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嶼輕勾起唇角，將手中的茶杯碎末放置桌案，無意處理鮮血直流的傷口，只偏過頭輕聲調(diào)侃道：“看來師兄也是心悅于這位姑娘？”

    “我……”

    沈墨略微驚訝地偏過頭去，正對上那一雙暗沉沉的綠眸，下意識地便想開口否認(rèn)，可對方是女子，他又不得不顧及女孩子的顏面。

    但對方似乎并未給他足夠的時(shí)間來醞釀?wù)f辭，只見少女面露驚喜地朝著沈墨走近了幾步，一副按捺不住般馬上便要跑到跟前的樣子：“沈墨師兄，旁邊這位師兄說的是真的嗎？”

    連聲音都顫抖了幾分。

    好啊。郎才女貌。般配。

    “掌門師叔，師尊，弟子身體抱恙，恕弟子先行告退。”

    白嶼見著玉嵐煙這副樣子，又見沈墨似在猶豫，便緩慢收起了笑容，連眉眼都透出幾分冷意。他向廳內(nèi)幾位行了禮之后便退了出去。

    沈墨蹙眉，捏著茶杯的手指都不自覺地用力，指尖泛白，內(nèi)心煩躁，半天沒有應(yīng)答。正猶豫著要不干脆隨著白嶼溜出去，抬眸卻見師尊凌云笑瞇瞇地望著自己。

    “墨兒，你先帶著煙兒姑娘上門派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稍微熟悉一下環(huán)境?！?/br>
    沈墨不敢違抗師命，只得硬著頭皮領(lǐng)著玉嵐煙出了殿去。

    沈墨念及對方是個(gè)女子，故而走得慢些，待走得遠(yuǎn)了，沈墨方停下腳步，回過身對她道：“在下對姑娘并無傾慕之意，請姑娘另覓良人?！?/br>
    沈墨說這話時(shí)聲音平穩(wěn)，面色也較為嚴(yán)肅。

    “可……可是，我，我喜歡你啊……”

    小姑娘原還甜蜜地想著與沈墨單獨(dú)相處，誰知這還沒走多遠(yuǎn)，他轉(zhuǎn)過身便直言不諱地回絕了自己的心意。

    似乎是沒經(jīng)歷過這般委屈，她聽了沈墨的話，鼻尖rou眼可見地變紅，而后眼睛一眨，淚珠便滾落了下來，如兔子一般發(fā)紅的眼睛可愛得緊。

    沈墨雙眉微擰，輕嘆了口氣，輕聲問她：“敢問姑娘喜歡的是在下身上何處？”

    “好，好看……”小姑娘輕輕地抽著鼻子，似乎有幾分害羞般地低下頭去，“師兄是煙兒見過的人里面長得最好看的……”

    “僅此而已？”沈墨無奈地扯了下唇角，反問她，“若是在下奇丑無比，姑娘還喜歡么？”

    “這……”玉嵐煙驚訝地抬起頭來，抿了下唇，囁嚅道，“我，我不知道……”

    “姑娘說的心悅在下，便是這般？”沈墨輕笑了一下。

    “可是師兄并不丑??！”玉嵐煙焦急反駁，“難道與我結(jié)為道侶，委屈師兄了么？”

    沈墨略微沉吟一會(huì)兒，之后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為什么？難道我還不夠美嗎？”見沈墨的反應(yīng)，玉嵐煙似乎異常震驚，眼眸瞪得如銅鈴一般，聲調(diào)不由上揚(yáng)，甚至有些尖利，“在我們御虛，沒人會(huì)拒絕我！喜歡我的人從這里排到御虛都不過分！你為什么要拒絕我？！”

    玉嵐煙說著，下巴微抬，顯出幾分高傲，語氣也不甚友好，聽來像是炫耀，又像是施舍。

    沈墨蹙眉看著對方這一副與方才相比完全判若兩人的樣子，正不知如何回應(yīng)，他并不擅長與女子爭辯，身后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低沉而性感的嗓音。

    “因?yàn)槟悴慌?。?/br>
    沈墨聽見聲音，驚訝地偏了頭去，正對上一雙透著不明意味的碧綠眼眸。

    玉嵐煙聞言氣得渾身顫抖，伸出手來指著白嶼，張口罵道：“你算什么東西？沈墨師兄都沒說話輪得到你嗎？”

    “請姑娘說話客氣些?！鄙蚰粣偟仵久?，聲音都冷了下來，面容更是冷峻，抬步往身邊一站，擋住玉嵐煙看向白嶼的視線，“這里是蒼山，不是你的御虛?！?/br>
    沈墨的身周若有若無地釋放了些許寒氣，漸漸凝成一片白色的水霧，周遭氣溫也隨之下降。

    “你！”玉嵐煙顯然意識到了什么，只生氣地狠狠跺了一下腳，又道，“你們蒼山就這么點(diǎn)大，本姑娘還不愿意來呢！明明窩藏妖獸還死不承認(rèn)！什么第一門派，我看不過如此！我呸！”

    她又罵了一通，也不管兩人反應(yīng)，乘上自己的飛劍便跑了。

    沈墨二人氣憤不已，心知不能對其做些什么，否則容易落人話柄，更是解釋不清，便只得任其脫逃。

    與此同時(shí)，蒼穹殿內(nèi)亦是不歡而散，也不知幾人談?wù)摿撕问?，向來和和氣氣的掌門被氣得滿臉通紅，更是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

    常逸長老帶著玉嵐煙不遠(yuǎn)萬里來到蒼山，結(jié)果當(dāng)日便被趕走。

    而他們回去之后，蒼山窩藏妖獸一事馬上便被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直到修真界人盡皆知。當(dāng)然這是后話。

    卻說玉嵐煙走后，沈墨和白嶼仍留在原地。

    又到兩人獨(dú)處的時(shí)刻，沈墨表面平靜如水，內(nèi)心卻慌的一批，然而他卻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慌些什么。

    只是兩人這么僵著也不是辦法，他身為師兄，總該要有師長的樣子。

    思及此處，他抬手握拳放至唇邊假意輕咳了一下，又收起身上的寒氣，面色如常，語氣平淡而又不失關(guān)懷地道：“師弟方才在殿中稱身體抱恙，怎么還不快些回去歇息？”

    “師兄為何拒絕？”白嶼并未回答，卻是雙手抱胸，唇角嘲諷一般地向一邊勾起，“玉姑娘生得如此好看，又這般主動(dòng)，師兄難道不動(dòng)心么？”

    “你在說些什么？”沈墨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對方為何這般問他，“難道你喜歡這樣的么？”

    白嶼低笑一聲，輕搖了下頭，而后垂下手臂，盯著沈墨的眼眸，半是真誠半是玩笑地問了一句：“那師兄喜歡什么樣的？”

    他面色如常，隱在袖中略微顫抖的指尖卻暴露主人的一二思緒。

    “你問這個(gè)干什么？”沈墨顯然沒料到對方會(huì)這么問，略微紅了臉，佯怒輕斥道，“身體抱恙還不快回去歇著？”

    見他這副樣子，白嶼不由失神一瞬，在對方察覺之前便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翻滾的欲色，同時(shí)喉結(jié)輕輕滾動(dòng)了一下。

    “師兄……”白嶼低低喚了一聲，而后緩步走近沈墨，“師兄難道當(dāng)真不知……”

    他們本就離得不遠(yuǎn)，三五步的距離。

    白嶼身量比沈墨還高些，足足多出半頭。

    明明是自己師弟，如今他緩步朝自己走近，卻是無端形成一種壓迫之感，沈墨不由自主地腳跟往后挪了半寸，可自尊心又讓他止住后退的腳步，強(qiáng)撐道：“不知什么？”

    白嶼好笑地看著對方的動(dòng)作，心里更如羽毛拂過，癢得發(fā)瘋。

    他在離沈墨半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拉起對方的手臂，將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額頭上，同時(shí)臉上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撒嬌道：“師弟著實(shí)不太舒服，可否勞煩師兄送我一程？”

    他偽裝柔弱的樣子倒是令壓迫感消失殆盡，同時(shí)也令沈墨心軟了一瞬。

    觸手確實(shí)是一片guntang，沈墨甚至被燙得不由瑟縮了一下，卻又被對方強(qiáng)硬按住，同時(shí)嘴里發(fā)出輕聲的喟嘆：“師兄的手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說著他還輕輕蹭了幾下。

    沈墨身為變異冰靈根，體溫較常人低些，此番更是覺得白嶼體溫高得驚人。

    白嶼的力道其實(shí)并不大，若沈墨真使了勁倒也不是無法掙脫。

    只是對方這一副樣子著實(shí)令沈墨心疼，不由聯(lián)想到他原本臥病在床，卻因?yàn)閹熥鹨患垈饕舴坏貌黄鹕恚斨呖談C冽的寒風(fēng)強(qiáng)撐著身體御劍飛行大半個(gè)時(shí)辰才到蒼穹殿中的情景。

    見沈墨似乎還在猶豫，白嶼便將對方的手放了下來，轉(zhuǎn)而抱住他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頸肩，小聲哀求道：“師兄……師兄幫幫我好不好？”

    白嶼這話莫名讓沈墨聯(lián)想到在后山的事情。

    他不由紅了臉，又假意輕咳了一聲，用施舍一般的語氣道：“既然師弟如此求我，師兄便勉為其難送你一程罷?！?/br>
    說罷，他抬手輕輕拍了拍白嶼的后背，示意對方松開自己，也忽略了白嶼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之色。

    白嶼從善如流地放開他，卻像傷了腿一般，走個(gè)路都要沈墨攙扶，長臂攬住沈墨的脖子，大半個(gè)身子都緊貼著沈墨，卻仍小心地控制著不把身體大部分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而沈墨絲毫沒有察覺對方是在占自己的便宜，權(quán)當(dāng)他身體不適，只是嘴上輕斥了兩句嬌氣便也將他扶了回去，心里還有些奇怪為何對方看著人高馬大，自己扶著他卻沒有感到十分吃力。

    上了飛劍這家伙便直接從背后整個(gè)攬住沈墨，腦袋擱在沈墨的肩上，手臂像是繩索一般緊緊縛著沈墨的腰身。

    “師兄……我好冷啊?！卑讕Z靠在他耳邊小聲地撒嬌，嘴里呼出的熱氣盡數(shù)噴灑在沈墨的耳根與脖頸處，“能不能慢點(diǎn)呀，我害怕……”

    他說著，還斷斷續(xù)續(xù)地輕輕咳嗽了幾聲，卻更像是嗓子雖然感到不太舒適卻強(qiáng)自壓抑忍耐，最后仍忍不住泄出了聲，委實(shí)讓人心疼。

    沈墨原先還想讓他放松些，別抱得太緊，這會(huì)兒卻是被對方的話堵了回去，沒有理由開口，只默默地放緩了速度，盡力無視腰間的束縛。

    如果他沒記錯(cuò)的話，白嶼這家伙去年御劍飛行比賽好像是第一吧？

    原本便要飛行大半個(gè)時(shí)辰，白嶼一會(huì)兒要慢點(diǎn)，一會(huì)兒還要停下來休息一下，愣是飛了足足兩個(gè)時(shí)辰，結(jié)果這家伙竟然還嫌飛得太快。

    到了白嶼的院落，沈墨將他扶進(jìn)屋內(nèi)，又將他扶上床榻，還給他換了壺茶，半天才坐下來喝一口水。

    沈墨喝完將茶杯放下，稍稍站起了身，床上的人便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回眸便見白嶼又用楚楚可憐地表情望著自己，嘴唇毫無血色，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師兄不多坐一會(huì)兒么……”

    “你先歇著，我去藥房給你請個(gè)醫(yī)師回來?！?/br>
    “我已經(jīng)請藥房的師兄替我拿過藥了，不必麻煩師兄。”白嶼說著又咳嗽了幾聲，許是吹了冷風(fēng)的緣故，他咳了好一陣子方才緩下來，“師兄若有要事便先行離去罷，師弟多躺一會(huì)兒也許便好了，不多麻煩師兄了?！?/br>
    白嶼說著，眼神似乎黯淡了下來，眼角濕潤，鼻尖微紅，手也緩緩地收了回去，表情看著又委屈又可憐。

    “我……”沈墨對上他那一雙漾著盈盈水光的碧眸，不過片刻便敗下陣來，事先想好開溜的說辭也在對上目光的一瞬間忘得一干二凈，臉微微地紅了，“哼，看在你方才幫了我的份上，我姑且留下來照看你一會(huì)兒。”

    “此言當(dāng)真？”白嶼聞言，雙眼仿若照進(jìn)了一束光，整個(gè)亮了起來，“那師兄可不可以躺下來陪我歇息？”

    沈墨吃驚地瞪了眼，還未開口回絕，便見對方又嘴角一癟，露出個(gè)委屈的表情，續(xù)道：“師兄在我身邊我才覺得稍微舒服一些……果然師兄不過是說說而已么？對不起，是師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你怎么這么愛演？”沈墨忍不住打斷他，搬了把凳子到床邊坐下，又抬手作勢要錘他腦殼，卻是輕輕撫上他的額頭，小聲道，“你確實(shí)沒那么重要，但我還是信守承諾的。”

    “明明師兄這么在意我，為什么不肯承認(rèn)？”白嶼感受著額上的絲滑冰涼，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誰在意你了？”沈墨惱羞成怒地掐了他的臉頰，“你再亂說我可走了！”

    白嶼聞言忙雙手抱住沈墨的手臂，討好道：“不說了，不說了?！?/br>
    沈墨看著他這副樣子有些忍俊不禁，眉眼舒展，唇角微勾，眼神清亮而帶著幾分笑意，卻如世間最香醇的美酒，直叫人一醉方休。

    白嶼看得愣了一下，忙將沈墨的手抬了起來遮在自己的眼上，掩去眸中翻滾得愈加洶涌的沉沉欲色。

    “師兄……那個(gè)玉嵐煙，你們什么時(shí)候認(rèn)識的??？”

    白嶼緩了半天，想轉(zhuǎn)移注意力，不經(jīng)意間竟是將藏在心底的疑問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