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土屋四面如遇飛刀來襲,窗口燭光未歇,明明滅滅可見其中依稀只剩囫圇輪廓的“人”,木門被撕成柴,橫七豎八的積在門口,院外圍滿了人,人人俱是縮頭耷腦,竊竊私語像是一群被關(guān)在育房的聒噪鵪鶉。 言若的臉色陰沉,貼地的符咒在他指尖化為齏粉,寸寸皸裂,風(fēng)一吹,散入大地。 這符可御修煉兩百余年的山精野怪,兩人下山歷練以來,遇見的妖魔往往多是百年封頂,初來乍到,言若保險起見,所用的符咒已是最高等,沒想到居然被輕而易舉的摧毀。 此怪不容小覷,最起碼,普通凡道絕對拿它沒辦法。 但是,它遇見言若,坤琊山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馬嚴(yán)心有余悸,抬腳入門,地上的東西無眼無嘴,只能稱為rou,絕對配不上“人”的稱號。 人皮裹血被吸的干干凈凈,剩下的紅rou裹著白色的脂軟爛如泥,活似一團(tuán)腥臭的穢物,稠嗒嗒的黏聚在墻角。 馬嚴(yán)脫衣蓋住那不堪的尸首,雙手合十,跪落在地,嘴里叨念著超度的。 門外,剛插入土的魂幡旗大動,四角的金鈴無風(fēng)亂震,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目侦`鈴聲似從遠(yuǎn)方飄來,愈搖愈促,山間悠悠晃來鬼魅非男非女的譏笑,聲可刺穿疊嶂迷霧。 守在院中的言若眉間一凝,拔刀出鞘,抬臂砍斷一只飛襲而來的妖手,迷霧漸濃,落地竟只有一支殘花。 “師兄!” “你去吧!”馬嚴(yán)頷首,盤腿席地而坐,咬破指尖,筆走龍蛇在地畫了一血符,堵在村口,嚴(yán)陣以待,“此地有我護(hù)著!” “好!”言若點頭,周遭紫電伴身,眨眼功夫,竄進(jìn)迷霧之中。 馬嚴(yán)巴巴目送,瞧那紫光閃瞬成點,朗聲喚道,“師弟!活著回來?。?!” 濃霧深處,聲音入耳,如隔水幕,聽得不真切,但其中份量讓人動容,言若勾唇,笑意轉(zhuǎn)瞬即逝,他循著血腥而來,但是霧太大了,水汽吹亂了妖怪走過的蛛絲馬跡,周邊難道空無一怪? 言若不敢妄動,以掌作紙,用血為墨,靈咒于空中被打散成萬千金色光點,這是人魂的顏色,亮若明星,星光點夜,漸漸匯聚成一孩童的輪廓。 孩童搖頭晃腦,走起路來踉踉蹌蹌,天真無邪的歪腦扒著言若小腿,抬手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糖吃。 “回去給你燒!”言若無奈,“真的!” 得到許諾,靈魂這才不情不愿的指了個方位,見言若要去,小孩急了,攬在他跟前,抗拒得連好不容易聚攏的魂魄都在顫。 “有危險?” 小孩忙不迭點頭,指指自己,又作勢摸摸自己胳膊上的rou,跳攔在言若跟前。 言若似懂非懂,猜了大概,“你要來保護(hù)我?” 小孩叉腰,發(fā)髻上的沖天辮雄赳赳的指著天。 “多謝!”言若輕笑,捻了個送魂訣抬指點在靈魂額間,“且先回去吧!答應(yīng)你的糖,我會做到的!” 死過一次的魂靈,被打散了,就再無頭胎輪回的可能,言若不敢冒這個風(fēng)險。 他在霧中走了一會兒,天未明,霧氣卻是漸漸散去,遠(yuǎn)方有水聲零丁,漸漸的,有鳥鳴聲啼。 鳥叫? 言若猛然睜眼,只見眼前綠水青山環(huán)繞,風(fēng)吹荷動,湖中有一亭,千垂紗簾如遮似撩,緩緩掀起隱秘一角,庭中臥坐一閑散人,墨衣盤云,發(fā)絲如瀑,如玉指尖把玩著一枚剔透白子,隔了這么遠(yuǎn)的距離,卻連一個背影都教言若肺腑生疼,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言若張了張嘴,喉嚨就像卡了橫刺,什么都說不出來。 胸口太疼了,像要撕裂一般,死了或許還好受點,言若捂著胸口,跪倒在地,眼中蓄滿的熱淚滴滴砸落于地。 那人似是聽見動靜,他回眸—— 金符隔膚而燃,青色的火光一瞬,言若緊緊閉著眼,煙燒霧灼充斥鼻腔,嗆得他咳嗽不止。 再一睜眼,他仍舊在霧中,只是... 鐵鏈墜地拖曳,一顆滿目猙獰的頭顱蹴鞠一般咕嚕嚕滾至腳畔,言若愕然,這是他在追蹤的狼妖。 “敢闖本王禁地,道士——” 迷障自向兩旁涌動,恭敬的開辟出道路,露出掩藏其中高大的身影,來人身著云番金絲為底的墨袍,四肢皆纏天罰為懲的斷神鎖,言若微怔,但見一雙若泓明醴的眼眸,眸深似海。 此人眉眼雖艷,卻是鼻挺唇薄,劍眉微挑,神色未變,卻是魄人威懾,似皎月懸天的高冷疏朗。 他身上沒有妖氣,也沒有鬼氣,被天罰...神仙嗎? “看夠了嗎?”男人唇角掛起一抹無感情的笑,聲音也是冷冰冰的,言若的臉頓時發(fā)熱,都不知道該將目光放在何處才算妥當(dāng)。 “看夠了,就該去死了——” 男人語氣頓轉(zhuǎn),霧海瞬間翻涌,言若一凜,四條斷神鎖齊齊襲來!眨眼便至眼前!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