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林
戀愛,其實還是談過的。 我有過一個男友,他叫林,現(xiàn)在葬在D區(qū)的公墓,和我這里。 那是我被店長撿到之前的事情了。 我和林是同一個孤兒院的孩子,算是青梅竹馬。我總是很安靜,喜歡一個人待著。林和我完全不一樣,他總是帶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小蘿卜頭。他有著火紅色亂蓬蓬的短發(fā)和火一般的熱情,總是齜著牙憨憨地笑,本來還算帥的臉被他笑得傻不拉嘰的。 沒有人會不喜歡這么一個溫暖的小太陽,他是末世里掙扎的人最向往的那種光。也有不少家庭想領養(yǎng)他,不過他自己拒絕了,他說他是孤兒院的老大,總是要帶著孩子們一起玩的。 單純到和末世格格不入。 說來好笑,我倆見面第一次就打了一架。 那小屁孩扒著窗戶跳進來看我這個新來的孩子,沒站穩(wěn),五體投地式摔在我面前,摔出兩管鼻血。他也沒擦,愣愣地看著我,對視了一會兒他扭頭就沖窗戶外面喊:“你們快來看!新來的超好看!” 一二三四五,窗戶邊探出幾個毛絨絨的小腦袋。 他傻氣地笑:“快看!漂亮meimei!” ? 我當時一拳就過去了。 偷襲,十分不講武德。 最后院長阿姨來拉架的時候他都被我按在身下揍哭了,哭得直打嗝,一邊打嗝一邊喊大哥我錯了。幾個小蘿卜頭蹲在墻角,被殘暴的新人嚇得瑟瑟發(fā)抖。 第二天,他死性不改,還鼻青臉腫的,又來翻我的窗,在我不善的眼神里撓撓頭,從兜里掏出一只放的有點干癟的蘋果,他塞給我,哼哼唧唧、故作大方:“好吃的給你,你別生氣啦,我叫林,你呢?” “冬。” 那個蘋果很難吃,不過我還是吃了,因為他一臉不舍rou痛的樣子真的很好笑。 然后我拉了一天肚子。 媽的。 氣得我病愈之后又把他揍了一頓。 不過從那以后,算是不打不相識,我倆就熟悉了起來,他很喜歡粘著我,想方設法逗我笑,或是故意惹我生氣,我問過他為什么,他說:“因為你老是不說話,看起來挺寂寞的,我們還是小孩呀,小孩不應該愁眉苦臉的——院長阿姨說的?!?/br> 我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手心很溫暖,一時間我沒舍得松開。 他得寸進尺,就再沒放開我的手。 交握的小手從小變大,我們一起走過了十年,朝夕相處。 和別的青梅竹馬一樣,我已經(jīng)習慣了每天被元氣滿滿的他喊醒起床,一起騎車上學,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打工,一起回家。 和別的青梅竹馬不一樣的是,我們一起送走了院長阿姨,一起看著孩子們被領養(yǎng)走,又接到管理所通知去領新的家人。我們和試圖打劫這個老舊孤兒院的混混們打架,互相為對方包扎傷口,坐在樹下背靠背抬頭看防護罩透出的灰蒙蒙的天空。 青春懵懂的年紀,有天寫作業(yè)的時候,他看著我發(fā)呆,被我戳了戳臉。他回過神,紅著臉湊過來親我的臉頰,大大咧咧的男孩第一次緊張得結(jié)結(jié)巴巴,他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特別蠢。 “冬——嘶,小冬,我、我喜歡你。” 他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讓我想起狗狗,又乖又可憐。 我不知道什么是所謂的喜歡,很多人都說喜歡我,有的人見了我一面就叫囂著愛我,有偷偷塞情書的,有直接攔路表白的,有偷偷跟蹤的。 幸虧我能打,沒有什么行為更過激的。 這些一戳就破的脆弱感情讓我總覺得,喜歡是很膚淺又廉價的東西。 但如果是林的話,我們本就是最親密的摯友,最懂對方的竹馬,是一個眼神就能理解對方意思、無論怎么打打鬧鬧都黏在一起、能在受傷后依偎在一起舔舐傷口的最佳損友。 再進一步成為戀人關系,似乎也理所應當。 我想。 所以我吻了他。 意料之中,自然而然,我能感受到他狂亂的心跳和緊張的喘息,顫抖的嘴唇生澀地吻,濡濕的舌尖濕滑又guntang,帶著他愛的蘋果味,酸甜誘人。 手里的筆掉到地上。 翻開的作業(yè)沒有人去管它了。 少年人的戀愛總是濃烈又投入,纏綿又深刻。青澀的戀愛是十指相扣就會緊張出手汗的轟隆隆心跳,是眼神對視就會扭頭傻笑的欲蓋彌彰,是被起哄時紅了的耳朵,是無人時飛快的偷吻……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每個畫面都格外清晰??淘谖业撵`魂里,平時不聲不響,獨處時就一股腦兒全涌出來,泛濫成災。 畢竟是初戀,不都說初戀是最刻骨銘心的嘛,我理解。 十八歲,是末世后基本義務教育結(jié)束的時間,是覺醒能力的最后期限,也是少年們走上不同道路的分界線,根據(jù)有沒有能力,踏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沒有覺醒,林覺醒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 因為一般來說,綜合素質(zhì)越強的孩子越容易覺醒強大的能力,而我作為連續(xù)多年的學院首席,筆試和格斗技的第一名,只檢測出了微弱的波動,連F級能力者的水準都不到,反而是一直掙扎在及格線上的林覺醒了。 原本一直在接觸我的人默默地消失了,把目標轉(zhuǎn)向了下一屆的首席,我倒是沒什么心理落差,我原本就打算留在孤兒院附近工作,保護我們的家。 倒是林,大家一直以為他就算覺醒也應該是火系能力,畢竟他就像一團小火苗,跑來跑去,溫暖著所有人。不過我們都猜錯了,他是治療系,能力等級是C級,在從低到高是F到S的能力者評級里算中等,剛好搭上了能力者軍隊招兵的尾巴。 “林,別去?!?/br> 我們都在挽留他。 他不適合官方,他太善良了,這是殘酷又真實的生活,又不是熱血動畫,他也不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角。沒有什么人會幫他,他這種性子,又是個沒有背景的孤兒,注定要碰的頭破血流,我們都知道。 “冬,我是治療系,在后方救人沒什么危險啦,而且去參軍的話就能把戶籍轉(zhuǎn)到B區(qū),就可以帶著孩子們到更安全的B區(qū)?!彼罩业氖郑凵駡远?,“相信我吧,小冬?!?/br> 他又看著我笑:“以前都是小冬護著我們,現(xiàn)在換我了,我也想保護小冬。說不定我能覺醒治療系就是因為太想保護你了?!?/br> 笑得真傻。 “來打一架吧,打贏了我就允許你去?!?/br> “別吧……小冬你可是我們這屆的首席,格斗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摸魚……” “打不打?” “……打?!?/br> 哦豁,我看他就是欠揍。 不出十分鐘他就鼻青臉腫地坐在地上抱著我的腿耍賴了:“好疼啊小冬,嚶嚶嚶?!?/br> “不許嚶,憋著。” “你對我太無情了嗚嗚嗚嗚嗚嗚……” “也不準嗚嗚。” “哇!小冬你這個暴君——” “閉嘴,你好吵啊?!?/br> 現(xiàn)在想起來,那是我們最后一次打鬧,到最后我把他背了回去,他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到家之后突然咬了我的耳朵,他啞著嗓子喊我:“小冬,我們做吧?!?/br> 我把他丟到床上。 “等你回來吧?!蔽艺f,“你現(xiàn)在太丑了我下不去嘴?!?/br> 他又來勾我的手,笑的時候牽動臉上的傷,齜牙咧嘴的:“那我們說好了?!?/br> 我們是說好了。 可他是個騙子。 在三個月后,被通知去領骨灰的時候,我在想,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jié)局,我就應該把他腿打斷,把他按在床上cao得下不了地,讓他沒機會去軍隊報名,讓他知道他這條命該是誰的。 可這世界上沒有早知道。 也沒有我的那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