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怨念(10)
“你說昨晚有人拿石頭砸你?”二黑倒立在單杠上,一臉震驚地問道。 現(xiàn)在正是大課間,cao場上人來人往,陶郁和二黑站在樹蔭下說著悄悄話。 陶郁點了點頭,有些憂慮道:“昨天怕外婆擔心,所以就沒說……” 出于某種奇怪的心理,他也沒有把昨晚碰到銀狐的事情告訴二黑。 “那咱們要不要報警???”二黑若有所思地說道:“誰跟你這么大仇……” 是啊,誰跟他這么大仇呢? 陶郁也百思不得其解,恰巧這時上課鈴響,他和二黑立刻往教學樓跑去,卻在擁擠的人群中看見宋河投來的目光,那雙隱藏在黑框眼鏡下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得他心里直發(fā)毛。 “不會是宋河吧……” 二黑跟在身后幽幽來了一句,登時嚇得陶郁汗毛倒豎,揚起拳頭捶了他一下,“這種沒證據(jù)的事情別瞎說,影響同學關系,等放學去派出所看看吧?!?/br> “還同學關系……”二黑委屈地揉著肩膀,嘀咕道:“你看他那死樣子!” 放學后陶郁和二黑去了村口派出所,但由于村子里沒有監(jiān)控,排查起來很困難,所以警員只是簡單做了筆錄。 陶郁再三叮囑二黑不要亂說,卻沒想到班上的同學看到他倆進了派出所,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把這事八卦了出來。 當時正好是午休,班級里的人都在,許多同學圍過來關心他,被他含糊地糊弄了過去,原本以為這事已經(jīng)結束,結果二黑私下跟女生聊天的時候說漏了嘴,把懷疑宋河的事抖了出去。 宋河在班上人緣不好,很多人早就看不慣他,于是借著陶郁這事四處宣揚,暗搓搓地拉幫結伙,排擠孤立他。 那時候的孩子還沒有校園暴力的概念,只覺得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算不上欺負,殊不知這種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扎在人身上才是最疼最狠的。 “二黑!你怎么跟我保證的?誰讓你去傳這種謠言的!”陶郁知道這事后又驚又怒,把人拽到小樹林里質(zhì)問。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啊。”二黑紅著臉小聲辯解道:“而且……他確實有很大嫌疑嘛。” 陶郁氣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押著二黑去道歉,誰知走到一半正巧碰見被高年級欺負的宋河,他倆急中生智喊了聲主任來了,這才把那些人嚇跑。 陶郁跑過去攙扶歪倒在地上的宋河,卻被對方一把推開,他坐在地上無措地看著宋河,囁嚅道:“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說那些的,我已經(jīng)和同學們解釋了,大家以后不會再議論你了。” 二黑也跟著道歉:“話是我說出去的,你要是不解氣,打我罵我都行?!?/br> “惺惺作態(tài)!” 宋河并沒有接受兩人的道歉,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踉蹌著走了。 晚上陶郁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盤腿坐在小炕上發(fā)呆,正出神的時候突然聽見石子砸玻璃的聲音,他連忙推開后窗,只見一道白影在月下快速閃過,隨后消失在了前方茂盛的莊稼地里。 陶郁立刻披上外衣,從后窗跳了出去,一路小跑溜進尚且翠綠的玉米地,在整齊的田壟里穿行了一段距離后來到一片空地,看見銀狐正蹲坐在地上,仰頭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兩只前爪高高舉起,做出類似叩拜的動作。 陶郁不敢出聲打擾,靜靜坐在一旁看銀狐拜月,內(nèi)心止不住地好奇。 剛來鄉(xiāng)下那幾天,外婆給他講過許多民間志異,恰巧說過山間成精的狐貍通過拜月吸取月華修煉道行的故事。 他以為傳說就是傳說,沒想到今天居然能有幸看到。 銀狐完成叩拜,轉(zhuǎn)身走到陶郁身邊坐下,沖他低叫了一聲,仰頭望向夜空。 陶郁凝望著滿天星斗,不由開心道:“大狐貍,你是讓我看星星嗎?” 銀狐微微點頭,抬腳往他身邊挪了幾步,隨后慢慢趴下來,將下巴墊在他的腳背上,一派閑適地瞇了瞇眼睛。 陶郁看著近在咫尺的銀狐,以及那身雪亮的皮毛,按捺不住躁動的內(nèi)心,悄悄抬起手摸了摸那尖尖的三角耳。 銀狐動了動耳朵,并沒有阻止他的行為,反而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腳趾。 陶郁癢得笑出聲,將雙手放到銀狐身上撫摸起來,起初只是克制地摸了摸脊背,后來漸漸放開手腳,又是揉腦袋又是捋尾巴,兩只手忙得不亦樂乎。 銀狐任他揉搓,偶爾抬起尾巴拍拍他的屁股,算是禮尚往來。 陶郁撓著銀狐的下巴,得寸進尺地求道:“大狐貍,我可以抱你嗎?” 銀狐打了個小呼嚕,就地跳起蹦到他的膝蓋上,滿足了他這一愿望。 陶郁興奮得不知所措,兩條手臂輕輕圈住銀狐,低下頭蹭了蹭它的腦袋,“哇,大狐貍你的毛好軟好香?。『孟窬I緞一樣,真想把你永遠抱在懷里。” 銀狐用鼻子拱了拱他的腦袋,抬爪搭在他的胸口,舔了舔他眼角的黑色淚痣,明亮如星的獸瞳專注地望著他,好似蘊含了千言萬語,又欲說還休。 陶郁眼角被舔得濕漉漉的,一邊笑一邊躲閃,偏頭時嘴巴也被舔了兩下,渾身上下都升起一股麻酥酥的感覺。 一人一狐在地上滾作一團,玩鬧許久才停下來,陶郁摟著銀狐仰躺在星空下,將白天發(fā)生的郁悶事傾訴出來,說完還認認真真地詢問對方怎么辦。 銀狐當然給不了他建議,只能舔舔他的臉蛋安慰他。 陶郁親了親它的鼻子,“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我們看星星吧!” 頭頂?shù)男强债惓C髁?,伴隨著田野間的蟲鳴,陶郁和銀狐相互依偎在一起,仰望著這片藍幽幽的夜空,莫名想起了童話里的小王子和狐貍的故事。 他一直不懂,小王子怎么會喜歡高傲的玫瑰,明明無私的狐貍才更討喜,他把這個故事告訴了銀狐,點評起書中的人物,發(fā)表著自己稚嫩的想法。 “如果我是小王子,我一定會留在狐貍的身邊?!碧沼粲行﹤?,摟緊懷里的銀狐,“我們可要永遠在一起……” 年少的陶郁信誓旦旦,卻不知世事易變,有些諾言不能輕易許下。 夜風從田壟上刮過,翠綠的玉米葉在風中沙沙作響,陶郁漸漸有些困了,腦袋歪在銀狐的脖頸里打起了呼嚕。 銀狐舔了舔他的嘴唇,叼著他的衣擺往家的方向拽去,示意他快點回家。 陶郁迷迷瞪瞪地站起來,在銀狐的護送下出了玉米地,慢騰騰地爬進窗戶,困得連招呼都忘了打,倒頭就睡了。 銀狐蹲坐在田埂上,靜靜望著那扇小窗,獨自守候了一會兒才轉(zhuǎn)身離開。 第二天清晨,陶郁又在窗臺上發(fā)現(xiàn)了野果,紅彤彤的果子似乎剛剛摘下,還帶著一小截沾滿露珠的嫩綠樹枝。 陶郁把果子帶去了學校,和二黑悄悄分享,并沒有說是哪里得來的。 二黑卻告訴他,這是種特別難采的野果,很多時候在山上轉(zhuǎn)一天都找不到。 陶郁暗戳戳地開心,把分給二黑的果子討回了兩個,珍而重之地裝進筆袋。 學校里的流言還在繼續(xù),正所謂三人成虎,有時候謠言傳著傳著就變了味,一頂涉嫌殺人的帽子扣在宋河頭上,引起了學校管理層和鎮(zhèn)上派出所的注意,整個青水鎮(zhèn)都知道了這件事。 一向平靜的小鎮(zhèn)發(fā)生這樣爆炸性的新聞,自然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盡管派出所已經(jīng)出面澄清,大家仍對宋河指指點點,而學校里的同學也從暗地里的排擠轉(zhuǎn)變成明目張膽的欺負。 陶郁阻止了很多次,甚至在學校廣播里反復澄清事實,然而卻于事無補,流言就像洪水猛獸一樣,摧毀了宋河。 由于宋河沒有父母,全靠爺爺奶奶撫養(yǎng),兩個老人什么也不懂,也沒有辦法為孫子出頭,一氣之下雙雙病倒,而宋河也在連續(xù)數(shù)日缺課之后退學了。 二黑沒想到自己一句無心之言會帶來這么大影響,內(nèi)心愧疚的時候還有一絲害怕,他忘不掉宋河退學那天回到班級拿東西時看向他和陶郁的目光,像是山林里負傷的野獸,兇狠又拼命。 所以在陶郁提出要去看望宋河的時候,他十分堅定地拒絕了,兩人甚至因此大吵了一架,好幾天都沒有說話。 陶郁到底去看了宋河,只不過是和銀狐一起,趁著晚上外婆睡下時去的。 宋河家住在村子末尾,周圍都是荒涼的樹林,陶郁拎著兩箱雞蛋走走停停,銀狐看他累得直喘,用嘴幫他叼起了一箱,等他們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卻發(fā)現(xiàn)宋河和他爺爺奶奶都不在家。 陶郁以為他們還在縣城醫(yī)院,所以把東西放下就走了,直到幾天后才從外婆口中知道,宋河的爺爺因病過世了。 二黑來找陶郁道歉,兩人雖然和好,卻沒有從前那般心無芥蒂了,陶郁每晚都和銀狐出去玩,白天也偷偷進山找對方,和二黑相處的時間自然少了。 他們彼此都知道,他們在漸漸疏遠。 而陶郁最后一次見到宋河,是在鎮(zhèn)上黑網(wǎng)吧的門口,對方和幾個社會青年一起,勾肩搭背地大聲調(diào)笑著什么。 日子流水似的過,夏去秋來,小鎮(zhèn)里又恢復了平靜,當?shù)谝黄蔹S的葉子飄落窗臺,陶郁也迎來了傷感的離別。 二黑一家要去城里發(fā)展,他來到鄉(xiāng)下交的第一個朋友忽然間就要離開他了。 離別那天,兩個小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二黑不停地說對不起,把自己最愛的玩具送給了陶郁,還囑咐他要小心。 陶郁以為二黑是在叮囑他小心保管玩具,用力點了點頭,說自己知道了。 二黑就這樣離開了青水鎮(zhèn),而陶郁的同桌也換成了剛剛轉(zhuǎn)來這里的女孩子——孟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