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情崖有一塊大巖石立在山頂，兩旁都長有松，像是把石頭卡住了，哪天打雷下雨就會掉下去的樣子。

    陳冠深入竹草，攀著樹干從陡峭的滑坡爬到另一邊。他一眼便看到當(dāng)年那吊橋的橋頭上束著個人影。

    ……李文溪這是想干嘛？

    “喂！”陳冠大聲喊了一聲。

    李文溪還在那吹風(fēng)。

    “李文溪——”陳冠又喚了一聲。

    李文溪還是沒回頭。

    陳冠瞇著眼睛盯了他半響，確定這個身影并不是幻覺，他向前走了幾步。涯間的氣流嘩地沖了上來，陳冠在地底呆了幾個月，身子虛得很，當(dāng)下就噴出一個響亮的噴嚏。

    “啊嚏——”陳冠用手背搓了搓鼻子說，“這山頂怪冷的，咱們快下去吧。”

    李文溪還站在那和根愣木頭一樣，風(fēng)又大，陳冠真怕他被吹下去。

    “你的劍?！标惞趯θ拥角懊?，“你不要了嗎？”

    他還是沒說話，陳冠就說:“你不要的話我就拿去當(dāng)?shù)袅?？?/br>
    “……”

    空中只剩風(fēng)呼嘯的聲音，陳冠即使沒在涯邊也能感受到斷崖之深，之前他的膽子是真的肥。

    “李文溪，額……”陳冠支支吾吾地，眼神不由自主瞥到對面山的山頂上，那山上郁郁蔥蔥，不像這邊這么稀疏。

    “我有好好想過你的事，我們坐下來談好嗎？”陳冠放軟態(tài)度，心中卻在腹誹，前天被上的是我好不好，為啥俺還要對你說好話……

    這造的什么孽啊……

    “陳冠，你喜歡我嗎？”李文溪終于肯說話了，聲音聽起來還蠻冷靜的。

    “喜歡，但不是情愛的那種?！标惞隈R上說，“李文溪，你還是不要對我有那方面的心思了……”

    “我也不想……”他的聲音出現(xiàn)了絲絲顫抖，“我也不想啊……陳冠……”

    “一靠近你，我就無法控制自己。”

    他緩緩回頭，已是淚流滿面的模樣。

    “就像現(xiàn)在這樣?！?/br>
    陳冠還看到他手里拿著那根紅發(fā)帶，他的手心還攥出了血，將絲帶浸成更加艷紅的顏色，還在風(fēng)中飄出一滴滴血滴……

    “當(dāng)年我沒有勇氣和你表明心意，也沒有將我殺害花殘雪的事情說出口?！崩钗南У乜聪蛩?，緩緩道，“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他落入河中，我見水面沒再冒泡便以為他淹死了，東裕那次也一樣?！?/br>
    風(fēng)吹起他一頭散發(fā)，恍若從地獄里回來尋仇的惡鬼。

    “我刺死他之后應(yīng)當(dāng)切下他的腦袋，這樣他還能再活著嗎？”

    “別……花殘雪他雖然是魔教，但也沒作過什么惡?！标惞诓恢勒f什么了，他為啥這么恨小花？

    “我知道他現(xiàn)在就在山上?！?/br>
    “額?！标惞谀o張，李文溪怎么就都知道了，“他現(xiàn)在也是一個廢人，你就別再追殺他了?！?/br>
    “殺了他，你會恨我嗎？”李文溪眼底忽地亮了起來，陳冠一時低頭，沒有看見。

    他搖了搖頭說:“我不恨你。”

    “小花的債，我都已經(jīng)還清了。”陳冠嘆道，“即使那八年前你殺死小花，我也不會恨你?！彼蛟S會愧疚一輩子……

    陳冠以為李文溪聽了這話會開心些，但恰好相反，李文溪好似站不穩(wěn)了，身形搖晃了下。陳冠緊張地喊道:“你腳麻了嗎——”

    腳邊的石子落了下去，李文溪平靜地轉(zhuǎn)回視線，低頭看向腳下的萬丈深淵。

    “那邊太危險了，我現(xiàn)在抓不住你！你快回來！”陳冠急得聲嘶力竭，又上前一步。

    李文溪回頭對他說:“你別過來?！?/br>
    “你真掉下去了怎么辦？”

    “那就當(dāng)我死了。”冷風(fēng)再次席卷兩人，李文溪的頭發(fā)都糊到干涸的淚痕上，模糊了輪廓頗有幾分怨婦氣息。

    “……”陳冠無言，與他對峙十秒便敗下陣來。他現(xiàn)在沒力氣抓住李文溪，不敢冒險。

    陳冠低頭輕聲道:“你想要我怎樣？”

    “我不知道?！崩钗南崧曊f，好似并不是在威脅他?！瓣惞?，我不希望你為難?！?/br>
    “那你在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開了？”他伸手拉住李文溪的飄起的衣擺，瞥了一眼涯后便腳下發(fā)軟。

    李文溪愣在原地，忽地，他睜著眼看向陳冠，眸中頗為透徹清亮，“那些人，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我不是斷袖……”陳冠無力道，“他們……”

    “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你又為何會接受他們？”李文溪靜靜地看著他。

    不就是被一時的美色蒙蔽了……

    他攥緊了李文溪的衣服，低下頭頗覺得舌苔發(fā)苦，“我可以都告訴你，你先下來?！?/br>
    “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與我說了?！?/br>
    李文溪走近一步，俯身拖住陳冠的臉，他將手上的紅色送至這人眼前。

    陳冠瞧見發(fā)帶在他血rou模糊的手心飄動，在指甲中滿是血污的拇指上松繞一圈，繼而隨風(fēng)飄走了。

    他追著發(fā)帶往天邊望去，腦中如這天一樣，一片空白。

    陳冠眼中酸澀，可能是天上的云層太過明亮。

    “每次外出時我都會將它纏繞在左手上。不知道為什么，看到它，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崩钗南龅蒯屓灰恍Γ皫状蚊鼞乙痪€，都是花殘雪救了我的命罷，我得好好謝謝他才是?！?/br>
    陳冠措愣地睜大眼睛，抖動的嘴唇無法出聲。

    李文溪是把他看到有多重要？

    那人撫上他的眉角，在那道極淺的傷疤上摩挲。

    “不要怕，我會等你的?！彼袷菢O滿足地笑起來，“這樣也不錯，陳冠?！?/br>
    “成全我這個夢吧?！?/br>
    李文溪轉(zhuǎn)身欲走，陳冠慌忙抱住他的腰，“不——”

    心臟在胸腔中劇烈跳動著，陳冠呼吸不順，臉漲得通紅。

    “不……不要丟下我……”

    李文溪睜大眼睛，他像是已經(jīng)羽化了般飄飄欲仙，他努力克制聲音里的顫抖，盡量保持平靜問:“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陳冠忙點頭，啞著聲音答應(yīng)，“好……”

    李文溪這才回身將他扶起，伸手抹掉陳冠眼角的淚。

    陳冠愣愣地抬頭，眼中的恐慌與后怕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李文溪眼中，讓他微愣住。李文溪心里漫起洶涌的歡喜，他在這人心里，比他所想的要更為重要。

    他將眼前的人緊緊擁在懷里，無法制住笑意地說，“既然你答應(yīng)我了，我可不會放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