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宴不歡而散后，沈爸爸橫下心來，決定這次不管沈熙怎么說他都一定要把她的終身大事給解決掉——三十歲的女人，怎么能不結(jié)婚？再不結(jié)婚就晚了！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在整個京城搜羅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誓要在沈熙下一個生日之前把她嫁出去。

    沈熙不勝其煩。

    她總覺得她爸還活在封建社會，都什么年代了還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她又不是他的附屬物，她是一個堂堂正正、擁有自己獨立人格的成年人，想結(jié)婚就結(jié)婚，不想結(jié)婚就不結(jié)婚，用不著任何人對她的生活指手劃腳，就算這個人是她親爸也一樣。

    可何司令在軍隊里下命令下慣了，習慣了令行禁止那一套，就算對著自己的女兒也沒有轉(zhuǎn)圜余地，這也是這么多年以來他們父女二人關(guān)系不睦的一個重要原因。他挑來選去，最終從自己手下選出一個年輕有為的青年軍官，要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女兒。

    “小秦年紀輕輕就是大校軍銜，配你還不綽綽有余，你有什么看不上人家的？人家看不看得上你還是兩說！”

    何司令固執(zhí)的聲音從話筒中聽起來也仍然那么讓人反感。

    現(xiàn)在正是公司最忙的時候，沈熙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但何司令才不管她工作忙不忙、有沒有時間和精力，只要他想要做什么，那他就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為難別人。

    沈熙懶得搭理他，掛了電話。

    何司令緊接著打了十幾個電話，沈熙只當沒看見。

    她爸總是這么惹人嫌，你越給好臉他就越得寸進尺，現(xiàn)在只要她把電話接起來，那一場相親就避無可避了。她才不會給何司令任何插手自己生活的機會，這是她在長年和何司令斗智斗勇的過程中學會的對付他的最有效的辦法。

    半個小時后，沈女士邀請她進行視頻通話。

    沈熙揉著酸痛的脖子接通視頻，手機屏幕上沈女士臉色有些疲憊，身后的背景似乎是一個會議室，看上去是剛開完會。從政的人就是這樣，動輒就是大會小會，成天開會開個沒完，這也是她自己工作之后最厭煩會議的原因，只要是能用其他方式解決的問題她絕不選擇會議。

    沈女士清清嗓子，說：“看看咱們娘倆，一個比一個憔悴。我這會議還沒結(jié)束呢，你爸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好家伙，那個生氣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殺了人。”

    沈熙轉(zhuǎn)轉(zhuǎn)脖子，說：“沈女士，你別來和我打感情牌啊，你知道我不吃這一套。想相親那他自己去，別來惡心我，我又不是一條狗，他想配種就配種啊？”

    沈女士哭笑不得：“我這說了一句話，你十句話等著我呢是吧？我也沒說讓你去相親??！瞧你說的，還配種，你把婚姻當什么了。我呢，是想就關(guān)于小翊的工作問題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沈熙動作一頓，想起那天晚上發(fā)生在她家的尷尬事，她知道姜翊看見了，但不知道他究竟看見了多少，當時屋里沒開燈，說不定姜翊也只是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他們在干什么，沒有看得多真切。她多少有點兒尷尬，因為在她心里姜翊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兒呢，如果當時去她那兒的是沈女士她說不定還能和沈女士開幾句玩笑，可對姜翊，她提都不敢提。

    “那你征求唄，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你也知道，現(xiàn)在小翊做的工作工作性質(zhì)比較特殊，很容易引起外界的關(guān)注，我和你爸呢，又不適合接觸這些。小翊自己都說，現(xiàn)在他在家里住多少有點不方便，他跟我說他想搬出去。但他這個年紀自己住，我實在不放心，你現(xiàn)在住的那套房子呢，離他的公司又很近，所以我想——”

    沈熙好笑道：“所以你想讓他來我這兒住？沈女士，這不是你的作風啊，當年我出去念書的時候不也十八歲嗎，怎么沒見你這么上心？我真懷疑姜翊才是你的親兒子，我是撿來的吧？”

    沈女士讓她逗樂了，說：“那咋不是呢，你就是我撿來的，我可生不出你這么牙尖的女兒?！?/br>
    她看著女兒，嘆了口氣，難過地道：“小翊沒有爸爸，這是我對他的虧欠，你是我的女兒，我希望你能真的把他當成你的弟弟。西西，mama老了，不可能永遠地把他留在翅膀底下，mama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

    沈熙道：“行了行了，我怕了你了還不成嗎，我又沒說不答應(yīng)。還有啊，別老啊老的，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和我爸吵架的時候那股慷慨激昂勁兒，你可一點兒都不老，怎么到我這兒就這么會裝可憐呢？這招可省著點用啊，保不齊多用兩回就不管用了?！?/br>
    沈女士哈哈哈地凱旋了。

    練舞休息的間隙，姜翊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

    沈姨：【小翊，我和你姐說好了，她答應(yīng)讓你搬去她那兒住了。但先約法三章啊，不許一去不回，咱們一家人一個星期咋也得一起吃一頓飯，知道嗎？】

    姜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謝謝沈姨！愛你！】

    Adam遞給他一瓶水：“這么開心，在看什么？”

    姜翊笑著道：“沒什么，只是覺得練完舞身體很舒服?！?/br>
    他的喜悅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因為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有多么渺茫，他和沈熙之間隔著的不僅是十二年的時光，還有能用云泥之別來形容的懸殊的社會地位，更重要的是沈熙只把他當成一個疼愛的弟弟，在沈熙用新的目光看他之前，他都不能冒任何風險，不能讓自己脫離這個“弟弟”的外殼。

    沈熙買的大平層真的很大——也許，是太大了。

    姜翊悶悶不樂地收拾自己的東西，這么大的房子有什么好，他住得離她多遠?。〕隽朔块T還要拐好幾個彎兒才能到她的房間，幾個谷倉門一關(guān)上，那就是完全獨立的房子，這哪算住在一起？

    沈熙從公司回來，就看見他抱著一個大鵝玩偶坐在地上發(fā)呆，好笑道：“回魂啦，帶你出去吃飯?！@只鵝我怎么看著這么眼熟，我記得三年前我回國的時候你就抱著它了，怎么現(xiàn)在還沒扔呢？姜翊，你都十八了，別那么幼稚行不行？”

    姜翊捏著鵝的翅膀，試探地問：“你不覺得它很眼熟嗎？”

    沈熙靠在門上，雙手抱胸看著他，又看看那只毛絨大鵝，想了想，說：“這些東西不都長得一樣嗎。出去吃飯，去不去？”

    姜翊有點兒不高興，但飯還是要吃的。

    他戴了漁夫帽和黑口罩。

    沈熙開著車，扭頭看他一眼，說：“鬼鬼祟祟跟做賊似的?！?/br>
    姜翊壓了壓帽檐，有點得意地道：“我是怕讓人認出來，我現(xiàn)在粉絲可多了?！?/br>
    沈熙揉一把他的腦袋，“那我能不知道嗎，我還看過你那個節(jié)目呢。”

    姜翊睜大眼，又驚又喜，“真的？看的哪場？你怎么沒和我說過呀？”

    沈熙道：“你唱撲火的撲棱蛾子那場?！?/br>
    姜翊愣了愣，悲憤道：“那是飛蛾！飛蛾！什么撲棱蛾子！姐?。?！”

    沈熙笑起來：“飛蛾就飛蛾吧，和撲棱蛾子也沒啥區(qū)別，你說你自己寫詞寫點啥不好，別人都寫星辰寫大海，你非弄個撲棱蛾子，土不土啊你？”

    姜翊無話可說，看著窗外生悶氣，留個后腦勺給她。

    沈熙讓他逗樂了，摸摸他的肩膀，哄道：“行了行了，別生氣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姜翊沒有回頭。

    沈熙以為他還在生氣，只有姜翊自己知道，如果一回頭，他紅透了的臉和他不能大白于天下的心思就會在沈熙面前暴露無遺。

    沈熙帶弟弟去吃米其林。

    在門口就讓人攔下了。

    “對不起沈總，這位先生的衣著不符合我們餐館的著裝規(guī)范，您看——”

    沈熙真沒留意，這會兒一看，姜翊上邊兒就穿了個黑色的短袖，胸前還畫著奇奇怪怪的logo，還說不是小孩兒，這都快把“幼稚”這倆字刻在頭上了，這還當愛豆出道呢？也不知道怎么會有小姑娘看上他。

    沈熙很干脆地把自己的小香風外套脫給他，“穿上吧?！?/br>
    姜翊的臉藏在口罩下看不出表情，但他幾乎沒猶豫就把那件外套穿上了身。這件el經(jīng)典款的廓形小香風外套穿在他身上居然一點兒都不違和，還給他的少年氣添上了幾分柔和氣息，如果不是他短袖上印著奇奇怪怪的logo也許還會更好看一點兒。

    三星的飯菜很好吃。

    姜翊別別扭扭地看她，別別扭扭地說話：“姐，你不是不喜歡吃素嗎？”

    沈熙挑眉，說：“你喜歡吃，我有什么辦法？”

    姜翊：“……”

    他真的要忍受不了了，沈熙對他真的是jiejie對弟弟的態(tài)度嗎？這分明是在撩撥他的心??！再這么下去他年紀輕輕就要得心臟病了。他見過別的姐弟相處，絕對不是這樣的，沈熙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做jiejie??？

    沈熙看著他的臉，突然說：“我明天要和你們節(jié)目的幾個投資商一起吃飯，你一起去吧?！?/br>
    姜翊愣了一下，明白過來，那天沈熙說的不是玩笑，她真的要給他鋪路了，可是……

    “姐，”姜翊認真地看著她，說：“這次，我想靠自己，行嗎？”

    沈熙皺起眉，顯然有些不高興，可看著他的眼睛，最后還是默許了，彈了他個腦錛兒，縱容道：“那受了委屈不許找我哭。”

    姜翊用力點頭，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