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許何言最終得償所愿,還是在苦苦熬手臂傷的幾天里看到了蕭涼途的演出。 這段時間里,人間天堂客右側三的一雅座基本一直被許何言包著,還不知內情的韓老板還兀自高興,這蕭涼途又多了添了一份固定的茶水錢。 京寧這地熱得挺快,用仙寧草做得小特產也開始在茶樓里賣了,蕭涼途還游說了一番,讓韓老板給固定的雅座客人每回來都送點糕,韓老板自然欣然答應,聊表心意的小禮物還能給那些客人多留些好印象。 這天,蕭涼途唱地是穆桂英掛帥的選段,巳時已經在后臺備著了。 巳時一刻,蕭涼途只剩最后大襖未披,靠著窗,將有些松的珠子縫緊。午間陽光倒是更強烈了,直射的烈陽竟讓他有些的恍惚,一不留神,針尖帶了絲絲血跡。 “蕭老板,不好了!” 蕭涼途還未緩過神來,小廝已經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了。 “蕭老板,有人來討韓老板的債。” 蕭涼途放下衣服,拿旁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今日不必演出了?” “不是!是... ...”小廝本來還大喘著氣,又好似想到什么,一時語噎。 “利索點?!?/br> “是韓老板的妻欠的債,那婆娘雖欠著錢,卻著實兇悍,賭輸了只會找韓老板來要錢,現(xiàn)在已經在門口吵起來了。” 蕭涼途放下毛巾,將衣服在桌上攤開,道:“這與我何干?撤了戲班不就是了。” 小廝,也不知怎的,陣陣冷汗往外冒,“蕭老板,韓老板在外頭包了一個小倌,現(xiàn)在那女人說是你... ...”小廝低著頭,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xù)說下去。 “原來是臟水潑我身上來了?!笔挍鐾緦蚍辽砩?,整理了一番,拿起靠墻的長槍,和其他人一同出去了。 小廝覺得今天這出穆桂英掛帥要變成“穆桂英掛人頭”了。 從臺旁往下看,幾十個茶桌旁已然沒什么人了,只有幾個湊熱鬧的小孩子,還在捏著瓜果吃,倒是不遠處的大門口聚滿了人,全是踮著腳想看“新戲”的人。 “班主,我們還唱嗎?” 蕭涼途抬頭看向右側二樓的人影,道:“怎么不唱,不唱你也跟著湊熱鬧去?” “其實現(xiàn)在晚些也無礙,不如換隨師弟上臺?” 那人看著自家班主抓緊的長槍,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班主,槍不用?!?/br> “上臺?!?/br> 接帥印這里還是穿著同青衣類似的裝扮,右邊的水袖劃到了小臂處,握著長槍,左邊還是端莊成熟的穆桂英,他碎布到臺前,將長槍倚在了正中央的桌子上,收了收水袖,好似剛剛無事變更一般。 臺旁的人稍稍松了口氣,暗想熱鬧都在門口,這兒自家唱自家的。 好不容易到佘太君退場,獨留穆桂英一人思索領兵出征的問題。眼看要結束了這場次,其他的演員要么準備下一場去了,要么準備卸妝回家。 門口熱鬧散了些,好似進入好言好語調解階段。 不知,倏地一尖銳女聲從門口傳來,“那他!那這狐媚妖精你要如何?” 門口的人紛紛轉頭看向了臺上,對啊,這錢的事還未解決,還有家丑,怕是這韓老板要涼嘍! 臺上人還在甩著水袖,做那個孰國孰朝廷的穆桂英。 門口的女人穿著艷麗,眼角自帶厲勢,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緊盯著臺上的“情敵”,疾步沖上前,不由分說地抄起凳子朝臺上雜。只見臺上的人順勢轉身,拿起長槍擋了一下,才讓臺上的桌椅免受一難。 “宋王爺平日里寵幸jian佞, 桂英我多年來早已寒心, 誓不為宋天子領兵上陣?!?/br> 韓老板火急火燎趕過來,拉住了她,“你這婆娘,我說了和蕭老板沒關系,你就不要在茶館了!你讓我生意怎么做?” “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個小玉佩刻了一個‘蕭’字,還是個男的帶的,不是你們這兒的蕭涼途還能是誰?” “蕭老板連三千兩紋銀都不曾折腰,這茶館都不值三百兩,他又圖韓老板什么呢?” 二樓下來個人,文文靜靜的,嗓音卻敞亮的很。 “什么三千兩?我看是三兩吧?”那婆娘不屑地說道。 不過旁邊看著熱鬧的人有人提出來,那三千兩紋銀卻有其事,那時的蕭涼途才剛來京寧,就是一個白白凈凈的青年,趕上北邊戰(zhàn)亂,路過一位歇腳的軍官,當時那軍官就看上了蕭涼途,想請他隨軍行,蕭涼途自是不樂意,那軍官只當怕戰(zhàn)爭受牽連,便請人準備,將蕭涼途往自己府上送,還答應允諾三千兩紋銀。 可蕭涼途當著軍官的面將合同燒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韓老板就知道蕭涼途惹不起,說不定哪天把自己都燒了。 也多虧那個軍官沒怪罪,后來路程趕得緊就急匆匆出發(fā)去了北方,這故事便沒了下文。 不過這足夠京寧鎮(zhèn)的人談上好一陣了,畢竟官家可比富人家不好惹多了。雖說蕭涼途不是那些個窮苦孩子唱戲,但終究還是個戲子。 韓老板還拖著自家婆娘讓她回家,臺上的人卻快要收尾了: “我不掛帥誰掛帥, 我不領兵誰領兵!” 那雅客第一個拍手叫好,隨即那些群客也鼓起掌,蕭涼途用自己聲音日常道謝一番便下臺去了。 事情鬧到這一地步,說是說明白也不見得,竊竊私語的還是那些個,韓老板嘆了口氣,他也意識到自己一些東西還是要沒了。他拽著身旁的女人出門,最終消失在人群中,那些個看客也帶著一天的談資離了茶樓。 “天上人間客”還是關了門,連只蚊蟲都被鎖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