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向日葵
周一上學,楚文薇在教室后面拉著我哥說謝謝,看他手臂的傷口,眼睛啪嗒啪嗒落淚。我哥最看不得女人哭,僵直的站著,一動也不敢動。我和董浩明也沒再說過話,他總拿眼瞄我和我哥,我猜他是有火沒地撒。 日子慢慢過,期末考結(jié)束的時候,離過年還有整整一個禮拜。我依舊蟬聯(lián)各類學科的第一名,我哥也依舊考的稀巴爛,但是好在不會再有人嘮叨他。除了恭叔吧…… 高二上學期以表彰大會的收尾宣告結(jié)束,我沒在頒獎臺上見到高景行,會議室里的尖子生說他和家里鬧翻天,報送也不要了,直接退學出國。初中部一個學弟找到我,說是他鄰居,問我高景行的去向,我把聽到的八卦一五一十告訴他。 小孩聽完發(fā)了會呆,微風掃著他前額的碎發(fā),垂著頭說謝謝,轉(zhuǎn)身走了。 除夕夜那晚,我哥搟皮包餃子一氣呵成,我就躺在躺椅上看他在廚房忙。 突然想起來圣誕節(jié)那天也是這樣,我在躺椅上,我哥在廚房,我想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還沒開口就停電了。 “哥,快說你喜歡我?!?/br> 我哥在灶臺邊,用漏勺攪著水餃,頭也不抬,說:“我愛你?!?/br> “哥,你不能說你愛我?!蔽野盐夷翘桌碚摪岢鰜斫o他講,他走過來蹲在我身邊歪著頭聽我說。 “好,我最喜歡你,恨不得在你身上掛個牌子上面寫‘羅凱旋專有,他人勿動’?!?/br> 我哥一笑就露出虎牙,我從躺椅上坐起來,掰著他的頭湊過去接吻,舌尖糾纏,聽見廚房鍋里的水噗噗往外冒,澆滅天然氣的聲音。 報警器尖銳刺耳,我哥起身去關閥門,我像八抓魚一樣困住他,繼續(xù)和他親吻。 浪漫是和死亡一起私奔的,如果我哥愿意,我們可以在這里殉情。 這是我度過最舒服的一個新年,沒有香煙,沒有酗酒。我和我哥像真的私奔一樣逃到南方那座省會城市過了一個星期。白日宣yin,晚上出門在夜幕和黃昏的掩飾中接吻。 寒假剩下的時間,我就在家當我哥的家教。從高一最基礎的知識幫他重新過,我那么聰明,我哥應該也不會多笨。但是他不認真,我給他講題他就看著我笑。 “羅凱旋,你看題好不好?” “羅老師,我困了,咱睡覺吧?!蔽腋缗吭谧雷由洗蛑?。 “這才九點,你快起來,這張卷子做完才能睡?!蔽疑焓肿囊路?。 他的頭放在我肩上,哼哼唧唧不肯睜眼做題。 “嗷嗚——”我一口咬在他肩上,我哥皺著眉頭拍我后背。 “好好好,別咬了,我做我做?!?/br> 后來幾天我哥多了多少題,肩上就多出幾枚牙印。 我想趁著冬天,讓我哥帶我去技校后面的街上紋身,我哥不同意,說:“以后帶你做手術(shù)祛疤。”我稍稍反抗一下,趁他陪恭叔去醫(yī)院的下午,找了紋身師。他每天下午陪恭叔去醫(yī)院,我就每天下午去紋身師那里紋身。在燒傷的地方紋了一朵盛開的向日葵。我拒絕和我哥一起睡覺的第四天,我哥把我扒光看見那朵向日葵,氣的直跺腳,我歪在床上咯咯笑。 后來他揉著我頭說:“夏天在學校里別穿短褲了,讓學校知道該處罰你了。”我連連點頭,在他臉上打個響啵。 開學測試,我哥果然進步了,化學成績比鄒清的還高。班主任劉女士還在班會上夸我哥,夸的他臉都紅了。 情人節(jié)的前一天,我哥說要給我一個驚喜。他的花招真多,有時候是我倆便當里面削成心形的蘋果,還有可樂瓶喝光后露出的“我喜歡你——你哥”,我收作業(yè),他故意在本子留一張紙條讓我看見,上面署名寫著rou麻的情話。諸如此類,一周有個三四次,惡心的我起雞皮疙瘩。 2月13號,我哥消失了一整天,晚上十二點他還沒回家。我坐在樓梯上,不想開燈,在黑夜里等他。 我困的點頭流哈喇子,聽見卷簾門被掀起的聲音。我哥灰頭土臉站在門口,身后的紅色三輪車上裝滿了向日葵。 我?guī)退鸦ò徇M店里,貨架,地上,全被黃色的花朵占據(jù)。我和我哥只能坐在樓梯上。 他給我說他回老家買了三百多支向日葵,向日葵的主人本來就是種著玩的,情人節(jié)前別人賣玫瑰,我哥買向日葵,不賣白不賣,爽快答應了。我哥又花了一下午時間把它們修剪好,再借了一輛三輪車,以為晚上警察管的松,差點被查到,繞了一大圈才回來。 我倆打開店里布滿灰塵的燈,在花叢中拍了一張照片。照片氤氳著昏暗的暖橘色,我捧著一株向日葵,站在我哥身邊笑到狗牙都露出來,我哥攬著我的腰低頭看我。從正面看我哥貌似掌握著主動權(quán),但從背面看,我身后的右手牽著我哥脖頸上隱形的鐵鏈。 后來我們坐在樓梯上中間,望著樓下滿地的向日葵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不想說話的時候,我就靠著我哥,看著卷簾門漏出的破洞,等光把它填滿。 “哥,咱把這些向日葵賣了吧?!?/br> “聽你的?!?/br> “賣不掉怎么辦?。俊?/br> “留著給你開心?!?/br> 第二天我倆把店門打開,時隔四個月,雜貨鋪搖身一變成了花店。光禿禿的向日葵除了幾片葉子什么都沒有,沒有包裝紙也沒有其他的花朵與它相配。楚文薇上學的時候,路過店門口,看見我倆蹲在地上。 “你們……這是?” “美女,買一支么?”我哥像個糙漢,揣著手,抬頭向楚文薇投去期待的目光。 楚文薇笑得彎下身子掏手機付錢,我哥趕忙拿出一支,送給她。 “你們倆是不是賣不完就不去上學了?” “是啊……小本生意,難吶……”我哥裝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那我?guī)湍銈儭?,楚文薇搖著向日葵,笑盈盈地看著我倆,“等我去搞一波營銷?!?/br> 事實證明,美女的魅力是無限的,楚文薇站在我倆面前的幾分鐘,就有人陸陸續(xù)續(xù)過來看。 其實她只要捧著向日葵從校門走到教室,就已經(jīng)是最好的宣傳。 楚文薇走后不久,我們的向日葵就賣光了。隔壁班的班長也來買向日葵,說,楚文薇把向日葵盤在暖氣片的管道上,拍照發(fā)到年級班干部群里向他們炫耀,高二的又發(fā)給高一的看,高三的知道后也來買。 其他擺攤賣玫瑰的商販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整個學校的人在冰天雪地里,把庸俗的玫瑰拋棄在寒冬,熱情擁吻盛大的向日葵和即將到來的春天。 那年情人節(jié),學校里的每個教室里都插著一支向日葵,燥熱的暖氣炙烤著向陽而生的花朵,情人們手里的玫瑰被向日葵代替。每一支都聽過少年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