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霏是個s，也是個dom。

    她是怎么成為一個s/dom的？或者說，她是什么時候表現(xiàn)出這種傾向的？

    其實她自己也說不出一個確切的時間點。因為出現(xiàn)傾向的時間很早，早到她那時候甚至意識不到自己有這種傾向。

    網(wǎng)頁上叉不掉的彈窗，雜志角落里奇怪的小廣告，里似是而非的語段，甚至是報紙上故意吸睛的標題……

    父母并不留意她會看些什么東西。網(wǎng)絡(luò)飛速發(fā)展的那幾年，管得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嚴，亂七八糟的東西滿天飛，什么都可以看到，什么都可能看到。

    她接觸那些東西的時候還太小，不清楚自己是被哪一種勾起了興趣，又或者，其實是所有的一切共同引導(dǎo)她接觸那些新鮮的甚至有些獵奇的東西。

    總之，她開始刻意去搜索相關(guān)的信息，刻意去了解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刻意去尋找那樣的漫畫、，還有那些比更精彩的“故事”。

    故事里的東西或許是真的，或許是假的，但這并沒有妨礙到什么。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從這些不知真假的東西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刺激感，滿足感，還有那么一點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優(yōu)越感。

    再后來，自然而然地，她接觸到了這個圈子。

    一個小眾又獨特的圈子。

    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她都沒有真正踏入其中，而是一直在圈子外面，作為一個旁觀者默默看著里面發(fā)生的一切。

    這一看，就看了好多年。

    無人知曉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rou體、形形色色的花樣占據(jù)了她多少內(nèi)存空間。她也天然明白，這些東西并不適合與旁人說道。

    這是埋藏在她心底的秘密，是面對最親近的人也說不出口的秘密。

    出于安全的考量，她與同類間的交流也極為有限。起初她是在論壇里潛水，后來轉(zhuǎn)移到了更為便捷的應(yīng)用軟件中后，她便成了個一言不發(fā)的關(guān)注者。

    個人主頁一片空白，只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僵尸粉，她改掉了系統(tǒng)自動生成的id，還把頭像換成了一張不露臉的半身對鏡自拍照。

    普普通通的剪刀手，普普通通的緊身t恤，普普通通的pose。

    這是個很容易看出性別的頭像，也是個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某種誤會的頭像。

    ——誤會她是個普普通通的m或者sub。

    這種誤會常常來自于不相識的陌生人，比如那個帶她入圈的網(wǎng)友。

    在這個有些特殊的半封閉圈子里，新人大多是被圈內(nèi)人帶進去的。即便在圈子邊緣游離多年，她也并沒有成為某種例外。

    她和這個人是在軟件里認識的，因為一條被轉(zhuǎn)發(fā)到首頁的圖片動態(tài)。

    通常都是默默潛水窺視的她，那天不知怎么想的，在評論里敲了幾個字。

    【質(zhì)感不錯。】

    說的是圖片中那個人戴的項圈。

    皮質(zhì)的，很高級的磨砂材質(zhì)，以及拋光過的紅色氣眼，看起來和那些常見的大貨區(qū)別挺大。

    她那時還沒有真正擁有過這類東西，但這不妨礙她覺得圖上這東西看起來很舒服，甚至讓她忍不住想親手摸一摸。

    可這也只是個一時興起的念頭而已?；貜?fù)完以后，她就把這個念頭拋在腦后了。

    她深知，網(wǎng)絡(luò)只是她疏解自己、釋放自己的一個渠道而已。現(xiàn)實中的優(yōu)秀、友善、上進、努力的形象才需要她真正下功夫時刻維持住。

    發(fā)自內(nèi)心的驕傲令她將自己的那些暴虐、邪欲、頹廢、變態(tài)藏得嚴嚴實實，她不允許自己在外的形象出現(xiàn)一點點裂縫。

    這當然很累。

    壓抑本性是一件很累的事，因而到了夜晚，她會瘋狂汲取自己所需的養(yǎng)分。

    看的東西沒什么意義，無非是視覺刺激或者精神刺激。目的也很單純，就是為了讓自己那與眾不同的一面安分下來，讓白日里那個“正?！钡男蜗缶S持得更久一點。

    晚上，照常打開應(yīng)用軟件后，她一眼看見右下角的紅點點。

    點開，某條姍姍來遲的回復(fù)出現(xiàn)在屏幕上。

    【謝謝喜歡?！?/br>
    指尖在屏幕上懸空了幾秒。她花了其中兩秒回憶這條回復(fù)對應(yīng)的是哪條評論，然后又用四秒思考起這句話背后的意思。

    如果沒記錯，她之前似乎夸的是那個項圈。可回復(fù)的內(nèi)容并不是“謝謝”，而是“謝謝喜歡”。

    懸空的指尖落下屏幕，一陣點點按按。

    【請問是哪家店購入的？能推薦一下嗎？】

    大概對方剛好在線，這次她很快收到了回復(fù)。

    【抱歉，是自制的?！?/br>
    答案和她預(yù)想中差不多。因為是自己的心血，所以才會感謝別人的喜歡。

    她想了想，又打下一句。

    【你很厲害?！?/br>
    對方很快回復(fù)：【謝謝?！?/br>
    看著這幾行對話，她無端覺得這人有些奇怪。

    據(jù)她常年的觀察，這個圈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張揚。不是那種狂氣的張揚，而是一種類似于“既然大家都是同類那我就不端著了”的張揚。這也是她一直未曾入圈卻又總能獲取到足夠養(yǎng)分的原因。

    ——因為他們愛展示自己，也愛展示自己的圈內(nèi)生活。

    可這個人似乎內(nèi)斂得有些過分，絲毫看不出那種張揚勁兒。她想了想，點開這個人的主頁，略微掃了一眼。

    動態(tài)里全是各種各樣的皮制品。從皮鞭到手銬，從貞cao帶到狗嘴套，花樣很多。唯一的共同點是看起來很精致，和那個項圈一樣相當有質(zhì)感。

    于是她點開私信欄，直接問這個人接不接定制單。

    大約十秒后，私信窗口跳出了回復(fù)。

    【不接。】

    【我只做自己用的東西。】

    她盯著手機屏幕，再次思考起來。

    她不知道這個人的屬性，也不知道照片上那沒露臉的人是不是本人，自然就不知道這“自己用”是指給別人用在自己身上，還是自己用在別人身上。

    私信窗口又跳出一行字。

    【你如果想戴，可以去請人仿制。】

    一眼掃過，她甚至沒去想一個手藝人怎么還會說出讓人仿制自己的作品的話，就直接敲下短短的一行，點擊發(fā)送。

    然后她返回自己的主頁，把原本空空的簡介欄也改成了同樣的內(nèi)容。

    【我不是m/sub?！?/br>
    三秒后，屏幕上蹦出四個字。

    【我也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