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好，動物也罷，一旦確認自己是被愛著的時候就容易得寸進尺。

    哈薩尼蹭進亞恒的懷里，用臉頰磨蹭對方的，親昵得一塌糊涂。對此亞恒覺得有點過頭，又不忍心推開哈薩尼，直到哈薩尼挪過來坐在他的腿上，臀部的傷口疼得哈薩尼蹦了起來，然后不小心撞到了亞恒的下巴。

    意外總是來得如此突然。亞恒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說話，否則現(xiàn)在估計連舌頭都會斷掉。他揉著下巴推開快要哭出來的哈薩尼，等下巴不那么疼了才問對方：“頭會不會痛？”

    哈薩尼頷首，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亞恒伸手幫哈薩尼揉揉額頭。

    與哈薩尼相處雖說需要cao心的地方比較多，但絕大部分時間都很愉快，極小的一些時候則是因為對方闖禍的哭笑不得。

    過了一會兒，哈薩尼枕著亞恒的膝蓋昏昏欲睡。不遠處的窗簾垂著，從恍惚透進來的光線曖昧又溫柔，身體底下的床墊不知道要比木屑稻草柔軟舒適多少倍，哈薩尼賴在亞恒的臥室里就不想再離開了。

    亞恒很樂意哈薩尼留在這兒休息一段時間，這小家伙整晚不是腹痛就是拉肚子，可以說是非常凄慘了，他比其他的馬都更需要好好睡覺。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個問題要問哈薩尼。

    “哈薩尼，為什么你的長相變化了？”亞恒捻著對方一撮細軟的頭發(fā)，在陽光的照射下，紅棕色的發(fā)絲會反射金色的光線，既有活力又很漂亮，“你有沒有覺得原來你看起來比現(xiàn)在……更小一點？”

    哈薩尼趴在床上，雙手則擱在亞恒的膝蓋，他皺著眉頭努力思考半晌才說：“我長大了？”

    亞恒不明就里：“什么？”

    哈薩尼興奮地喊道：“我已經(jīng)是成年馬了！”

    沒能得到滿意答案的亞恒干脆把哈薩尼的腦袋摁在自己的腿上。

    不過哈薩尼也沒說錯，擺脫處男之身的他的確已經(jīng)是一個大人——成年的馬了。

    這次哈薩尼沒能感覺到亞恒隱約的怒氣，反而把臉貼在亞恒的腿上蹭了個痛快。不論是把自己的氣味蹭在亞恒身上，還是讓自己沾染對方的味道，對哈薩尼來說都是非常愉快的事。他甚至還張嘴輕輕啃了亞恒一口，并因此被對方掐了一把臉頰。

    哈薩尼嗷嗚一聲，忽然明白過來亞恒究竟問的是什么。

    “我才剛學(xué)會轉(zhuǎn)化不久呀，”哈薩尼坐起來，兩只手搭在亞恒的肩頭，看起來有點像年輕的大型犬，“變成人的時候相貌不太穩(wěn)定，大概和轉(zhuǎn)化的意愿改變有點關(guān)系？”

    亞恒問：“你的意思是，只要你想，你就能變成不同的模樣？”

    “不對不對！”哈薩尼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之后他直視著亞恒的眼睛說，“我想變成你會更喜歡的樣子。”

    “你長成什么樣我都喜歡?！眮喓阏f了一句違心的話，因為這些馬變成人之后都長得特別好看，他不需要去想哈薩尼要是變成了個丑八怪該怎么辦，不過有一個點他很在意，“那么你……能變高一點嗎？”

    哈薩尼比他矮了半個頭，每次zuoai的時候亞恒都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誘騙未成年人的變態(tài)。

    紅棕色頭發(fā)的小伙子聞言瞬間就無精打采地垂下頭。

    看來是不行。亞恒都感到“不管臉變成什么樣都不能長高”的設(shè)定對哈薩尼太過惡意了。他拍怕哈薩尼的后背安慰道：“沒什么，不就是長不高了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好了。”

    哈薩尼十分絕望地倒了下去，陷進床墊里，一副看淡生死的表情。

    “睡一會兒吧?！眮喓阕ミ^枕頭塞進哈薩尼的腦袋下邊，“睡一覺你的身體會好很多?！?/br>
    “可是……”哈薩尼伸手揪住亞恒的袖口，“睡著了就又要變回馬了，我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亞恒說——”

    哈薩尼的直白令亞恒有些感動，他笑著說：“我也很想聽，不過我更希望你能盡快恢復(fù)?！?/br>
    聽見亞恒這么說，哈薩尼很快打了個呵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含含糊糊地對亞恒說：“亞恒晚安，我愛你。”

    亞恒回了一句：“我也愛你。”

    他把手掌擱在哈薩尼的腦袋上，沒過多久，栗色的阿拉伯馬就占據(jù)了他的大半個床。亞恒看了一會兒對方纖長的睫毛，悄悄拿起手杖站了起來。

    說是不管揚那個混蛋，可一清閑下來，亞恒就開始思考揚會怎么把自己弄干凈。他越想越不放心，于是打算去馬廄那邊看看情況，誰知當他打開家門，揚正甩著尾巴站在外邊。

    揚像是知道亞恒一定會開門似的，表情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亞恒見他這幅令人糟心的模樣，當即選擇重新關(guān)上門。

    可揚的動作比他更快，在亞恒把門關(guān)上之前，他的上半身就探進了房間。即使亞恒想關(guān)門，這個門也再關(guān)不上了。

    亞恒的手還搭在門鎖上，他狠狠瞪了揚一眼，希望揚能知難而退當匹好馬。不過揚早就當慣了刺兒頭，面對怒氣沖沖的亞恒，他無所謂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耳朵，又往前走了兩步，伸長脖子舔了舔亞恒的臉頰。

    可憐的亞恒都沒反應(yīng)過來，他只是看到了一張可笑的、放大了的馬臉，下一秒臉頰就被熱乎乎的玩意舔過，變得濕噠噠的。

    揚望著表情呆滯的亞恒，又朝對方吐了吐舌頭。

    忍無可忍的亞恒抬起手杖，敲了揚的前腿。

    他并沒有用什么力氣，只是不輕不重地打了揚，揚就開始展示自己的演技了。亞恒轉(zhuǎn)身進了門，他抬起被打了的前腳，用三條腿吃力地行走，每當“受傷”的左腿沾了地他就吃痛地哼哼。

    亞恒一開始當然知道他是裝的，時間一長亞恒就不確定了。揚一直三條腿走路跟在他的身后，他去廚房揚就站在外邊，他繞著客廳沙發(fā)走一圈揚又哼唧個不停。過沒多久亞恒難免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敲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腿怎么了？”亞恒瞥了揚一眼，非常嫌棄地問。

    揚低下頭，兩只耳朵也軟綿綿地垂向兩側(cè)，像是經(jīng)受了極大的冤屈。他將自己的左腿抬高，用蹄尖蹭蹭亞恒的膝蓋。

    亞恒把手杖換到左手，右手將揚的左腿從上摸到下，每個關(guān)節(jié)都按壓揉捏了許多次，他檢查的時候沒有忘記觀察揚的表情，事實證明揚看起來相當享受。

    他立刻拋下?lián)P的腿。

    揚的蹄子落在地面上，他閃電般地再次抬起腿，滿臉埋怨的表情，如果他現(xiàn)在能說話，大概是想問亞恒怎么能這么狠心，這是要謀殺頭馬?。?/br>
    亞恒不再搭理揚的表演扭頭就走，揚急急忙忙跟上。亞恒沒有走出幾步又轉(zhuǎn)過身，揚慌里慌張地抬起一條腿。

    “很好?！眮喓氵@么說著，左手就掄到了揚的臉上，馬的頭骨太硬，害得他左手痛到發(fā)麻，他訓(xùn)斥揚，“腿都抬錯了！”

    揚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抬起來的確實是右腿，頓時顏面盡失。他悻悻放下右腿，亞恒卻已經(jīng)走開了，他連忙化作人形三兩步追上亞恒，從背后抱住對方。

    身為馬主，亞恒真的很想暴打揚一頓，哦不，三頓。

    “你要是這么喜歡表演，我可以送你去雜技團，相信你會有不錯的表演。”亞恒賭氣說道。

    揚安靜了許久，熱乎乎的氣息落在亞恒的耳廓，直到亞恒開始掰他的爪子了，揚小聲地問：“你又要趕我走？”

    亞恒又分不清揚是真在意還是裝可憐了。

    他實話實說：“沒有，不過你平時太氣人，還不許我說幾句氣話？”

    “說別的可以，”揚摟緊亞恒，緩緩地說，“說我討厭可以，罵我是個混蛋也好，就是不可以趕我走。”

    亞恒還沒想好要跟這匹壞馬說什么，揚又吸溜一聲舔了他的臉頰。這次亞恒反應(yīng)極快，他掙開揚的雙臂，回過身一拳揍在揚的眼眶上。

    揚被打得后退了兩步，他捂住自己眼睛，疼得五官都快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他吃痛倒氣了很久才緩過來，等他不再捂臉，身體也站直了，只見他的顴骨青了一大塊，眼睛也有點重。

    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亞恒進臥室拿出藥箱，又輕輕關(guān)上臥室門，里邊的哈薩尼睡得四仰八叉，對外邊的“變故”一無所知。揚裹著毯子橫躺在沙發(fā)上，渾身都散發(fā)著“我很虛弱很需要安慰”的信號。

    亞恒本該對他抱有那么一丁點兒的同情，結(jié)果是看見對方頭發(fā)里的枯草，碩果僅存的同情心就蒸發(fā)了。他用毛巾裹著冰袋，將之重重摁在揚的眼睛上。揚對此倒是沒什么意見，反倒握住了亞恒的手腕。

    “自己按著。”亞恒說著就把揚的手往毛巾上按，動作相當粗魯。

    揚就好好按著毛巾。

    亞恒坐在揚的身邊，揚再也沒有把手伸過來，乖巧得簡直不像原來那匹馬，以至于亞恒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失落感。

    敷完眼睛后，揚的眼眶總算不像剛才那么嚇人，亞恒從醫(yī)藥箱里取出冰敷用的藥膏，抹在了對法的眼眶上。藍色透明的果凍狀藥膏很討人喜歡，薄荷的氣味也是冰涼冰涼的，在夏天使用非常不錯。

    揚閉著眼睛等亞恒涂完才說：“我想洗澡?！?/br>
    亞恒指指樓上：“去上邊洗，哈薩尼還在我的房間睡覺呢?！?/br>
    “你可真喜歡那個小崽子。”揚不滿地說。

    醋味都能飄出十里地了。

    亞恒看他那賤兮兮的表情就來氣：“你剛欺負完吉爾伯特，又想干什么壞事？！”

    揚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反問：“在你眼里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嗎？”

    要是劃掉那個程度詞，亞恒很想點頭，他堅決地說：“洗澡自己滾去樓上，要是你敢蹦蹦跳跳吵醒哈薩尼我就讓你另一只眼睛也掛彩?！?/br>
    揚的表情活像吃了一斤生蝸牛：“亞恒，你未免也太偏心了！”

    亞恒毫無反省的意思：“不是我偏心，是你太愛給我挑事兒?！?/br>
    但真要說，亞恒并不討厭揚，要準確地形容大概是“既愛又恨”，他覺得揚孩子氣的一面非常有趣，也對揚偶爾成熟的舉動感到高興，可揚有時候做的事也讓他氣得牙癢癢。最近的一次就是他差點讓吉爾伯特和塞萬提斯做不成朋友了。

    亞恒想著想著，發(fā)現(xiàn)這件事自己似乎也有一部分責任，頓時覺得在有五匹馬的情況下要做到不顧此失彼簡直是不可能的。

    頭疼。

    面對像蒙受了莫大冤屈的揚，亞恒再次退讓了：“我也有錯，平時沒有管教好你，才會讓你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

    揚說：“你沒有。”

    亞恒來到這個農(nóng)場不過個把月的時間，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想帶壞一匹馬，怎么可能呢？

    揚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手覆在亞恒的手背：“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多看著我。”

    能多注意我一些就好。揚如此想道。

    亞恒嘆了口氣，想拍拍揚的脖子時才意識到對方是人型，為了掩飾尷尬，他對揚說：“你還是先去洗個澡吧，都臟成什么樣了?！?/br>
    “好?！睋P很是爽快地承應(yīng)下來，隨后抱起亞恒就往樓梯的方向跑。

    “干什么？”亞恒的手杖落在了沙發(fā)邊，他想要去夠的時候揚卻把他抱得更緊。

    “你不是說，我可以去洗澡了嘛？”揚說著笑了起來，“你的褲腿也是濕的，不如我們一起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