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外面散了一會兒步，買了點東西才回家休息。渡邊誠站在客廳的窗戶前喝啤酒，習(xí)習(xí)熱風(fēng)吹來，額角的汗珠正閃著點點亮光。夏行歌走到他身邊，背靠著窗臺，雙手撐在窗臺上，后仰著頭，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有些發(fā)酸的脖子。

    “覺得怎么樣？好玩嗎？”夏行歌伸了個懶腰，偏頭看向渡邊誠，渡邊誠也轉(zhuǎn)頭看向他，兩個人相視一笑。

    “還好，就是有點玩累了?！倍蛇呎\垂下眼睛，捏了捏已經(jīng)半空了的啤酒罐，再抬起眼睛看夏行歌時，夏行歌也正看著他，他立即開始局促起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轉(zhuǎn)過了頭盯著窗外，看著遠(yuǎn)處高聳的古塔，被外圍安裝的五顏六色的燈管染成五彩斑斕的顏色。

    “那座塔，叫北塔，是600多年前修的?！毕男懈枰娝粗亲?，自顧自地和他解釋起那座塔的由來，“為了防止匠人偷工減料，上面的每一塊磚石上都刻上了匠人們的名字，如果哪里出了問題，就看著磚石上的名字直接對號入座，一律論斬。這座塔和另外一座東塔遠(yuǎn)遠(yuǎn)相對，不過，后面又新修了房子，之前在mama的臥室里可以看見那座動塔的，現(xiàn)在被遮住看不到了，要是想看到那座塔，得到房頂上去才行?！?/br>
    渡邊誠微微笑了笑，說，“我知道那座塔，之前我在房頂上的時候看見過，真的有這么古老嗎？如果可以的話，哥哥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哈哈哈，那當(dāng)然啦，你想什么時候去看都可以，我都陪你?！毕男懈栊χ呐乃募绨?，“我有點累啦，先去洗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br>
    夏行歌進了浴室，沖了個涼就回了自己的臥室躺著，今天晚上，一向睡眠很好的自己卻失眠了，躺在床上不斷翻滾，就是無法入眠。

    都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還是睡不著。夏行歌躺在床上，雙眼盯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終于，他打算先下床去喝杯水再嘗試入眠，但門突然被誰推開，他下意識地往門口一看，渡邊誠穿著浴衣進來了，他坐到自己的床邊，突然和他躺在一起，夏行歌愣了一下，叫弟弟的名字，“小誠？”

    “你還沒睡嗎？”渡邊誠先開口，“我一個人睡那邊，突然有點睡不著，想跟你說說話。”

    “又想說什么？我也睡不著。”夏行歌打開了谷歌隨時翻譯的APP，他撐著頭歪著看向旁邊的渡邊誠，渡邊誠也看著他。

    “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情，和mama的，或者你在學(xué)校里的都好，我想聽一聽?！彼粺o惆悵地說，之前，他錯過了和mama與哥哥長達二十年歲月，現(xiàn)在很想知道他們那時發(fā)生過什么。渡邊誠擺弄著自己浴衣的腰帶，黑暗里，他看著夏行歌那雙發(fā)亮的眼睛，“或者說說mama的事情也行，我想了解你們。”

    夏行歌往旁邊移了移，給弟弟空出足夠的位置，沉思了一會兒，說，“你想聽什么類型的？但是……雖然我很想和你說mama的事情，可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太多了。說起來很絮叨，你可能不想聽?！?/br>
    “你想從哪里開始說，就怎么說，我都聽，我沒有意見。”

    突然間，渡邊誠很想知道m(xù)ama和哥哥在這么多年之間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尤其是哥哥的生活。這個和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另一個自己，在海洋的另一端過著的也是和自己不一樣的另一種生活吧。他覺得很好奇，雖然無法體驗和哥哥經(jīng)歷過的一樣的生活，但是能夠聽著想象一下，也覺得很開心。

    “小誠，在你心里，你覺得mama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哥哥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渡邊誠也愣了。這個問題的確難住了他，他盯著天花板，沉思了一下，突然笑了，說，“你想聽嗎？我害怕你告訴他。”

    “我替你保密，你說吧?！?/br>
    他頓了頓，開口訴說心里對mama的印象，“是個看起來很成熟很聰明，實際上有點笨，有點脆弱，故意讓自己看起來很堅強的人?？偸呛茏煊驳卣f一些話，但又很心軟?！泵空f一句，心里對mama的思念就更深一分，甚至有點想哭，說話間也帶了些許哭腔，“很溫柔的樣子，和我想象中的mama一樣，會因為我生病很著急地照顧我，會在我離家出走的時候到處找我，在我生氣的時候就算自己也被氣哭了也要想盡辦法哄我?！倍易约鹤隽四敲炊噙^分的事情，傷害mama那么深，mama最后都選擇了原諒自己，給他做好吃的，給他買禮物，對自己很耿耿于懷的一些事，他都盡力去滿足，去彌補。

    渡邊誠哭了，淚水從眼角邊滾落，夏行歌無聲地湊過去，用手指笨拙地幫弟弟擦掉眼淚。小誠哭得很傷心，他接著說，“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用心地照顧過，我很開心，可是又好嫉妒你。為什么哥哥從小就能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mama的愛，為什么mama那么關(guān)心你，所以看到mama對你那么上心，我就好嫉妒你，好想把mama搶過來只讓mama對我一個人好。直到現(xiàn)在我都還是嫉妒你的，每次mama和我在一起，我都沒辦法不讓自己想到你的存在……我老是在吃你的醋……一看到mama那么關(guān)心你，就沒辦法不吃你的醋……”

    “欸？我們在互相吃醋嗎？”夏行歌爽朗地笑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渡邊誠則有些吃驚，夏行歌把雙手放在腦后，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長舒了一口氣，“在我心里，mama是個有點迷糊的家伙，明明是自己的東西，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放在了哪里，還要打視頻電話來問我。但是，明明是一個這么迷糊的家伙，卻生了我們兩兄弟，還一個人把我養(yǎng)到這么大，是個很強大很堅強的mama。雖然有點迷糊，有點笨，但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mama。一個人為了愛情愿意嫁給一個日本人，又很堅定地離婚，選擇回國從頭開始，還帶著一個很小身體還不好的嬰兒。我小時候身體很差，mama一開始沒有工作，帶著我住在一個很小的煤球房里，要把奶擠到奶瓶里喂奶給我吃，還要買一點牛奶和米粉做輔食，為了生存還做各種各樣的粗活累活，累得連奶都快沒有了，住的地方也搬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有了工作，還要照顧我這個奶娃娃，我長大了就要上學(xué)了，要送學(xué)校，要輔導(dǎo)我學(xué)習(xí)，還要幫我養(yǎng)身體，自己還要上班，每天累得像個陀螺。好在都過來了，我一直被mama單獨疼愛，突然多了個跟我分寵的弟弟，之前mama所有的心思都在我身上，現(xiàn)在要分給你一半，我心里也很不開心，老是生你的氣?！?/br>
    “你現(xiàn)在也在吃我的醋嗎？”

    夏行歌笑了，“是啊，就在我跟你說話的這個時候我還在吃你的醋呢，你不也正在吃我的醋嗎？就是現(xiàn)在，不是嗎？”

    渡邊誠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該是笑還是哭，顯得有些扭曲，夏行歌拍了拍他，幫他蓋上肚子，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

    “自從你來了之后，我才第一次做哥哥?！彼麌@了一口氣，很真誠地說，“以前我就很羨慕認(rèn)識的人有兄弟姐妹，我很想有個弟弟，這樣我可以照顧他。后來mama告訴我，我有個在日本的雙胞胎弟弟，天知道我有多高興，我甚至就當(dāng)場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對弟弟好，要做一個好哥哥，因為這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和我流著相同的血液，和我是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人，在世界的另一頭有另一種人生。但我沒想到你和我一樣都做了mama的男人，就算我再想對你好，心里也總覺得你和我是情敵……其實我對你沒有敵意的！不過還是有點嫉妒你就是了……你會我不會的東西，你成績好，在很好的大學(xué)讀書，會彈鋼琴，會打扮自己，很謙虛，很嚴(yán)謹(jǐn)?shù)臉幼?，mama會把在我身上的精力分出好多放到你身上所以我才覺得不開心的！但是我也很開心，因為我很長時間都很難待在家里，要去外面訓(xùn)練很長時間，可能一年也就待在家里十幾天，這次是因為舊傷復(fù)發(fā)才在家里待了很久……mama其實是個很膽小的人，如果我沒在家里的話，mama肯定會很寂寞……但你在家里就好啦！”他突然摁住小誠的肩膀，很親昵地拍了拍，“你在家里，就可以代替我陪著mama，mama就不會那么寂寞了?！?/br>
    雖然故作開心，但渡邊誠還是聽到了他話里的落寞。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夏行歌安靜地躺在床上，輕輕嘆了口氣。

    渡邊誠也躺著，微微合了眼，夏行歌的手臂突然從他的頸下穿過，墊在了他的頭下。哥哥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催促著，“睡覺吧，太晚了?！?/br>
    可是真的睡不著啊……渡邊誠抓著被子，突然覺得，自己不討厭哥哥了，甚至還有些喜歡起和哥哥待在一起，要是以后可以和mama還有哥哥三個人一起生活，那就是自己想象中最美好的生活圖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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