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仨齊聚一堂，這個抽著煙，那個喝著茶，還有一個磕著瓜子兒的。

    仨老頭你瞅我一眼，我瞧他一眼，一個比一個胸有成竹。

    大爺先開口：“日子都定了？”

    二爺三爺點點頭，“定啦。”

    大爺又問：“好好好，都什么日子?。俊?/br>
    二爺昂著下巴頦兒，道：“下月十五?！?/br>
    “巧了，我們也下月十五。”三爺一聽樂了。

    “邪門兒了嘿，一樣。”大爺也納悶，怎么會一樣呢？

    三爺一拍巴掌，道：“誒，那咱就一天辦吧，二位意下哥哥如何呀？”

    大爺二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是個辦法兒，“誒，好主意，就這么著吧?！?/br>
    日子敲定下來，二爺這狀態(tài)就不一樣了，扇子一搖，架子端的的老高，就等著殺一殺大爺?shù)耐L，“都說說吧，孩子們怎么樣??？”

    大爺也挺嘚瑟，看都不看二爺一眼，“好，我先說，我這個兒媳婦啊我兒準喜歡。”

    三爺不老愛聽的，回道：“您還別嘚瑟，我這個絕對是寶生最愛的。

    二爺撇撇嘴，心說你們倆都不如我，“哎呀，你們就知道找一些庸脂俗粉，我們這兒媳婦才是我兒的心頭好?！?/br>
    瞧著二爺那個得意洋洋的嘚瑟勁兒，大爺就想給他一巴掌。

    “哎呦，哥哥兄弟，話可別說太大，我這可是完全按照我兒的意思來的?！蓖铝艘豢跓?，二爺很是得意。

    三爺滿臉的不服，大爺一撇嘴“哼?！?/br>
    “不信吶，跟你們說，扶住嘍，這把年紀了摔個好歹兒的可受不了?！痹僖磺贫?shù)拿济硷w天上去了，“我這兒媳婦兒可是那瑞升樓的獨苗兒，哎，羨慕不？”

    二爺話音剛落，大爺三爺心里緊跟著咯噔一下子，臉色當下就變了。

    一瞧哥哥的臉色不對，二爺心里納悶，再一瞧弟弟的臉色，二爺這心慌了一下。

    老哥兒仨對對眼神，三爺猶猶豫豫的張嘴道：“我這兒媳婦兒，順發(fā)酒莊的小兒子?！?/br>
    三爺這一說完，只聽咣當一聲，二爺手上的煙桿兒掉了，再瞧大爺那臉，由綠轉(zhuǎn)青，由青轉(zhuǎn)紫，最后黑成了碳。

    “我們那個，福緣軒點心鋪大的兒子。”

    二爺一屁股扔在太師椅上，三爺還讓瓜子皮給嗆著了，大爺氣的直跺腳，老哥仨一塊兒抖楞手。

    “哎呦喂，崴泥！”

    “不是我說你們…這可怎么弄?！?/br>
    “哎呀，你說這日子都定了，帖子都發(fā)出去了…哎！”

    大爺這兒都快哭了，一個勁的埋怨二爺，“你說咱們家這么大家主兒，弄仨小子當兒媳婦，這要是傳揚出去咱這臉往哪擱呀！”

    三爺急的滿臉褶子，也埋怨二爺，“你就非得瞞著我們倆，也賴我著了你的道兒，沒打聽打聽去。”

    “你說咱當時要是對對口風哪出的了這個事兒啊…”大爺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

    “哎呀，大哥你也糊涂哇，”二爺哪成想會是這樣，“我平日里慣著寶生也就算了，我就是知道他稀罕小子才找的李家，你怎么就也找了個小子呢？”

    這下可好，仨老頭你埋怨我我埋怨他，吵來吵去吵得嗓子都啞了。

    “行了，已然這樣了，再說別的也沒用了?！贝鬆旈L出一口氣，也是沒轍了。

    “以后再納妾也成，就咱們家這個身份地位，不叫事兒?！比隣斠蚕腴_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已就已就吧。

    二爺跟個戰(zhàn)敗了的公雞似的，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子，猛然間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往事，道：“咱兒子小時候不是有個胡半仙兒給算過嗎，說咱兒子是多子多福的命?！?/br>
    二爺這一提不要緊，大爺三爺也都想起來了，“嗯嗯嗯，是有這么回事兒?！?/br>
    把事兒一說，三位老爺心里好受不少，只聽大爺長嘆一聲：“以后的事兒以后再說吧，先顧眼前吧?！?/br>
    如此，老哥仨又互相寬慰了幾句，打起精神來給兒子置辦婚事。

    為了娶這三個兒媳婦老爺們可是費了心思了。大爺三爺特意的讓出三間大院子，給兒媳們住著。

    二爺也沒閑著，院里院外布置的別提多喜慶了，紅布跟不要錢似的往上掛，賣布的實實在在的狠賺了一筆。

    除此之外，三位爺還給下人們定了條兒規(guī)矩，三位少夫人不分高低位份，都是明媒正娶讓轎子抬過門的正經(jīng)媳婦，不管是哪位夫人，都要誠心誠意的侍奉，不得厚此薄彼。

    日子過得飛快，眨眼間就到了寶生娶親的日子。

    文家這一辦事兒半拉京城都轟動了，轎子還沒抬出去，街上的人都滿了。

    三只娶親的隊伍一只比一只陣仗大，頭水兒的轎子，紅的就那么顯眼，配著八個年輕力壯的大小伙子，別提多威風了。

    大伙兒瞧著看著，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也不嫌鬧騰，這個一臉艷羨，“好家伙，這文少爺可真會享受，一下兒弄仨媳婦兒。”

    那個嘴撇的跟漏勺似的，“可不嘛，人可是大戶人家，炸油條都是三根兒三根兒的吃?！?/br>
    仨媳婦一天過門兒，要是挨個跟著去娶不光是忙不過來，耽誤了時辰可就壞了，幾位老爺一合計，干脆就讓寶生在大門口候著，由府里的三個大管家代為迎娶。

    張府

    張掌柜的抹了一把辛酸淚，實在是怕人說閑話，喝退了一眾伙計，背著人把兒子送上了八抬大轎。

    好容易拜別了父母，張衛(wèi)臻眼圈通紅，強壓著胸口那股子難受勁兒，心里明白縱使有一萬個舍不得都不能再哭了。

    待情緒平穩(wěn)一些，張衛(wèi)臻有些喘不過氣來，一伸手把頭上這塊紅蓋頭撩開了，想著喘口氣再蓋上。

    望了望轎頂子，張衛(wèi)臻長嘆一聲，只覺得這事兒荒謬絕倫，左思右想理不出個頭緒來。伸手摸了摸身上這身兒喜服，又瞧了瞧腳上這雙繡花鞋，眼瞅著文家就快到了，再說什么都晚了，最后逼得他自個兒勸自個兒，人活一世什么樣兒的糟心事遇不上，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府

    自打那天讓親爹關了禁閉，李云川就開始尋死覓活。一把剪子拿起又放下，想扎自個兒又下不去手，不死又走投無路，一來二去他這心里算是恨毒了文寶生。

    只聽門外的丫頭道了一聲：“文家的轎子到了?！?/br>
    已經(jīng)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了，李云川不得不認命，套上了喜服，心里頭恨的慌，姓文的，我與你素未相識，無冤無仇，你卻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待我進了你的家門，定要與你拼個魚死網(wǎng)破，殺了你都難解我心頭之恨。

    李老板也怕丟人，讓轎子停在了后院，看著兒子上了轎子，老兩口子繃不住了，你以為這個兒子就是這么好給的嗎？

    李云川還算孝順，瞧了瞧老父老母，又想起這背后的盤根錯節(jié)的關系往來，咬碎了一口白牙，打定了拼命的主意，奔著文家去了。

    劉府

    撂下張李兩家不提，單說說這劉家。

    也不知道這劉老板是怎么琢磨的，嫁兒子比娶媳婦還熱鬧，好家伙，又是鑼鼓場面又是煙花炮竹，家里上上下下每個人臉上都這么喜慶。

    唯有一個三小姐獨坐繡樓，眼淚啪嗒啪嗒，心中怨恨當?shù)牟籧ao心自個兒的婚事，反到急著嫁弟弟，最可氣的是弟弟還找了個這么好的人家。

    劉老板難得大方一回，散了不少銀子給大伙兒當喜錢。

    得了賞錢，抬轎子的八個大小伙子走路都帶著風，呼扇呼扇的就到了文家了。

    只見文府門前鞭炮噼噼啪啪，趕等轎子都到齊了，有喜婆上前把三位新娘子摻下來。

    寶生低頭瞧瞧，看著跟前兒六只大繡花鞋直發(fā)愣，雖然他特別高興劉英臣能嫁給他，雖然三位爹爹一再解釋為什么給他找仨男媳婦，但一瞧新娘子們這個頭兒，寶生心里還是怵的慌，心里埋怨爹爹們辦的不叫人事兒。

    吉時到，府里的丫頭婆子伺候著新娘子們進屋拜堂，待等所有的規(guī)矩都走了一遍，寶生還沒回過味兒來，整個人就跟傻了似的，跟前的人讓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心拉拉劉英臣的手，可眼一花便不知道誰是誰了。

    拜完了堂，前院這一攤兒就沒三位新娘子什么事兒了，丫頭喜婆上前，將三位夫人摻回各自的院里，又有管家過來安排大小的事宜，生怕怠慢了新媳婦。

    且不說這仨媳婦兒每家都帶了四個丫頭，各種使喚人文家都給預備齊了，壓根就不怕沒人伺候。

    只苦了寶生還得跟著爹料理婚宴，招呼客人。

    張衛(wèi)臻獨坐牙床，摸著手底下的紅錦被，悶在蓋頭里直嘆氣。虧了從家里帶過來四個丫頭，不然非得讓人吃了不可。

    文家還不錯，備了不少的酒菜擺在屋里，管家派過來的老媽子還特地囑咐他的大丫，“咱們家沒那么大規(guī)矩，讓大夫人該吃吃，不用拘謹?！?/br>
    張衛(wèi)臻哪吃的下去，凈剩下嘆氣了，擺了擺手，一桌子雞鴨魚rou全都進了丫頭們的嘴里。

    再說李云川，對文府的下人一概不理，緊閉了房門誰也不讓進。

    管事婆子吃了閉門羹，還挨了幾個白眼，偏偏老爺還吩咐了不許頂撞新夫人，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罵了一句二夫人的丫頭好生厲害！窩著脖子走了。

    三位新娘子之中只有劉英臣不往心里去，吃得下睡得著。

    天色漸晚，該忙的也都忙完了，用了晚膳，三夫人由打懷里掏出來個小荷包來，擱在鼻子底下一聞，噴兒香。

    攥著小情郎給的信物，劉英臣這心里可有底了。哼，料想你也不敢跟別人睡覺，說罷美滋滋的睡下了。

    京城里有頭有臉的人來了不少，酒敬了一輪又一輪，喝到最后，寶生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按著頭前定下的規(guī)矩，這頭一宿，文少爺?shù)盟拊陬^院，送走了一眾賓客，寶生由一干丫頭攙扶著直奔頭院就去了。

    要不是有幾個家丁跟著，丫頭們可費了大勁了，好容易把少爺挪到大夫人院里，姑娘們累的都不行了。

    主人房有女眷，家丁不方便進，幾個小伙子將少爺送到了地兒便下去了，剩下幾個弱不禁風的丫頭拉拉扯扯攙著那離楞歪斜的文寶生。

    張衛(wèi)臻不知寶生到來，還在屋里瞎琢磨，要不是生的晚哪知道有這個事兒，男的要娶男的，多新鮮，若是他家先祖底下有知，只怕都沒臉做鬼了，一會兒他來了可怎么著，難不成我真要脫了褲子伺候他？

    想到此處，便聽見屋外有動靜，張衛(wèi)臻心里緊跟著咯噔一下子，莫不是來了？招來丫頭一問，果真是文家少爺?shù)介T口了。

    心口怦怦直跳，張衛(wèi)臻不敢妄動，側(cè)耳聽著門外的響動。

    只聽門外幾個丫氣兒都捯不上來了，又有人說要進屋請大夫人，張衛(wèi)臻才開了房門，幫著丫頭們把寶生弄進來。

    鬧洞房就免了，人都喝成這樣了，也沒法鬧。

    料理好寶生，張衛(wèi)臻作勢屏退眾人，丫頭桃桃說什么都不肯走。

    只見這小丫頭躊躇半響，道：“大夫人，您也是個少爺，哪兒會伺候人啊，還是留下我吧。”

    張衛(wèi)臻聞言，心說正好我沒人打聽呢，遂開口問桃桃：“你是你們少爺房里的？”

    桃桃臉紅的跟什么似的，知道大夫人是什么意思，趕緊道：“少爺心疼我們幾個，從來不讓我們進屋伺候?！?/br>
    “行了，這兒沒你事兒了，下去歇著吧?！睆埿l(wèi)臻撇撇嘴，滿臉不信，這個歲數(shù)能忍??？兩三句把人打發(fā)了，準備上床睡覺。

    “是。”桃桃福一福身，不情不愿的走了。

    瞧了一眼床上攤著的寶生，張衛(wèi)臻心說就是你我把我搶到這文府來的，嗯，長得不錯，要是張肥頭大耳的豬臉爺非得扇你幾個嘴巴解解氣不可。

    紅燭高挑，只瞧文寶生面如傅粉，眉梢眼角藏不住的英氣，鼻梁高挺，唇若丹霞，里里外外都顯得那么順眼，是個翩翩公子的模樣。

    眼瞧著寶生醉成這個德行，也圓不了房了，張衛(wèi)臻心里這塊大石頭才算落地，今兒個算是逃過一劫，看明天怎么辦吧，吹燈睡覺。

    本以為這一夜就這么平安無事的過去了，沒成想到了二更天，文少爺鬧起來了。

    只見他閉著眼嚷道：“爹，快來啊，來人啊，桃桃，我難受！”

    寶生這一嚷可不要緊，嚇壞了睡夢中的張衛(wèi)臻，趕緊下床叫人來伺候，一眾丫頭婆子急急忙忙沖進屋里。

    “爹，快來呀，我太難受了…”寶生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實在是難受的不行，人還迷糊著，就要趴床邊吐。

    張衛(wèi)臻眼疾手快，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將人撈在懷里，吩咐一聲：“痰盂拿來！”

    桔桔手腳快一些頭，趕緊將家伙式兒遞過去，寶生好容易才把頭天晚上吃的喝的都吐干凈了，張衛(wèi)臻也不嫌棄，伸手為他拍背順氣，心說這不就是個孩子么，末了又扶著他漱口，都拾掇干凈了，人也老實了。

    睡了半個時辰不到，該起了。

    張衛(wèi)臻壓根就沒睡，雞一叫他就睜眼了，不知枕邊人的脾氣秉性，也不敢貿(mào)然出聲兒。

    “夫人，我來吧?！闭l(fā)愁呢，只聽房門“吱扭”一聲，丫頭桃桃進來了，只瞧這小丫頭戳在床邊道了一句：“少爺您今兒個成親頭一天，起晚了可不行?！?/br>
    就瞧床上睡的正香這位爺蹭就坐起來，撩開了被和就要往下竄，嘴里還埋怨著：“就知道我得睡過了，怎么不早叫…”

    愣了一下，寶生回過味來了，抬頭左右看看，新媳婦正同著桃桃瞧著他樂呢。

    寶生鬧了個大紅臉，也不敢正眼瞧自個兒這媳婦，支吾一聲：“你，你睡得好吧，昨天…”

    新媳婦一聽便樂了，臊得寶生更不敢看他了。

    一瞧寶生那小樣兒，張衛(wèi)臻心情不錯，剛想開口逗逗他就讓桃桃搶了話茬，“您還問吶，昨兒晚上您把我們折騰了一溜夠，大夫人可一宿沒睡?！?/br>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兒，寶生恨不能一頭撞死，但又忍不住偷偷的瞧人家，瞧完還偷著樂，我這個男媳婦還挺好看的。

    不多時，由打門外進來四個丫頭，幾個人各自分工伺候著夫夫二人潔面漱口，束發(fā)穿衣，里外都收拾得了，丑媳婦要見公婆了。

    福緣軒點心鋪可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買賣，張家也稱得上是大家主兒，別看張衛(wèi)臻不言不語的，各種禮數(shù)一樣兒不差。

    敬茶的時候大爺美的跟要咬人似的，瞧瞧左右兩位弟弟，胡子都要飛起來了，那意思，瞧我這兒媳婦兒，羨慕不？

    “嗯嗯嗯…”二爺三爺點頭點的脖子都快折了。

    三位老爺知道自個兒沒辦好事兒，再不滿意都得說滿意，就算這大兒媳不懂規(guī)矩，他們哥兒仨也不占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