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貝爾做了一個夢。

    凄冷的風(fēng)吹著樹木，森冷的月亮垂在天上，地上的樹影就像惡魔的觸手，延伸在他的腳下，除了風(fēng)聲他好像還聽到了人聲。

    是他的部下嗎？

    坎貝爾訓(xùn)著聲音往前走，沒看到他的部下和仆人卻聽到了越發(fā)清晰的人聲……

    “大人……放棄吧……再走下去我們自己也……”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坎貝爾知道自己但凡聽過一次或者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可是聽著這個聲音他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是誰呢？

    “大人……別著急，你走那么快小心迷路……大人……大人……”

    “大人你在哪？！”

    坎貝爾和沖出來的人突然撞見，震驚地看著坎貝爾，還倒退了一步呼喊道：“卡薩雷大……”

    不等唐納森喊完坎貝爾轉(zhuǎn)身就跑，唐納森這下也等不及自家大人過來了，　　連忙抬腳就追。

    一邊追一邊喊：“坎貝爾大人……坎貝爾大人……”

    坎貝爾怎么也沒想到，卡薩雷竟然過來了，更沒有想到的是不僅卡薩雷過來了，還帶著他的仆人唐納森……

    坎貝爾現(xiàn)在思緒很亂……為什么卡薩雷還活著，卡薩雷不是應(yīng)該被女王帶走了嗎……為什么會來到迷霧森林……

    坎貝爾慌亂地跑著，一個不留神就踩到了一根枯樹枝，雖然不至于跌倒，卻也是讓他大病未愈的身體一個踉蹌……

    眼看著那個仆人就要追過來了，坎貝爾躲到了一個樹木背后，哈著白氣，坎貝爾看著自己紅腫的腳踝……表情有些恍惚。

    ……（不是做夢）

    呼喚聲漸漸遠(yuǎn)去，坎貝爾循著記憶往之前的來路走，一路上走走停停，終于在一個稍顯空曠的地方看到了馬蹄印。

    坎貝爾仰頭望天，還好這個時候沒有下雪，不然就是這樣淺薄的痕跡都會被大雪掩蓋，坎貝爾彎下腰，對著馬蹄印一點點撫摸過去，腦中慢慢演算出了一幅幅畫面……陷入迷障的牲畜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因為恐懼咆哮著想要逃離……慌亂的人們一個個在原地徘徊不去……

    坎貝爾直起腰順著凌亂的痕跡找出了最多人走的方向……那是走向出口的反方向……

    坎貝爾越走越冷，也越走越餓，本來只是紅腫的腳踝變得更加嚴(yán)重，坎貝爾實在忍不住停下腳步，抬起手，唇邊全是白氣。

    歷經(jīng)過各種場面的他，實在也是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惡劣的環(huán)境和孤立無援的境地。

    現(xiàn)在在去思考他為什么會一個人出現(xiàn)在那么遠(yuǎn)的地方也是多余，但是坎貝爾還是忍不住在想，究竟是誰……坎貝爾家的叛徒……

    又走了沒多久，坎貝爾有了主意。

    ……………………

    “呼呼……大人……”

    唐納森喘著氣，一邊擦汗一邊無力地嘆氣。

    “早說了不要走這里偏就不聽，現(xiàn)在好了吧……雖然你要找的人確實在這，又有什么用呢，您自己都走不出去了……保佑你等下可以遇到羅素坎貝爾你們兩自己斗個你死我活吧，我是不管了?！碧萍{森一邊絮絮叨叨地念叨一邊埋頭跟無頭蒼蠅一樣往前沖，突然一抬頭：“呃。”被嚇了一跳。

    “……你……你?！?/br>
    坎貝爾，他的主人卡薩雷要找的對象，大貴族坎貝爾正坐在一棵還算帶著生氣的樹下喘氣……不過看他的狀態(tài)……好像不太好……

    唐納森小心地走上前，生怕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要知道從進(jìn)迷霧森林以來他看到坎貝爾的次數(shù)可比看到他家大人還多，可能是因為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這個男人，就連躺下來休憩腦子里都是這個大貴族的樣子。

    現(xiàn)在乍一下子看到，唐納森真以為又是自己的幻覺。

    只是他的幻覺里，大貴族羅素不是這個樣子……羅素坎貝爾應(yīng)該是騎在高頭烈馬上，意氣風(fēng)發(fā)，周身籠罩著生人勿近的強(qiáng)大氣場。

    “你……”

    坐在樹下的大貴族抬起頭，從下往上看了他一眼。

    神情猶豫地說了一句：“你……想殺了我嗎？”

    唐納森愣了一愣，才連忙道：“不，不，怎么會呢，奴人不敢?！?/br>
    大貴族羅素坎貝爾低下頭，也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

    只是過了一會兒，對方又道：“我可以帶你出去，只是……”

    唐納森又是一愣。

    他沒想到的是坎貝爾會愿意帶他出去，并且……“你知道怎么出去？”唐納森說完就想給自己來那么一下，他說的什么話，這語氣不對，還有這問句也不對啊，羅素坎貝爾是誰，他可是能在不費一兵一卒的情況下把整個貴族排名第一的霍華德家族搞得全族覆沒的人。

    唐納森禁戒地道：“但是什么？”

    坎貝爾喘了口氣，又好像很累了一樣低咳兩聲，無視對方周身的戒備，笑著道：“但是你不能和你家伯爵大人聯(lián)系，還有，你要陪我進(jìn)入格格木家族?！?/br>
    “憑什么？！”唐納森大叫，“我不是你的家犬，我怎么可以為了你背叛我的主人，我又憑什么為了你去送死，你要知道，你要知道，你現(xiàn)在，就看你現(xiàn)在的身份，我唐納森為什么要聽從你的指令?！碧萍{森情緒激動，整個胸腔都rou眼可見的上下鼓動，喉結(jié)一上一下，說出自己都覺得荒謬至極的話，“這是你們大貴族的高傲自大嗎，不，您的這種自負(fù)饒恕我，請恕卑微的我不能答應(yīng)?！碧萍{森自詡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除了衣冠他也不是什么名流紳士，但是讓他幫這么一個居心叵測并且看不清的狐貍做事，那他的心眼還沒大到這個地步。

    唐納森激動地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走出好幾米，身后傳來不咸不淡的聲音。

    “你不想出去了嗎？”

    唐納森抬起的腳頓在半空……

    怎么也落不下來。

    坎貝爾的眼睛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世間百態(tài)，映出了人心險惡，也看透了所有人的軟肋底線。

    他看透了，唐納森就是一個小人，一個寧可茍且也要活下去的真小人。

    唐納森轉(zhuǎn)過身。

    坎貝爾不緊不慢地道：“你怎么會背叛你的大人呢，你只是在幫助我離開這里，也在幫助你自己離開這里，要知道迷霧森林里哪怕進(jìn)來的是一位天文家也不能保證自己能百分百出去，如果沒有我的幫助，別說效忠你的大人，你就是保住自己性命都是那么的艱難，我可以帶你出去，甚至于還可以讓你做下記號，你的主人可以循著記號離開這里，不是一件兩面有益處的方法嗎？你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知道怎么做，至于去格格木家族……”坎貝爾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踝。

    “我這樣的身體，只要出了迷霧森林，到時候要去哪，我還能強(qiáng)迫了你不成?！?/br>
    唐納森看著坐在那的大貴族，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了對方一陣，好像在掂量他話里的真假。

    坎貝爾也不著急，他知道這樣的市井民眾比一般的人要謹(jǐn)慎也小心眼的多，但是到最后……他反倒最不擔(dān)心這種人會不答應(yīng)。

    “好的吧，大貴族閣下?！?/br>
    坎貝爾伸出一只手，示意對方過來攙扶他。

    有了人行拐杖，這一次坎貝爾行動起來就變得方便了很多。

    “這里，對，沿著這里往下走，你可以在樹上掛個布巾……對，就這個高度?！?/br>
    唐納森一邊在樹梢上系布塊一邊疑惑地問：“為什么要把記號做在樹上，不能放低一點嗎？”像他們行軍路上，為了不引人注意，一般都會在樹下做個彼此認(rèn)識的記號，這樣既不容易認(rèn)錯，也不容易弄掉。

    坎貝爾看著遠(yuǎn)處的天際，像是在思考著什么說道：“這里的記號在危險的時候會變成迷惑人的又一根源，如果做在樹下萬一被野獸叼走就白做了?！彪m然現(xiàn)在都沒有在迷霧森林里看到一只動物。

    唐納森聽不懂坎貝爾前半句話的意思，還想再問。

    坎貝爾卻指著天上的彎月道：“沿著翹起的那個腳往前走，快，要天亮了?！?/br>
    “什么？！”唐納森大驚，天亮？這是在開玩笑吧？唐納森左右放眼看去，“哪里天亮了，天都還黑著呢？”坎貝爾是糊涂了？

    “聽我的，”坎貝爾皺眉，“除了人，在迷霧森里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br>
    這句話把唐納森說的一驚，坎貝爾卻不管對方的表情繼續(xù)道：“在這片林子里我看到了很多障樹，這種樹會散發(fā)出一種氣體，聞多了會讓人產(chǎn)生暈眩和恍惚感，甚至?xí)绕綍r要疲憊，但是如果只是這樣，還不足以讓人一直在林子里打轉(zhuǎn)，被困在這片森林里。”

    坎貝爾伸出手，伸向了最近的一刻杉樹……就在唐納森瞪大的眼睛中，坎貝爾的手掌從那棵樹中………穿了過去。

    “這……這……”

    坎貝爾沒有太多的解釋：“這是有人改變了樹木的位置，將光線和陰影利用起來給人一種錯誤的判斷，至于馬匹的恐慌，我下次再和你解釋?！?/br>
    唐納森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大貴族坎貝爾突然拉住他的肩膀，半個身體一躍，勾住了他的脖子。

    “快走，不走的話就天亮了?！?/br>
    唐納森這下子是真的是被坎貝爾的動作搞懵的。

    他背上坎貝爾，按照坎貝爾手指的方向朝著彎月的下擺前方前進(jìn)。

    “那……那記號？”

    “那個現(xiàn)在做了也沒用。”

    坎貝爾打斷唐納森，“快走，往前走?！?/br>
    唐納森快步小跑，終于在天光破曉的時候沖進(jìn)了另一片森林里……

    唐納森看著周圍一片晨霧繚繞的地方，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我們，我們這是？”

    “我們出來了。”

    “什么？！”唐納森簡直不可置信地看向伸手不見五指的四周，這里……這里說他們出來了？

    就這種霧氣繚繞，遠(yuǎn)處除了樹影沒有其他的地方，別說人了，這下子是連片天都看不見的地方，說什么他也不信啊……但是，由由不得他不信，從他背著這個男人，穿過了一層屏障，就好似穿透了光與暗的交界，那一刻，唐納森簡直都以為自己是從地獄來到了天堂的路口，而他背后，背上背著的這個人，就是指引他方向的天神……

    卑微如他，此刻也不得不對身后的人升起了一種由衷的敬意。

    “那個……”

    唐納森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情不愿地開了口。

    “坎貝爾大人，您……外面的謠傳，說遇到大貴族就堪比撞見了十支軍隊，實際上這種威嚇力指的是您的腦子啊？”

    腦子……這是什么說法……坎貝爾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好像感受了背上人的不悅，唐納森掂了掂身后人的屁股，突然感覺……嗯，還挺軟的……

    坎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