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流光,蓮蕊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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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月下流光 齊魅心頭一震。 這話的意思是……難道,他承認(rèn)自己就是吃人的饕餮了?他如此篤定、毫不避諱地暗示我,該不會,是猜到了我的身份?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嗎? 齊魅不由警惕起來,暗暗扣指,隨時準(zhǔn)備發(fā)動靈力防身,同時回想,自己可能在何種情況下暴露了身份。 可思來想去,除了先前他在香囊中注入了些許靈力,使得它在水面上能御風(fēng)跳行,其余的,似乎也沒有什么了。當(dāng)時陶鐵又不在身旁,不該看到了他在衣袖里進(jìn)行的那一幕才對啊。別慌,別慌,也許,他只是開個玩笑呢? “哈哈哈哈,魅官兒,”陶鐵一派輕松地笑道,“你該不會是當(dāng)真了吧?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嘴,能吞下那許多活人?放心吧,他們只是都先下船回去了,晚上還有客要接呢。他們呀,可沒有魅官兒你的清閑?!?/br> “那他們走前怎么沒來叫醒我?” “哦,我跟他們說你乏了,酒力還沒醒透,讓他們先走,你要好好歇歇?!?/br> “這樣,他們就信了?” “哦,我就說,剛才送你進(jìn)艙里去的時候,是你親口告訴我的,要我轉(zhuǎn)達(dá)?!?/br> “好呀你,”齊魅對著陶鐵油嘴滑舌的樣子嗔怨道,“原來你這么壞!” “壞?我還有更壞的呢。”男人忽地側(cè)過臉來,曖昧地盯著齊魅緊繃的小臉,嘖了一聲:“怎么?剛才我隨口一說的玩笑,沒把我的小情人給嚇到吧?別害怕,阿鐵疼你還來不及呢。我就算是真吃了別人,也不會吃了你。當(dāng)然,你要是自個兒樂意脫-光了,交給我吃干抹凈,我倒是也不介意?!?/br> 說著,陶鐵竟然伸出了舌尖,輕佻地舔過下唇?;《韧昝赖拇桨?,立刻蒙上了一層濕亮水光,混著月影,分外惑人。 “轉(zhuǎn)過臉去!不準(zhǔn)看我!劃你的船!”齊魅聽到了自己心里頭“噗通噗通”的悸動。 這個男人,來路不明,本該是最值得他小心防備、萬分警惕的對手??伤麉s總能輕而易舉撩撥齊魅的心弦,弄得人心癢難耐,不知所措。 齊魅開始害怕與他的眼睛對視了。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落入他設(shè)下的陷阱。而明明自己,才該是那個“狩獵”的人。 兩人都不說話,陶鐵望著暗沉的遠(yuǎn)處,而齊魅則在靜思。 船槳撥動水面的聲音很輕,咕咚咕咚的水聲,帶著某種能安撫人心的寧靜。齊魅看著水中浮動的月影,忽然覺得,真真假假,其實也沒有多大所謂。 如果陶鐵就是饕餮,那他本來也該設(shè)法與之相處、百般誘惑、最后收網(wǎng)捕獵;而如果他不是,那這個男人,正好可以陪他解一解困于風(fēng)塵的煩悶,就當(dāng)是散散心,同行一段路、笑看一段風(fēng)景了。 于是齊魅心情好了,他輕輕吟道:“桂棹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br> 這時,陶鐵擱了槳,從懷里取出那個貼身收藏的香囊,小心翼翼地拆開,從里頭捏出來一片桂葉,放在鼻下,細(xì)嗅馨香,將那幽幽芬芳吸納入懷。 隨后,他將葉子邊緣抵在唇瓣上,吹起了一首給齊魅聽。曲聲悠遠(yuǎn),清音嘹亮,情思婉轉(zhuǎn),與夜色正相融。 正在齊魅聽得出神之際,曲聲頓抑,男人對出了下闕:“紅裙白氅,望美人兮,立身旁。” 齊魅笑了,因著那人的浪漫,因著那人的沒羞沒臊。但齊魅不得不承認(rèn),他喜歡。 “喂,你這是要把我劃到哪里去呀?”齊魅輕聲問。 “嗯……讓我想想啊。帶你去天邊,好不好?”陶鐵胡亂答。 “去天邊干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想帶著你亂跑。要不我就這樣把你拐跑吧?就我們兩個人,再也不回去了,好不好?你不是說了,想讓我只為你一人搖槳么?” “傻瓜……” 一艘小舟,載著兩人,徜徉在月下的詩情畫意里。 不探來路,不問前方,只有今日,不思明朝。醉一時,樂一宿,縱歡愉,又何妨? 引共此良辰美景: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 14.蓮蕊香塵 這天,陶鐵正蹲在南館后院的一截老樹墩旁,湊著一盆清水洗衣物。他現(xiàn)在是齊魅一人的專屬隨侍,當(dāng)然只給齊魅一人洗。 他高高束起的黑發(fā),從一側(cè)落下來,貼在頰邊,額角散亂了幾縷墨絲。認(rèn)真的眼神,細(xì)細(xì)搓弄的雙只大手,偶爾抬起手來整理額發(fā)、卻不小心沾濕了的鬢角。這一切,都叫站在遠(yuǎn)處、歪著頭朝這邊打量的齊魅有一些心動。 齊魅想不明白,這樣氣宇不凡的一個男人,竟然肯為他做到這種地步。那句“一言為定”原來真不是戲言。他圖什么呢?該不會,真是圖自己隨口一說的“賞你一夜春宵”吧? 齊魅想著想著,竟把自己給逗笑了。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甜笑,正巧被抬起頭偷瞄美人的陶鐵收入眼底,男人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喲,阿鐵,小使喚?洗衣服呢?”李桃就屬于那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典型。 那日,陶鐵突然從船上躍起,乘風(fēng)踏浪、猶如神祗一樣降臨,在場的哪個小倌兒看了能不心動?可他偏偏一開始,就是沖著花魁哥哥去的,也只挑那枚最不值錢的香囊去撿,哪個能看不明白其中用心?從此以后,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管陶鐵叫做“小使喚”、“齊魅哥哥的小使喚”,語氣里,帶著滿滿的酸意。 可陶鐵倒表現(xiàn)得毫不在意,莫如說,他對于這個稱呼甘之如飴。就好像,能跟齊魅攀上某一點(diǎn)特殊的關(guān)系,也是三生有幸。 陶鐵頭都不抬,繼續(xù)吭哧吭哧地洗他的衣物,把靠攏過來的李桃當(dāng)做了空氣。 李桃吃了癟,平白叫人看了笑話,心里頭不樂意,嘴上自然要嘀咕幾句:“洗洗洗,洗什么洗呀?我看吶,只要是齊魅哥哥的衣物,就算是臭的,在你眼里也是香的吧?我看你呀不用洗了,拿回去直接當(dāng)被子蓋吧!切?!?/br> 剛“切”完,李桃終于意識到齊魅就站在不遠(yuǎn)處聽著。完了,我不會得罪了齊魅哥哥吧? 他趕忙往齊魅那處看去。見齊魅一臉平靜,悠悠搖晃著團(tuán)扇,只當(dāng)做沒聽見。齊魅就是想看看,陶鐵對李桃的冷嘲熱諷,會作何反應(yīng)。他對這個男人的一切都好奇,巴不得有人替他試探下陶鐵的真心。陶鐵對自己表現(xiàn)出的種種殷勤和忠心,真不存著什么別的目的嗎? 齊魅的沉默,對李桃來說就是默許。于是李桃更加變本加厲,翹著蘭花指,從水里捻出了一團(tuán)白布襪子,隨后做出滿臉鄙夷神色,湊到陶鐵的面前說:“阿鐵,你聞聞,香的么?” 當(dāng)然,齊魅穿過的那只襪子已經(jīng)被清水浸泡過了,就算曾經(jīng)有汗味也早該溢不出半點(diǎn)來了。李桃這一舉動,不過是對陶鐵自甘低三下四的侮辱罷了。 沒想到陶鐵還真的湊上前仔細(xì)聞了聞,閉著眼睛做出滿臉享受的表情,贊嘆了一句:“應(yīng)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br> 天啊,對著一只臭襪子都能賦詩!李桃簡直快被陶鐵癡心的樣子給弄吐了。可話雖這樣說,他心里那片名為嫉妒的汪洋,卻泛起了更洶涌的波浪,恨不得把眼前這只自己得不到、卻搖著尾巴、盡向主人討好的忠犬給淹死。唉,如果也有一個男人肯這樣對我,該多好哇。 心中的酸意,讓李桃忘了要顧忌遠(yuǎn)處的齊魅,他把手里端著的一壇子米湯嘩啦啦倒進(jìn)了盆里,開始口不擇言了:“喏,拿去。光知道拿清水洗有什么用,咱們南館里頭的衣物呀,必須要仔仔細(xì)細(xì)地漿洗,知道不?” 所謂“漿洗”,就是用煮開過的米湯浸泡衣物,充分?jǐn)嚢韬螅萆掀?,讓衣料吃透米水后再濾凈。這樣的洗法,比單純用清水,成效好得多,能使衣物更加潔凈無瑕。 李桃拋動著空壇子,挑著眉頭,盡挑能傷人的說:“阿鐵呀,你也是知道的,咱們的花魁哥哥,就算不陪人睡覺,也是時不時要見客彈琴的。若是他們發(fā)現(xiàn)哥哥的衣上有污物,那不是丟了哥哥的臉,斷了他的財路么?呵,難道你以為,齊魅哥哥的吃穿用度、錦衣玉食,那都是北風(fēng)刮來的?還不是承了那些恩客對他的歡喜?你可得好好地洗干凈了,萬一有個什么閃失,把你個區(qū)區(qū)小雜役賣了都不夠賠!”話里話外,盡是對陶鐵“癩蛤蟆想吃天鵝rou”的諷刺。 可陶鐵竟也不惱,他勾起嘴角一笑,回敬道:“那是,魅官兒是要穿著衣服見客的,而你就不用了,你見了客人,立馬就得脫得……光、溜、溜,連屁股瓣子上的遮羞布都省了,哈哈哈!所以呢,你也不用人給你洗。你這輩子啊,就算想找個像我一樣忠心耿耿、又英俊瀟灑的仆役,都是非分之想!做夢吧你!” “你!”李桃沒想到,男人有著“阿鐵”這么憨傻的名字,卻如此牙尖嘴利,專揀人痛處戳,把他氣得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