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長桌的中央，我的對面是一個美麗的天使。沿著桌子向兩邊望去，鋪著細(xì)密白色桌布的桌面遠遠地沒有盡頭。很多人相對坐在桌子兩側(cè)，他們都是年輕人的樣子，有的美麗，有的丑陋，大部分極其普通，小部分rou體殘破帶著傷痕。

    有的位置上還沒有人，但是已經(jīng)擺上了餐盤。

    我對面美麗的天使笑了一下，他說：我等你好久了。

    我沒有理他，又向周圍打量，看清了我旁邊幾人的樣子，有一個黑發(fā)女人的鼻子從鼻梁裂開，到下面的皮rou更是大塊大塊地向外掀開，難看極了，所有人都不看她，連她對面的漂亮女人也不看她。我移開視線，一個金色短發(fā)的女人坐在她旁邊，耳垂上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的孔洞，隨著那個孔洞被我注意到，女人的眉骨、鼻翼、唇角處也開始出現(xiàn)孔洞，很快整個臉上被密密麻麻的孔洞擠滿。我眨了下眼睛，那些孔洞又消失了，只留下耳朵上的一個。女人發(fā)現(xiàn)我在看她，轉(zhuǎn)過頭對我咧嘴笑了一下，舌頭像蛇信一樣分成兩瓣，很快又合攏起來，仿佛剛剛的分開又是我的幻覺。更遠一些的地方，一個男人手腕上流著血，血液不停流進他的餐盤里，他時不時埋下頭去像只狗一樣舔舐掉餐盤里的血液。

    我收回了視線，確認(rèn)我對面的天使是所有人里面最漂亮，最干凈的一個。

    我和天使相對沉默了很久，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直到我們的餐盤里出現(xiàn)了許多食物。

    我看了眼天使的餐盤，炸薯條配方便面餅，再低頭看了下我的，必勝客普裝至尊芝心披薩。我把我的餐盤往桌子中間推去，小小的餐盤上疊了一個裝披薩的大盤子，被我的手指推得一晃一晃。

    我不餓。天使說。

    我吃不完。我也說。

    那好吧。天使很容易就接受了。他單手抓起他面前的餐盤往后一丟，餐盤和薯條方便面一起甩飛了出去。我看著它們一路飛遠，飄飄悠悠地晃進白色的濃霧之中，最后一點也看不見了，遠遠地有一聲興奮的狗叫聲傳來。

    那個盤子飛了很久，我收回視線的時候，天使已經(jīng)吃完了一塊披薩，斯文地舔著食指和拇指。

    我問他：你吃飽了？

    他說：不能再吃了，繼續(xù)吃暴風(fēng)雨就快來了。

    我抬頭看了眼天空，一切都是白色的，能夠看見的只有高遠的上空無窮無盡的霧氣。

    他說：噓，安靜。你仔細(xì)聽。

    隨著他說出安靜，仿佛有一個透明的空氣罩隔在了我們和其他人中間，他們在我的余光中消失了，周圍一直存在的嘈雜嗡嗡聲也消失了。我這才知道，原來所有人都在說話，雖然之前我沒有看見他們的嘴在動。

    轟隆隆——

    那雷聲來了。

    我問他：閃電呢？

    他說：這里是最明亮的地方，這里沒有閃電。

    好吧。我看見他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也很想吃披薩，但卻一直記得他說暴風(fēng)雨快來了。

    你吃吧。只能吃一塊。他說。

    我拿起一塊吃完。

    我能不能舔一下你的手指？他問我。

    你為什么不吃桌上的？我問他。

    吃多了，真正的暴風(fēng)雨就來了。他說。

    我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他抓起我的食指舔弄起來，濕濡的舌頭一下下地緊貼我的手指。

    我看著桌上的披薩，上面的青椒和rou塊紛紛舒展開來，rou塊像一只可以無限延伸的蟲子一樣，把自己的身體向四面八方爬去，青椒拔地而起，迅速地長成了一大片灌木、喬木和草叢形成的森林。樹林和蟲子終于互不相讓地廝殺起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天使打了個嗝，一頭美麗的茶色卷發(fā)跟著搖了搖。

    新生物的戰(zhàn)場飛快化成黑灰消散，被一股吸力牽引著朝無窮白霧的上空飛去，很快隱入白霧不見了。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他說：是閃電來了。

    我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說：我叫薄平平。

    他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說：好巧，我也叫薄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