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東君山遇險
青云二人行至東君山,落地于山腳。 東君山并非無主之山,其山主東君夫人修為臻至合體初期,在此隱居已逾五百年。 東君夫人性喜清靜,整座東君山被其設(shè)下結(jié)界,結(jié)界之內(nèi)不準(zhǔn)御劍飛行,不準(zhǔn)破壞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若有違者,除非修為境界高于東君夫人,否則皆要受這遍布整座山的禁制反噬。 青珩發(fā)出一道靈訊送往山頭東君夫人居處,稍待片刻未見有回復(fù),這便表示山主已經(jīng)同意他二人入山,但不必前去拜會。 青珩道:“東君夫人與師尊有舊,故不會阻止我二人入山。夫人一向只好清修,我們不必去拜見打擾了?!?/br> 云瀿懵懂點(diǎn)頭,既而又有些不滿:“與師尊有關(guān)的事,師兄似是總要比我知道得多些?!?/br> 青珩瞥了他一眼,拽起他的手掌與他十指相扣,未有多言,便牽著他往前走去。 云瀿看了看二人相握的手,這才眉花眼笑地跟了上去,嘴上還要得寸進(jìn)尺:“師兄為何從來不曾過問我的事?師兄都不關(guān)心我的嗎?師兄對我一點(diǎn)都不好奇么?師兄說心悅我,不會是逗我玩的吧……” 原本只是信口開河地與師兄撒個嬌,可說著說著云瀿卻怔住了——他方才瞎胡鬧的一通話,好像句句都是事實(shí)?。☆D時住了口,也笑不出來了。師兄說心悅他,不會真的是逗他玩的吧??? 青珩沉默地盯了云瀿半晌,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拇指在他眼瞼下緩緩劃過:“你的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沒什么好問的,走吧?!?/br> 云瀿被青珩拉著往前走,師兄方才之言令他納悶無比,可見到師兄并沒有要與他細(xì)說分明的意思,便又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師兄總是這樣,什么都不告訴他。好比這次東君山之行,師兄心中分明早有計劃,卻偏偏不與他說明原委。仿佛在師兄眼里,他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似的?;蛘邘熜种皇菓械门c他解釋罷了??墒菫槭裁茨兀克麄儾皇堑纻H嗎?師兄不是親口說的心悅他嗎? 云瀿越想越覺得沮喪。他從不懷疑師兄對他的好,可這種好真的是出于情愛嗎?若細(xì)論起來,師兄對他這種無微不至的體貼照顧,與其說是情人,不如說是父兄對待幼子。 ——沒錯,就是了!師兄分明把他當(dāng)小孩子!只有大人對著小孩,才會一言堂,才會從不解釋! 師兄明明只比他大兩歲,比他早入門兩年罷了!憑什么自以為是師兄,就把他當(dāng)小孩啊! 云瀿分外不服氣,停了下來,不走了,一臉不高興地瞪著青珩。 青珩微微皺眉,回身看他:“又怎么了?” 云瀿瞪著眼睛,氣鼓鼓道:“你是我的道侶,從今往后我都不會再叫你師兄,你也不準(zhǔn)再叫我?guī)煹?!?/br> 青珩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人把自個兒氣成了一只呲牙紅眼兔:“一個稱呼罷了,不叫師兄師弟,你想叫什么?” 云瀿愣了愣,對啊,不叫師兄弟,那該叫什么?直接叫名字未免太生疏了??伤€未行冠禮,并未有取字。至于師兄,早就拋棄前塵俗世,“青珩”二字不過是師尊為他取的道號罷了。 云瀿抿了抿嘴,執(zhí)拗道:“我不管!總之師兄不可以再叫我?guī)煹埽 ?/br> 那你剛剛是在叫我什么?青珩頓時被這人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臉頰:“叫你心肝小寶貝,滿意了嗎?” 云瀿害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又猛地?fù)u頭:“不行!不可以!”心肝小寶貝,這不還是叫小孩子嗎?! 青珩雙手扶住他的頭將他固定住,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舌頭探入飛快掃蕩了一圈,然后用力吮了一下他的舌尖,方才退出:“你就是我的寶貝。大寶貝,快走了!” 云瀿呆呆被青珩拖著往前走,臉色漸漸紅了,心中郁悶一掃而光,神清氣爽——沒有哪個大人會這么親一個小孩子的……對吧? 是他多慮了,他該對師兄多給予一些信任才是。 對于師兄沒有主動告知他的事,如果他真的想知道,那他不會自己主動去問么?是了,師兄從前都是獨(dú)來獨(dú)往,凡事早已習(xí)慣獨(dú)自決斷,不說予他也是情有可原。反而師兄如今愿意常常親近他,對他笑,對他溫柔,才是難能可貴。 思及此,云瀿最后一絲不快也煙消云散了。牽著對方的手,與對方邁著頻率一致的步伐,心中雀躍地想到,只要師兄不松手,就算做一只被師兄牢牢拽在手中的風(fēng)箏又如何? 他只愿他二人之間的連線,永遠(yuǎn)都不要斷。 云瀿心有所感地仰頭望天,只覺胸臆舒暢,喜悅開懷—— 忽然,云瀿仰望的目光漸漸凝住了,只見頭頂一樹茂密的枝葉間,赫然瞪著兩只閃著幽光的巨大紫眸,正一眨不眨與他對望。 “師兄,那是什么——” 青珩循著云瀿的視線抬眼望去,頓時一驚,匆忙去捂云瀿的眼睛,自己也閉上了雙目:“別看!這是碧影搖情蝶!小心被它拉入幻境之中!” 卻是遲了。云瀿捉住青珩的手腕,身子晃了晃,便軟軟向后倒去。 青珩忙將人接住,見那人已然陷入昏迷,頓時臉沉如水,目光陰冷地望向那碧影搖情蝶。 那雙令云瀿失神的紫眸已然不見了——原來那紫眸不過是碧影搖情蝶翅膀上的花紋。此時這蝴蝶已然得手一人,便扇動著翅膀準(zhǔn)備離開了。 青珩召出長幽劍,隨手?jǐn)S出一道劍氣射向那碧影搖情蝶,那蝴蝶拼命扇動翅膀,灑落漫天碧色鱗粉。 青珩抱著云瀿飛速遁離,兩人身上仍不免沾到一星半點(diǎn)。青珩先前擲出劍氣已然觸動了東君山禁制,被靈力反噬正強(qiáng)壓著喉間腥甜,再被這鱗粉一沾身,腦內(nèi)頓時一陣劇痛,暈了過去。 兩人身上的鱗粉發(fā)出綠幽幽的微光,微光中似有一根若有若無的絲線緩緩生長而出,尋到對方身上的另一條,兩段絲線便絞纏在一起,漸漸融成了一條。再然后,這絲線便消失了,兩人身上散發(fā)幽光的鱗粉也不見了蹤影。 片刻之后,青珩便清醒了過來。除了之前靈力反噬之傷尚有些不適,并無其它異樣。 可身旁云瀿卻仍是一副雙目緊閉的模樣。那人昏睡之中似極不安穩(wěn),不知其究竟在幻境之中遇見了什么。 青珩先前也被沾上了碧影搖情蝶的鱗粉,此時卻是不能再像從前在茯芷島那般,以金丹烙印的聯(lián)系去喚醒對方。只因那鱗粉邪異非常,兩人若再有聯(lián)結(jié),只怕將云瀿所陷的幻境再疊加上青珩深層意識中的所憂所懼,雙重幻境合二為一,更為復(fù)雜難解,只會令其更加沉淪其中,不得脫出。 青珩將云瀿橫抱在懷中,顧不得禁制反噬,御起長幽劍,疾疾直飛向東君山頂。 到得山頂,只見一座道觀,內(nèi)設(shè)三清金身雕像。道觀旁側(cè)一棟清簡木屋,屋前兩塊藥圃。藥圃中間正立著一名青衣素袍的道姑。 那道姑手執(zhí)一只細(xì)口長頸玉瓶,正往藥圃中澆灌靈液,聽得動靜,便回身抬起頭,露出一張清麗出塵,素若冰雪的容顏。 青珩步行至道姑近前,將懷中人放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晚輩乃春蕪君門下大弟子青珩,這是晚輩的師弟云瀿。擾了夫人清修,還望夫人見諒?!?/br> 這道姑正是東君夫人。 東君夫人冰冷目光斜睇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云瀿,抬起手輕輕一撩,便有一只足有成人兩個巴掌大小的碧綠蝴蝶拖著幽幽鱗光幻化而出,停在了她白玉般的指尖——正是那碧影搖情蝶。 “便是你兩個小娃兒,傷了我的阿碧?” 青珩道:“夫人息怒。若非夫人的靈寵先暗算了晚輩師弟,晚輩絕不敢出手損傷這東君山一靈一物?!?/br> “哦?”東君夫人掃了一眼青珩,又垂眸逗弄起指尖的蝴蝶,漫不經(jīng)心道,“你倒是對我這的規(guī)矩清楚得很?!?/br> 青珩道:“曾聽家?guī)熣f起?!?/br> 東君夫人神色微微一頓,將指尖蝴蝶放置在肩膀上,這才正眼打量青珩,冰冷目光似溫和了幾分:“你師尊竟會與爾等晚輩提起我么。” 青珩對東君夫人的認(rèn)識全來自上輩子的親身經(jīng)歷,不管上輩子還是此世,都從未聽春蕪君提起過,之所以搬出師尊名號,不過是希冀這東君夫人看在師尊份上,不與他二人為難罷了。 眼下對方似是對他方才所言有些較真,卻叫他不知如何接話了,便干脆沉默不語。 東君夫人卻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似閑話家常一般,繼續(xù)問話:“你師尊如今可還安好?” 青珩略一躊躇,還是實(shí)話實(shí)說道:“家?guī)煵恢喂试袷芰酥貍?,此時正在宗門內(nèi)閉關(guān)療傷休養(yǎng)。” 東君夫人聽完臉色驟冷,隱有薄怒:“不知何故!?好一個‘不知何故’!這世上除了應(yīng)懷卿那個魔胎,還有誰人能令春蕪君元神重傷!” 青珩一驚,應(yīng)懷卿?此人是誰?為何上輩子從未聽說過此人,而此人卻似與師尊關(guān)系匪淺? 東君夫人又道:“我這里倒有一物,對元神之傷頗有療效。這便與你走一趟玄微宗?!闭f著似回想到什么前塵往事,清冷麗容隱現(xiàn)唏噓之色,嘆息了一聲道,“三百年了,唉,自你師尊決意修煉無情道,我與他竟已有三百年未曾見了?!?/br> 青珩忙低頭道:“夫人且慢!夫人,我這師弟如今被您的靈寵攝入幻境之中,不得解脫,還請夫人高抬貴手,先將晚輩師弟救出困境。” 東君夫人懶懶掃了一眼地上的云瀿,冷哼道:“阿碧不過與爾等小輩開個小小玩笑罷了,你這師弟可真是沒用,竟連這一個小小的幻境也掙不出?” 青珩壓住心底的不悅,仍是恭謹(jǐn)?shù)溃骸胺蛉私逃?xùn)的是,待我這師弟清醒后晚輩定當(dāng)好好管教,日日督促他勤勉修行——眼前還望夫人不吝伸手援助。” “罷了??丛跔柕葞熥鸬姆萆?,我便不與爾等小輩計較?!?/br> 東君夫人將肩上碧蝶送飛出去,只見那碧影搖情蝶撲著翅膀在云瀿頭頂停了下來,一根無形的白絲從云瀿額間飛出,被蝴蝶張開口器一點(diǎn)一點(diǎn)吸入。 隨著那白絲被不斷逐漸吸入,東君夫人原本冷淡臉色卻是忽然驟變,勃然大怒喝道:“荒唐!爾等小輩竟敢生出此等不堪入目心思!”說著袍袖一拂,一股屬于高階修士的極大靈力掃向地上的云瀿。 青珩愀然變色,擋在云瀿身前,長幽劍已緊握在手:“東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