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清死了。

    一時(shí)間這個(gè)消息傳遍魯城據(jù)點(diǎn)。

    連醫(yī)官死了。

    他們心知肚明曲統(tǒng)領(lǐng)的戀人死了，葬身昨日那場火海。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連清身上，忐忑的，惋惜的。

    沒有葬禮沒有立碑，連清甚至平靜的出奇。

    他只是換下了常年愛穿的紅衫，終日素白。

    屋里多了座龕，里面卻是空的，連牌位都不曾有，面前的香爐里燃著三炷香。

    所有人都覺得惋惜。

    可只有連清他自己知道，素白衣衫是給曾經(jīng)的那些歲月與情愛守孝。

    并不是為了這個(gè)人。

    并不是為了這個(gè)人，他再三告誡自己。

    整整八年歲月，連同那個(gè)人，徹底在曲儒心里死個(gè)干凈。

    就如同那一日大火，燒的他們之間的情誼半分不剩。

    那天曲儒想問連清，他想問連清這八年來假戲真做也罷，有沒有一天是愛過自己的。

    可曲儒問不出口。

    彼時(shí)他手里的劍刺穿連清的肩頭，握著劍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不知道當(dāng)哭還是當(dāng)笑，僵持著這個(gè)姿勢逼紅了眼眶。

    連清分明理虧他人卻坦蕩，還能伸手去給曲儒擦淚。

    他人就這穿透肩頭的長劍往前，替曲儒抹掉滑到下巴上的眼淚。

    皮rou被割破的聲音讓人牙酸，滴滴答答的血帶著腐朽的腥味。

    連清卻永遠(yuǎn)溫婉，染了半身血聲音仍舊溫柔。

    “你別哭，曲儒，是我做的，你猜的不錯(cuò)，這一切都是我做的?！?/br>
    說這句話他人還在向前，劍身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吞進(jìn)他肩頭的傷口里。

    曲儒被他逼的后退，他人幾近崩潰，哭著狼狽后退。

    “你他媽站?。±献幼屇阏咀?！”

    可連清沒想讓他躲，劍柄挨上肩頭那刻他人如釋重負(fù)吐了口濁氣，眉頭擰的厲害，大概很疼。

    連清比曲儒高了一頭，沒受傷的那只胳膊很輕易攬緊了曲儒的腰。

    鮮血還在從他肩頭浸濕衣衫，他人卻不在乎，攬緊了曲儒說話的聲音很輕。

    “都是我做的，布防圖是我給司商的，蕭榮的行蹤也是我泄露的?！?/br>
    “曲儒，你該殺了我?！?/br>
    到最后他溫聲，溫?zé)岬拇接∩锨搴節(jié)竦聂W角，像是每個(gè)日夜里床榻上他攬著曲儒輕聲講的情話。

    曲儒是該殺了他的。

    可他狠不下心，他人只能咬緊牙關(guān)遏制住混亂的喘息，握劍的右手徹底失了力氣。

    他不明白連清怎么能這樣做。

    這八年來的日日夜夜，哪怕是塊石頭也早該捂熱了。

    可曲儒捂不熱。

    連清最終給了他這樣的答案，背叛。

    他不光辜負(fù)曲儒這些年托付的情愛，也親手葬送了曲儒這些年來信仰。

    若是以前，你問曲儒，連清是你的什么？

    連清是他的什么，曲儒會(huì)說，連清是他的命。

    連清是曲儒的命，他能把這條命豁出去都給連清。

    可如今連清親手要了他的命。

    連清明明知道曲儒最受不得辜負(fù)跟背叛，也知道他剛正不阿脾氣火爆，眼里容不得一點(diǎn)沙子。

    他更知道連清是最容易心軟的。

    連清都知道，可他卻還要這么做。

    于是曲儒在那無名佛龕前燃了三炷香，他人躬身，額前發(fā)絲滑過泛紅的眼尾。

    半晌他立起身子，脊背挺直這三天來第一次打開房門。

    外頭日上三竿，蟬鳴闊噪。

    開門時(shí)夏風(fēng)裹挾熱浪撲了他一臉，他人有些恍惚，嘒嘒蟬鳴里突然變換明暗的光線讓人睜不開眼。

    曲儒闔眸，抬頭仰臉朝著有些灼人的太陽。

    片刻后他人側(cè)頭，躲開陽光瞇起眼睛。

    這刻曲儒又有點(diǎn)像剛?cè)胲姞I那會(huì)，有點(diǎn)茫然。

    十幾年來風(fēng)霜與腥風(fēng)血雨作伴，歲月苛責(zé)，不曾給他留下一點(diǎn)好的樣貌。

    左臉眼下到脖頸的長疤毀去了他的容貌，風(fēng)吹日曬里沒了一點(diǎn)貴公子的氣度，皮膚粗糙黝黑。

    兇神惡煞，這樣的形容在貼切不過。

    可十年前年前曲儒是不曾這樣的。

    十七歲風(fēng)華正茂，少年人英姿勃發(fā)。

    馬上回首橫槍意氣風(fēng)發(fā)又風(fēng)流，這是曲儒。

    可這是往事，往事皆作古。

    于是他人直起腰桿邁出這三天來的第一步。

    往事作古，從今以后，再無瓜葛。

    連清，我與你再無瓜葛。

    “我與你毫無瓜葛?！?/br>
    蕭榮對(duì)林隨安這樣說。

    轟隆一聲驚雷，炸的林隨安怔忪無措。

    他人出了一頭熱汗從床上坐起來喘息，夢境里的后怕跟委屈還未平息。

    驚魂穩(wěn)定的他偏頭去看床側(cè)，蕭榮不在。

    他以為夢境里的成了真，一顆心提到咽喉心急到干嘔。

    什么都吐不出來，完全是應(yīng)激反應(yīng)。

    外頭淺眠的蕭榮聽見動(dòng)靜急忙進(jìn)屋，跑到床前半跪著給他拍背。

    咳出的津液沾了林隨安的下班，蕭榮也不嫌棄，拿了帕子給他擦。

    他比林隨安還慌亂，忙不迭問哪里不舒服。

    問來問去自己先急出一頭熱汗，那頭林隨安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揪緊了蕭榮肩頭的布料連咳嗽帶干嘔。

    咳到眼尾泛紅。

    這會(huì)蕭榮真的是怕了，給人拍著背順氣因?yàn)橥回５哪铑^心頭一緊。

    他這回真的怕了，他怕林隨安是懷上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