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魚子醬(屈心抑志與窮講究)
沈圖南跟著王主任往電梯去,原來戰(zhàn)情調(diào)解局的一樓是海軍俱樂部,所以整個裝修風(fēng)格還有氣氛都很松懈,他們辦公的地方在四層,住宿的房間安排在三樓。 “唉,這兩年工作也不好做了。起初中央很堅決,我們和易國勢同水火,這兩年合作越來越多,所以還要維持表面上的和氣,實際上完全不是這么回事……”王主任絮絮叨叨的,忽然沖著沈圖南笑了笑,“誒,到了。我給你們五個安排了一個總統(tǒng)套房,我們這里人員比較復(fù)雜,不僅有我們?nèi)A國的人,還有其他國家的人,這些人全都有些身份,你們時間久了就知道了,都是假的……對了,如果沈向?qū)ё〉牟皇娣?,盡管和我說,我們這兒別的沒有,易國的好貨最多,保準(zhǔn)是中原千金難求的。不過我們局長去開會了,明天你們才能見到。” 王主任又說了一些閑話才離開,他們五個的指紋已經(jīng)錄入了房間鑰匙,因此沈圖南按了一下指紋鎖就開了,行李已經(jīng)提前放在房間里,哨兵們進了房間環(huán)視一周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應(yīng)該說,自從到了彎島,一直在震驚。 套房的大廳差不多就有棠號艦的四個休息室大,桌上擺放著紅白玫瑰,現(xiàn)代化的裝修頗有些先鋒文學(xué)的姿態(tài),墻上掛著現(xiàn)代藝術(shù)風(fēng)格的圖畫,傳統(tǒng)的皮質(zhì)沙發(fā)又平衡了整個房間裝潢上的張力。 五個人往其他房間走,臥室總共有五個,都配有專門的盥洗室,其中三個大臥室有衣帽間,查可看著主臥里巨大的……巨大的水床,驚得半天沒合攏嘴。 程毅沉默不語,把沈圖南的行李拿到主臥之后,就自己選了一個最“簡陋”的小臥室放行李去了。 虞枘對這種房間非常熟悉,所以立刻就找到了恒溫恒濕的藏酒室還有聯(lián)通了保姆間的隱藏電梯。虞枘選了程毅隔壁的那一間臥室,他們兩個住的臥室共用一個衣帽間。查可纏著沈圖南要住他對面,沈圖南笑著讓查可干脆跟他睡一張床更好。 查可撓了撓后腦勺,覺得這樣弄肯定要挨揍,所以還是另找了一間臥室。 “啊哈哈哈,原來按摩浴缸是這樣的,我原來一直以為浴缸壁上會變形,就像按摩椅一樣呢!原來是噴水和氣泡來按摩?。 辈榭梢贿吔o浴缸放水,一邊驚嘆。 浴缸的水龍頭是水晶的,沈圖南打眼一看是易國的奢侈品,這一對專門裝逼用的放水閥價值大概十萬左右。 程毅在自己的房間里放衣服,為了照顧虞枘這一陣敏感的自尊心,所以程毅思來想去還是把衣服堆在了自己房間的沙發(fā)上,衣帽間就全留給虞枘,免得以后他去衣帽間換衣服露出身體讓小虞尷尬。 就在程毅安靜收拾的時候,隱約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程艦長走過去一看,查可和沈圖南在玩水,整個浴室都被他們兩個弄得濕淋淋的,浴缸旁邊還有剛剛叫上來的香檳魚子醬晚點。 “查可!”程毅面色一沉,粗著嗓子喊了一聲。 查可撅著嘴笑了笑:“艦長,你不會這種醋都吃吧,我們可什么都沒干呢。” 程毅面色鐵青,雙拳緊握,神情很嚴(yán)肅。查可立刻收起了剛才無所謂的態(tài)度,從浴缸里出來。 “艦長,你怎么啦?” 事實上程毅從進入戰(zhàn)情調(diào)解局開始,表情就一直不是很好看。 “查可,我們是來完成任務(wù)的,不是來享受的!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我們是華國的哨兵,不是做生意的大老板,你要是貪圖享受,趁早給我滾回艦上去!”查可瞟了一眼浴缸旁邊的浮板上放著的魚子醬,臉紅了紅。 “還有你!”程毅一轉(zhuǎn)頭看著沈圖南,沈圖南無辜的看回去,“沈圖南我早就想說你了!你雖然天分很高,也立下了功勞,但是作為一個兵,你是不合格的!你看看你自己,從來棠號艦,哪有一個兵的樣兒?你是向?qū)]錯,我們也都照顧你,但是你什么時候遵守過部隊的生活紀(jì)律?平時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惨彩窍胱妥?。?/br> 查可和沈圖南兩個面面相覷,沒想到程毅會突然發(fā)這么大火。 不過程毅說的東西,沈圖南也承認。在中原部隊的時候,自己還算軍容嚴(yán)整,但是到了棠號艦,是有那么點天高皇帝遠的意思,所以漸漸的,沈圖南自己也松懈了。而且不得不說,沈圖南在某些作風(fēng)上,跟沈副主席一模一樣,瀟灑慣了很難改。 程毅見兩人都不說話了,留下一句自己反省就轉(zhuǎn)身離開,沈圖南連忙追了出去,兩個人到了藏酒室這個相對隱秘的位置說話。 “為什么忽然發(fā)火?我看你到了彎島一直不怎么開心啊?!鄙驁D南關(guān)心地問道。 程毅看著這滿格的藏酒,胸中更是憤懣。 “小南,你知道嗎,我真沒想到彎島是這樣的,戰(zhàn)情調(diào)解局居然是這樣的?!背桃愕难凵窭锪髀冻錾钌畹陌С?,程毅的神情讓沈圖南的心臟為之一顫。 “兩年前,我們?yōu)榱藦潔u拋頭顱灑熱血,戚文煜甚至被打得只剩頭和心臟,治療艙里待了足足半個月,更不用說犧牲的小沐。戰(zhàn)情調(diào)解……但凡是軍人都憋了一口惡氣,調(diào)解他媽個屁!不過就是我們打不過易國,所以不得不求和,為了少吃點兒虧跟易國人交換利益?!?/br> “這兩年我們每隔幾個月就學(xué)習(xí)最新文件,學(xué)最新局勢,說如今調(diào)解到什么什么地步,接下來的戰(zhàn)略部署如何如何……說得煞有介事,結(jié)果今天來這里一看,一個個人模狗樣兒,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程毅神情激動,眼角泛紅,過往的一切經(jīng)歷如同浮光掠影,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小沐臨死前不敢置信的臉程毅一直也沒能忘記。 程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喉嚨里帶著激動之后的沙啞,自嘲一笑:“小南,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的老家別說按摩浴缸,洗澡都困難。我們那兒全村共用一口井,一到枯水期就全都得喝渾水,大姑娘小媳婦半個月才用澡盆兒洗一個正經(jīng)澡。你和虞枘都是有錢人,可能不懂我在說什么。我真的不想看到查可的那種樣子,我一看到就止不住冒火?!?/br> 沈圖南無聲嘆息,輕輕抱住了程毅的腰。 “我懂。你別說我不懂?!?/br> 沈圖南感慨良多,程毅說他老家的事情不是他仇富,而是他奮斗了整個青春,以生命為代價捍衛(wèi)的卻是這一片糜爛的歌舞升平。很多哨兵都把彎島的戰(zhàn)情調(diào)解當(dāng)做很艱苦的工作,覺得這里的人在與易國打拉鋸戰(zhàn),這也是中央宣傳的一點策略,因為這樣可以讓哨兵們更加心向祖國。 程毅沉默了很久,忽然也抱住了沈圖南的腰,小聲道:“我有點害怕,我怕這里有敵人。我怕我們的自己人里也有敵人?!?/br> “不會的?!鄙驁D南拍了拍程毅的后背,忽然笑了笑,“我覺得你有點太緊張了。” “唉,或許吧,也可能我新到了一個地方不適應(yīng)?!?/br> 兩個人在藏酒室里說了許多話,等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查可垂著頭,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而那一小杯香檳還有魚子醬一直放在客廳里,他也沒敢動。 程毅看著查可這個樣子,又覺得自己剛才訓(xùn)他訓(xùn)得沒道理,查可也才二十不到,又只是普通小康家庭,到了這種地方貪玩兒也很正常。 沈圖南看著這兩個人這個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拉著程毅的手帶他坐到了真皮沙發(fā)上。 “程艦長,既然來都來了,也不能什么都不看不玩兒吧?何況你才是這次任務(wù)的中心人物,要都像你這么剛正不阿的,易國人看見了哪信你會出賣組織?” 程毅這才恍悟,想起還有這一節(jié)在里面,更加后悔發(fā)火。 “而且你們還有知識要學(xué)。這個圣塔沒教?!?/br> 程毅和查可疑惑地看著沈圖南。 沈圖南輕巧一笑,說道:“程艦長,你之前跟艦上撒謊有親戚在東南沿海做生意,而且跟易國人交涉的時候也這樣誤導(dǎo)過他們,你的言行舉止可不像個用慣了易國貨的人。還有查可,你要是再鬧笑話,以后整個局里就都知道你了,弄不好就會暴露身份?!?/br> 沈圖南拿起茶幾上的白瓷盤,把他端到了查可面前,說道:“這是你剛才點的魚子醬,你吃一口我看看。” 查可端過盤子,用手戳了一小塊,直接放在了嘴里。 “臥槽好咸?!辈榭砂櫰鹈碱^,“這玩意兒也不好吃啊。真是的,被電視騙了。” 沈圖南又把盤子給了程毅,程毅到底斯文一點,而且比較聰慧,看見盤子邊沿放著的“小餅”,用銀質(zhì)餐刀抹了一點在餅上,然后吃了進去。 程毅還是比較有心眼的,既然查可說咸,想必這玩意兒跟腌咸菜一個道理,應(yīng)該是配其他東西吃,那么周圍的“餅”就是這個作用。 沈圖南點了點頭,放下了餐盤,然后給了查可狠狠一個爆栗。 “誰讓你直接上手的?!” 查可挨了打,委屈地說道:“那還咋吃?就這么一丁點兒,我還供起來不成?” 沈圖南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查可小同志,以后你在我面前可以這樣,但是在外面,尤其是這里,千萬別這樣。我們這次的身份是特派工作組,以后還要和易國人接觸,你丟臉沒事,我怕連累到其他人?!?/br> “程艦長的思路是對的,但是細節(jié)上有問題。魚子醬的搭配餐具是貝殼勺,銀刀是拿來開蓋兒的,金屬餐具會破壞魚子醬的口感,唯有貝殼才能保持魚子醬的原滋原味?!?/br> 程毅瞪大了眼睛,反問道:“可是蓋子已經(jīng)開好了,那他拿個銀的小刀放盤子里干啥?充數(shù)?” “……大概吧。”沈圖南有些無語的繼續(xù)說道,“其實用手吃也可以,不過只用于把新鮮且高品質(zhì)的魚子醬分享給別人的時候。而且步驟應(yīng)該是用貝殼勺挖一點出來,放在客人干凈的手背上,然后讓客人直接舔掉?!?/br> 查可嗤笑一聲,說道:“那和我直接擓又有什么區(qū)別,窮講究?!?/br> “可是我們就是到了一個窮講究的地方,而且屈心抑志也得講究?!?/br> 沈圖南深深看了程毅一眼,程毅立刻臨會了沈圖南的意思,看著桌子上吃剩的魚子醬若有所思。 難怪選中棠號艦,難怪選中沈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