕對在陳姨娘的手中。 我騎在馬上,柳色跟在后方疾步跟著,領(lǐng)路的是一個未曾見過面的下人,我見著前方是一片竹林,隱隱覺著不對勁。 “你在往哪里帶路。” 那人側(cè)身恭謹?shù)貙ξ艺f,“穿過竹林便是了?!?/br> “左邊便有官道,為何偏偏要走這竹林”,我緩緩?fù)O埋R,冷笑道。 “官道路窄人多,委屈了少爺?!?/br> 我不置可否,“柳色,進去看看?!?/br> “是”,柳色得令,提氣而去。 我勾著嘴角看著下人,他不語,低著眼,身子略彎成恭敬的模樣。 就這么無言半晌。 驀然,一道破空聲自右方傳來,我偏頭,躲開了迎面而來的刀鋒。 太慢了,我都順了他們的意思支開柳色,還斟酌這么久才下手,白白讓我坐在馬背上發(fā)呆。 “少爺,對不住了。” 那下人掀開袖子,取出一把長劍,動作流暢自然,是個練家子。 我環(huán)視四周,約莫有五六個蒙面人,看動作都不是等閑之輩,隨意地包夾之勢,就將我可能的逃跑路線全部限制。 我嗤笑一聲,拔出自己的長劍,“磨磨唧唧作甚么,收錢辦事,該干嘛干嘛,別愣著了?!?/br> 黑衣人對視一眼,猛攻而來。 以我目前的實力,逃出去還是易如反掌的,只是我不能。 不受點傷,怎么對得起今天和將要上演的一出好戲。 那下人的實力是這一群人中最為強悍的,他一劍刺來,同時沖我而來的,還有兩個黑衣人的刀光。 我飛身下馬,長劍架住劍刃,側(cè)身躲開一擊,僵持之中,躲閃不及,腰側(cè)一痛。 我乘勢接力一滾,堪堪躲開緊接而來的攻擊。 對方人太多了。 “主上!” 驀的被一股大力拉開,是柳色返回,他快速地確認了我并無大礙之后,閃身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見有人支援,幾個閃身拉開身距轉(zhuǎn)身離開。 “別追”,我道。 柳色緊繃著身子,再三確認已無危險之后,才側(cè)過身來,跪下。 “行了,如果想說什么屬下護主不力這類的話,還不如趕快為我處理傷口。” 他抿緊唇,“是”,從懷中取出一卷繃帶,解開我傷口處的衣物,低眼極為小心地清理干凈四周的臟物,又纏上一圈繃帶。 “屬下去為主上重新購置一件衣物?!?/br> 我瞧了瞧為表守喪的白衣上濺出的血跡,笑了笑,“不必,留著給大家看看?!?/br> 我在他的攙扶下上了馬,腰側(cè)的傷口隱隱作痛,他在馬蹄邊跪著,我挑眉看去,只看見他青筋暴起的手緊緊攥著衣服。 “跪著干什么,回府?!?/br> “是!” “少爺”,一入大門,便有丫鬟湊上前來迎接,卻被我沾血的衣裳嚇得臉色發(fā)白,我柔聲對她說去請大夫??粗诀呋呕艔垙埖嘏苋敫畠?nèi),我朝后方勾勾手,柳色走到我旁邊站定。 “你去街上,把今天這事散布出去,做得隱秘些?!?/br> “是”,他躊躇一下,“主上你身邊……” “不必擔(dān)心,在府里她不敢動作太大?!?/br> 我看著他離開,心情頗好地策馬往里走,在會客亭坐下,拆開包扎好的傷口。柳色包扎的功底太好了,以至于本來就不算太深的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止血。 手指扶上那處,往兩邊用力,將已然略略結(jié)痂的傷口撕開,放任血流出。 會客亭這位置極好,每個進出秦府的人都會路過,不一會兒就湊了一圈人,我對著他們抱歉又虛弱地笑笑,“抱歉讓大家見笑了,只是秦某實在無力前往內(nèi)院?!?/br> “少爺這是怎么了。” 有人問道。 “父親將這家業(yè)交予我,我雖回江南不久,卻也是一顆心放在其上,自是盡心盡力。昨日看賬目有些許迷惑之處,想到紙上得來終覺淺的至理,今日便想去探訪自家商鋪,以學(xué)得更多,不料帶路的下人起了歹意”,我痛心地低下頭,深深地嘆了口氣,“尋來了七個黑衣人一同對我下手,幸而秦某幼時在利州習(xí)得些武功,才堪堪逃命,只是……” 我引著眾人的目光看向腰上的傷口。 “遂兒!” 我抬頭,大夫終于跟在陳姨娘身后姍姍趕來。 “遂兒,讓為娘看看傷在了哪?!?/br> 陳姨娘小跑著趕到我身邊坐下,蹙著眉一副心疼的不行的模樣,“大夫,快,快給遂兒看看?!?/br> 又立馬側(cè)著身,似是對我說,也似是對著其他人說,“你看你,在利州惹得事還不夠多嗎,現(xiàn)在到了江南,還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為娘看著心疼啊?!?/br> “姨娘”,我也就借勢靠在了陳姨娘肩上,做出一副天真苦惱的模樣,“我也是看著是府里的人,才一直毫無防備地跟著,誰,誰知道居然懷著這種心思”,還醞釀著情緒紅了眼眶。 大夫在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為我處理著傷口。 “夫人,少爺,傷不算深,已經(jīng)包扎好了”,大夫像是遠離什么火坑似的,包扎好就趕緊請命,“留下的傷藥每日涂抹,過幾日便好?!?/br> 我搶著陳姨娘開口,“多謝大夫了”,又對著站著看熱鬧的人們淺鞠一躬,“實在不好意思讓各位見笑了,姨娘,遂兒已覺得好上不少,咱們家中事,還是家中談吧。” 陳姨娘保養(yǎng)得極為年輕的臉上掛著體貼的笑,“還是遂兒想的周到,我們進屋談?!?/br> 陳姨娘的屋內(nèi)彌漫著經(jīng)年常熏檀香留下的味道,她端莊地坐在紅木椅上,指了指另一張椅子,“遂兒也坐?!?/br> “謝姨娘?!?/br> “阿月?!?/br> “奴婢在。” “去查查府內(nèi)人情況,看看現(xiàn)在有誰不知蹤跡。” “好的夫人?!?/br> 我抿一口方才泡好的茶,九曲紅梅,新茶極香,輕抿一口,唇齒間彌散的全是甘甜的香味,“姨娘,現(xiàn)在也沒有旁人,戲倒可不必做的這么全?!?/br> 桌另一邊的女人笑的極為有涵養(yǎng),也端起精巧的茶具,輕輕吹著,“遂兒,同樣的話,也送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