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召喚魔鬼的儀式分毫不差，魔法陣中浮現(xiàn)的卻是擁有楚楚可憐雙目的純金羊羔。

    CP:女巫&召喚出的魔鬼

    原作:/

    Tips:GB/NC17/同人/私設(shè)/原創(chuàng)人物

    Attention:

    ＊當(dāng)原創(chuàng)看也沒什么問題的同人

    ＊私設(shè)虛構(gòu)人物，和上篇設(shè)定基本一致

    ＊請大家不要代入原作??

    01.似一群魔妖

    夜已經(jīng)夠深，無月的天幕下晚風(fēng)巡游，馬車載著賓客繞過月桂與山毛櫸樹影的迷宮，抵達(dá)邁克爾森大宅尚才揭開序幕的通宵宴會。殖民的三角航線穿過大西洋與墨西哥灣在新大陸的沃壤上樞結(jié)，英格蘭的棉麻、法蘭西的時裝、印度的茶葉與中國的瓷器像進(jìn)貢給圣杯的膏腴將宅邸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指縫漏下些許邊角去滋補底部攀纏而生的寄生菟絲。避開宴會的女巫獨自登上城堡最高的塔尖，漫過石階的衣擺有著屬于斷頭臺上陳年血銹的黑紅，同色頭紗遮蓋純銀鬈發(fā)，矮跟皮鞋停在窗前，衣擺隨跪地的動作柔緩鋪開成一朵倒扣的曼陀羅，像童話中未被邀請的第十三位魔女在銜怨詛咒。

    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西班牙舞曲有著歡快的和弦，低低的念詞壓在每小節(jié)最后一個分音上，恰到好處將其修飾成廟宇中伴奏的梵語。她的面前沒有魔女的紡車與紡錘，只有一冊攤開的抄本，人體背部皮膚刮薄打磨制成的書頁有著細(xì)膩松弛的油脂質(zhì)感，墨水涂抹的痕跡飽滿得像在流動呼吸，文字來源于南美原始森林深處最古老的部族，書寫它的女巫有著亞馬遜河毒蛇般斑駁的皮癬與一雙烏黑細(xì)長的眼，能從煙霧繚繞的形狀中窺探命數(shù)。女人通曉遠(yuǎn)古巫術(shù)，將人皮抄本遞來時細(xì)細(xì)叮囑召喚出來的無外乎是蠱惑人心的魔鬼。

    而塔西亞在無月的深夜為魔鬼降臨做足準(zhǔn)備，用石灰石刻下法陣的每一個符號，磨碎成粉的蝙蝠翅膀與夜梟眼珠撒在法陣圓心，手指依次捻亮呈鐘表刻度擺放的十二根蠟燭，像從指尖抖落一串橙紅熒光的蝴蝶。她拍著衣擺站起身，張開雙手像環(huán)抱黑夜中的某物，三只眼的烏鴉停落在她肩頭，張翅欹斜了一下。

    低而流暢的咒語從掀動的唇舌間淌出，法陣隨之微微亮起，從淡青到熾白，于灰磚地板上勾勒奇異的光芒紋路，宛如火光透過鏤空燈罩滲出來。烏鴉發(fā)出“嘎”的怪叫抖翅驚飛，柜頂?shù)牟ＡЧ薨€炸裂開，福爾馬林浸泡過的眼球在地上互相滾走，法陣的光芒已經(jīng)亮如白晝，太陽倒墜入懷般將塔頂?shù)年幱膀?qū)逐殆盡。窗外烏云驟聚，狂風(fēng)大作，藤蔓發(fā)瘋暴長入房內(nèi)在皮鞋包裹的腳踝上形成不祥抓手，白發(fā)、頭紗與漆黑裙擺在風(fēng)中像暗流襲擊的水草狂亂糾纏著，低念的咒語平穩(wěn)依舊，催化著法陣中的力場流相互反應(yīng)。

    法陣中心逐漸浮凸出一個蜷縮的人影，光芒太強，沖刷走一切色彩形成單調(diào)剪紙畫，直到咒語念停顏色才逐漸回流。塔西亞理了理吹亂的發(fā)絲，彎身借燭光打量法陣中央蜷縮的人。這人周身赤裸，刨去燭光暗黃的著色皮膚更接近蒼白，有著明顯屬于成年男性的軀體，細(xì)微反應(yīng)卻像是尚未掙脫胎膜的嬰兒，修長四肢盤在身下，脊椎骨弓成一條雪線綿延的山脈，分布在兩側(cè)的削薄背肌各自攀上蝴蝶骨，輕微痙攣暗示一場搖搖欲墜的雪崩。他手腳并用緩慢支起四肢，又在下一秒笨拙地摔癱在地，摔出悶軟的輕聲哼哼，讓人想到剛出生腿彎孱弱的羔羊。

    塔西亞借俯就的姿勢摸索到對方的下頷捏抬起來，想好好打量據(jù)說能蠱惑人心的魔鬼生了副怎樣的容貌，面龐完整抬入視野那刻她燙火般甩開手指，后退半步險些跳起來。“魔鬼”有著一張瘦削而白皙的男性面龐，嬰兒般潤嫩新生的皮膚像初雪覆蓋于挺秀骨骼，純金而微蜷的發(fā)絲乖柔粘在額角，孔雀石色的虹膜環(huán)裹著因茫然而空白一片的散焦瞳孔，紅潤沁血的雙唇像兩片翕動的軟鰭。維持著抬臉的姿勢，他抖了抖眼睫，有翠藍(lán)蜻蜓在那片水草茂密的湖泊上輕柔驚飛。塔西亞懷疑她的頭發(fā)都快倒豎起來了，對方卻不給她緩神的機會，片刻呆滯后手掌與膝蓋著地，蹣跚地爬蹭靠近，伸手小心翼翼揪住她一小片袖角。

    沒有在第一時間甩開，對方似乎默認(rèn)為許可，緩慢而試探性地握住她僵硬的手。男性的手掌自然要寬大許多，能完全包裹她的手背，但他捧握的動作卻徐緩到接近于溫順，像摘取神樹上的金蘋果、像勾描油畫最后一筆細(xì)節(jié)，她的手指被一根根摸索著展平，而后面頰輕輕貼住她的手心蹭了蹭。以她的視角能看到滿足彎垂的金色眼睫和抿作曲線的雙唇、能聽到沙啞喉嚨里翻滾的小聲咕噥。這家伙看上去活像某種渴望主人撫摸的寵物狗，放在平常她倒不介意慷慨地逗弄幾下，此刻只覺毛茸茸的雞皮疙瘩泛起漣漪朝后頸推移，幾乎立刻掙開手后退幾大步，鞋跟碾爆地板上一只眼球也渾然不覺——考慮到她一貫的作風(fēng)與潔癖傾向，足見此事的驚悚程度。

    身后的木門恰好打開——或者說拍開了，搖搖欲墜的玻璃罐被震得如雪崩挨個滾落。來人的名字即刻浮上舌尖，考慮到家族幾位成員中風(fēng)度翩翩的以利亞開門前會韻律優(yōu)雅地叩響三下，大多數(shù)時候維持著淑女儀態(tài)的瑞貝卡會輕柔轉(zhuǎn)動門把，芬恩和科爾還躺在棺材里長眠，只剩下尼克勞斯一個不吝于用自己吸血鬼狼人混血的優(yōu)秀體魄蹂躪這扇可憐的木門。隨即響起的聲音夯實她的推測，混血的兄長一如既往拖著漫不經(jīng)心又隱含戲謔的英式腔調(diào)，額外摻了些香檳與波本的馥郁酒醺問著：“爆炸、狂風(fēng)、烏云，真是有點激烈過頭的伴奏曲，親愛的meimei，能解釋一下你的所作所為嗎？”

    靴底落在木質(zhì)地板上踩出細(xì)微咯吱，兩三步的拉近足夠他發(fā)覺房內(nèi)另一個人，沙啞嗤笑像酒水在喉間含嗆，“哇哦，一個私藏的小情人，我怎么不知道你……”

    調(diào)笑聲滯住了，隱沒在細(xì)微抽氣中。塔西亞心中默念，想必他已經(jīng)看清了對方的模樣。不必回頭她完全想象得來兄長此刻精彩紛呈的表情，大概比他蘸著金粉隨手涂抹的油畫更色彩斑斕。畢竟無論是誰親眼目睹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裸著跪爬在地、宛如遭受某種特殊情趣對待的模樣，表情都難免在一瞬間失控，對不對？

    02.吸血鬼尸體

    “也就是說不久前你在拉丁美洲游歷時無意路過某個原始部落獲得了召喚魔鬼的咒語，而你試著召喚卻不知為何出現(xiàn)的東西和你親愛的哥哥模樣一致，”尼克勞斯這么說時正以不太紳士的姿勢將身體摔進(jìn)沙發(fā)坐墊里，被高筒鹿皮靴緊貼包裹至膝彎的雙腿哐哐兩聲交疊砸在胡桃木茶幾上，夾在指縫的酒杯里波爾多紅酒與新鮮動脈血七三比例混合成葡萄轉(zhuǎn)熟的絳紫，他張開手，掛在臉上的微笑和酒面粼粼光斑一樣充滿搖曳的半真半虛，“好吧，這實在是個充滿說服力的故事，比嚇唬孩子的溫迪戈傳說嗯……可信那么一點?！?/br>
    塔西亞余光里兄長正比著拇指食指以豐富的肢體動作為話語作補，她拖著掃帚穿過一片狼藉的房間，玻璃碎片憑空浮起有序拼湊，宛如紅桃皇后麾下的撲克牌士兵排開整齊列隊，挨個爬上櫟木五斗櫥上屬于自己的位置。她扶正坩堝，松開手指，將鱷魚心臟與雙頭蛇蛻扔進(jìn)不同的玻璃瓶中，“事實是這樣，尼克。世界上有一個你無論對我還是對其他人來說都已經(jīng)夠了?！?/br>
    “那好，我們要怎么處理這個大號圣誕節(jié)娃娃，魔鬼？還是說另一個我？”尼克勞斯挑眉一把摟住旁邊人的肩膀勾過來，與他面容酷似的青年身上只簡單披了張薄窗簾，窗簾邊緣曳地的荷葉設(shè)計像帝政風(fēng)裙襟斜抹過胸膛，露出大片瓷胎色的皮膚與形似琴弓的鎖骨，脖頸上的兩枚細(xì)小黑痣也完美復(fù)制了尼克勞斯的原狀，只是神情空洞呆滯。僅僅占了沙發(fā)的四分之一，后背筆直僵死，雙手安分整齊地疊放在膝蓋上，被尼克勞斯又扯頭發(fā)又捏耳朵最后用杯沿碾軋下唇也不作一絲反應(yīng)，“你和我一樣也是吸血鬼嗎？哦或者應(yīng)該先問，你聽得懂我說話嗎？”

    “你有點嚇到他了?！彼鱽喤踝∏嗄甑哪樲D(zhuǎn)過來，目光交軌那刻有如時分針咔噠重合。對方像擰上發(fā)條的人偶緩慢從停滯中掙破，手指首先伸過來揪住她的袖角，眨動的眼睫下是兩片蝶翅圓斑般濕柔的虹膜，目光絲絲縷縷匯進(jìn)瞳孔中心，殷紅唇片抿起來朝兩邊輕彎，唇角各自旋開小小的梨渦。熟悉的臉龐襯上這笑容一瞬間讓她覺得陌生，并非尼克勞斯睥睨旁人時半傲慢半譏諷的虛假微笑，也不是他剛從某個頸彎里抬臉混著涔涔鮮血綻開的惡毒微笑，而是更久遠(yuǎn)些——他們作為人類生活，靈魂年輕如未經(jīng)打磨的璞玉，她性情尚還溫柔的小哥哥在篝火旁雕琢木具、別人喊他一聲他抬首露出的明朗輕笑。她用手指摩挲著這張時海深處打撈出來的臉，硬生生和旁邊斜湊過來的尼克勞斯拼在一起，只覺兩張面孔中隔了一扇扭曲過往未來的魔鏡。

    下一秒笑臉就被捏碎了，尼克勞斯松開手指讓酒杯攜紅酒淅瀝摔落地面，一把扣住青年的脖頸狠磕在墻上，掀動雙唇中顯露的紅潤舌尖像毒蛇信子，有種經(jīng)禮貌克制過的兇狠?！坝H愛的……兄弟？如果你繼續(xù)用我的臉不知廉恥引誘我的小meimei，”他用指背拍了拍對方的臉，稍一停頓，瞇著雙眼露出微笑，旮旯拐角里充滿“當(dāng)尼克勞斯想出富有創(chuàng)意的處罰方式”的狡黠得意，“你想試試被放干全身血液涂滿瀝青吊在港口嗎？我保證能夠做到?！?/br>
    塔西亞表現(xiàn)地驚訝：“你對自己下手真夠狠的?！?/br>
    “這只是個不知底細(xì)的冒牌貨，”尼克勞斯聳著肩轉(zhuǎn)過四分之一個側(cè)臉，余光順眼尾流淌而出，有如翩躚蛺蝶在她臉上漫不經(jīng)心忽閃過去，“還是說比起真正的哥哥，你更喜歡這個一臉假笑的冒牌貨？”

    “我還沒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以及與你外貌相似的原因。”她說，“至少他相當(dāng)有研究價值，如果你現(xiàn)在就弄壞他我會為此感到遺憾?！?/br>
    青年自始至終只對塔西亞做出過反應(yīng)，而對尼克勞斯無論是sao擾逗弄還是扼住命脈卡死在墻上他都一言不發(fā)地順從。此刻僅僅察覺她聲音的靠近，那只稻草人般無知無覺垂在身側(cè)的手臂便緩緩抻高，像力竭垂死卻無法絕望的西西弗斯嘗試登上永遠(yuǎn)無法到達(dá)的山頂，幾根手指又一次拉住她的袖口，在觸及皮膚前怯懦地蜷縮停止，塔西亞即刻攏住他的手，一個下意識的保護性動作。太陽xue里的一根血管輕震了震，轉(zhuǎn)瞬流淌而過的灼燙大概是被惹惱似的微妙不快，尼克勞斯對此只是松弛下肩，彎唇讓一串管風(fēng)琴氣流震動的輕笑泄出喉間，伸出食指點了點額角，“好吧meimei，我們看重的要素總是不一致。你沉迷那些稀奇古怪的研究，而我把家族安全放在首位，就經(jīng)驗來看，及時扼殺尚處萌芽的不穩(wěn)定因素是最有效率?！?/br>
    “等……”她才冒出一個音節(jié)便被豎起的食指止住，尼克勞斯歪頭轉(zhuǎn)過來，落葉般撲簌簌飄了滿面的輕松微笑看上去不像另只手上還掐了個人?！皣u。”他這么說，霎時收緊的手指捏出骨骼碎裂的咯吱細(xì)響，青年顫抖起失血的嘴唇，眼睫忽閃著濡濕，很快擴張的瞳仁定格在因窒息而微微上翻中，頭顱像暴風(fēng)雨摧折的玫瑰無聲無息垂塌下去。本該念出第三個音節(jié)的時候，青年已經(jīng)沒了聲息。

    尼克勞斯正仰首想愉快地發(fā)表些見解，脖頸上卻憑空浮出五根指痕，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同樣掐住他的喉嚨?！澳峥?？”面對詢問他茫然蹙緊眉毛，眼睫紊亂掀動，窒息握力緊勒脖頸導(dǎo)致他只能回出貓咪嗆水的細(xì)哼，手指抓上喉結(jié)卻沒有摸到任何，只有深紅指痕像掉進(jìn)雪層的炭火越烙越深。同樣的三個音節(jié)之內(nèi)，他的脖頸咔噠一聲擰斷。失去知覺的軀體迎面塌倒下來，各自壓住塔西亞的左肩與右肩，塊頭不小的兩個成年男性幾乎讓她像雪崩壓折的草枝后跌磕在胡桃茶幾上。勉力撐住雙胳，挺起險些折斷的腰身，她攥住不知是誰的發(fā)絲推開頭顱掙扎出來。目光從紊亂中穩(wěn)住，才有余力留意那一絲端倪。

    兩具模樣相似的軀體上，頸間指痕的形狀與位置也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03.受辱的精神

    “你召喚出來的真是魔鬼？”

    邁克爾森家早餐宴上第一個打破寂靜的是瑞貝卡。這群人尚在歐洲時便養(yǎng)成了早午餐結(jié)合享用的習(xí)慣，吸血鬼無需進(jìn)食卻也不拒絕口腹之欲的享受，陽光透過格棱窗將橡樹與山毛櫸的枝葉迷宮拓上桌布，幾乎將過于豐奢的筵席壓成一幅松節(jié)油未干的平面油畫。瑞貝卡整個上半身都壓在餐桌上，勒出飽滿胸脯的帝政式方口開襟邊緣有些薄紗荷葉邊沾了海鮮湯的赭褐，手里捏了副小型雙筒望遠(yuǎn)鏡輔助觀察，似乎吸血鬼敏銳的視力還不足以一縷縷挑剖開對面人的肌理來辨別他并非巫師搞出的幻影。他似初生羔羊迷茫無辜地眨了眨淡金眼睫，稍微頷首避開，以唇角兩個梨渦為錨彎開靦腆微笑，這純良的模樣讓瑞貝卡擠出半聲尖叫，她扔了望遠(yuǎn)鏡把身體仰回靠背上，斬釘截鐵，“他就是尼克——人類時的尼克，我敢保證！”

    “我檢查過，他生理上的確是普通人類——”塔西亞從他節(jié)骨勻亭的手里捉出餐具，又捏著那保留一點圓潤的尖削指尖教他用餐姿勢。他給人感覺接近稚童，雖說始祖吸血鬼不老不死，年歲卻有辦法在別的細(xì)微處留下蹉磨痕跡，譬如眉眼彎挑的角度與面部肌rou在微笑中的走勢、習(xí)慣性的小動作與鋪墊在瞳孔中的情緒基底。他就像敲開琥珀干干凈凈取出來的璞玉，還沒來得及被仇恨、陰謀、暴戾與兇殺穿鑿出千瘡百孔，手執(zhí)餐具的方式也是最初原始的抓握。塔西亞有點握不住成年男性的手，索性捻了捻指讓純銀刀叉受咒語牽引自行活動，“由于未知原因他和尼克之間存在雙向鏈接，發(fā)生在身上的一切都會傳導(dǎo)給對方，尼克被擰斷脖子又蘇醒時他也隨之死而復(fù)生?！?/br>
    瑞貝卡用紅唇抿著杯沿，留下的口脂印濃艷得幸災(zāi)樂禍，“哇哦，看來我錯過了親愛的哥哥表演自殺的精彩一幕?！?/br>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豹氉跃佑陂L桌盡頭的尼克勞斯隨手抓來一個仆從，像因為對菜品缺乏興趣而心不在焉的孩童，轉(zhuǎn)著銀叉在仆從的頸部動脈留下一排裝訂般的血洞，又提著后衣領(lǐng)讓迸涌的鮮血淅淅瀝瀝淋在餐盤里，宅邸里的仆人是隨手可取的血包，無論剖出心尖的鮮血充當(dāng)油畫顏料還是割開喉嚨當(dāng)番茄醬擠都再方便不過。他抬頭勾起紅得仿佛吮過血液的雙唇，朝另一頭的兄妹們揚了個甜蜜的假笑，“對他做什么就是對我做什么，控制他就能控制我，而這個小東西又單純脆弱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這樣一個弱點，我猜狼人和女巫們知道后都要狂歡慶祝了。”

    “我們需要保護好他?！弊钅觊L的兄長以利亞用平穩(wěn)語調(diào)蓋棺定論，他在用餐前解開襟口的絲帶，執(zhí)起刀叉的姿勢優(yōu)雅得像在為提琴調(diào)弦，“不能暴露他的存在，也不能讓他落入外人手中，想辦法盡快將這個……”話語稍頓，他握住餐具的手騰出一根食指點向一旁，雙眼隨之稍瞇，“魔鬼，送回他該去的地方。塔西亞，你召喚了他，這是你要完成的任務(wù)?！?/br>
    她嗯了聲轉(zhuǎn)過視線，藍(lán)眼睛的羔羊像一塊無知無覺躺在刀俎下的嫩rou，全然不懂周圍人正商量著如何處理他，只是用那雙慣于狩獵而包裹細(xì)繭的手笨拙捏起精致刀叉，小心翼翼將餐盤里的rou排切成塊推到塔西亞面前。干凈剔透的眼珠上包裹一層絲絨狀水色，像花朵拘謹(jǐn)又殷切地一瓣瓣張開盛送給蝴蝶蜜絲，活體相冊喚醒遙遠(yuǎn)的記憶，每一個夾雜狼嗥的酷寒冬夜，他在篝火旁避開父親將零星rou塊撥到孱弱幼妹的盤中，小聲催促著她快吃了長身體，鼻尖上涂了層火烤出的薄汗顯得亮晶晶。瑞貝卡為此發(fā)出一聲嘆息：“哦，他可真粘你?！?/br>
    “雛鳥情結(jié)?！币岳麃喎畔卤?，“塔西亞是他的召喚者和第一個見到的人?！?/br>
    “我能說我更喜歡這個尼克嗎？”瑞貝卡微笑著伸手揉亂他那頭柔軟微鬈的金發(fā)，“沒有匕首，沒有威脅，沒有那些陰謀詭計和愚蠢的計劃……啊，他躲我了，真可愛。”

    “看來不用狼人或者女巫來襲擊我們了。”尼克勞斯將仆人拎上了餐桌，在這個可憐人胸口用銀刃順著肌理線條作畫，挑開沾染刀刃的微黃脂肪組織像給面包涂黃油似的將血液釉在唇上，他朝對面眨了眨眼，眼里那點陰郁的譏諷都合情合理成為血污妝容的增色，“我相信塔西亞召喚出來的的確是魔鬼沒錯了，瞧瞧，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就俘獲了我全部兄妹的芳心，讓他們迫不及待去孤立真正的血親，哇啊，我們的家族就要從內(nèi)部自行瓦解了嗎？”

    “塔西亞，請轉(zhuǎn)告我們的兄弟，”以利亞用餐巾沾了沾唇上的酒漬，不輕不重的聲音完全能被吸血鬼敏銳的耳力捕捉，“如果我們家族一定要被什么所瓦解，更可能是他自身失去控制的殘忍與暴虐之心，如果與曾經(jīng)相對照能喚醒他的一點人性，我倒認(rèn)為這是件好事?！?/br>
    瑞貝卡跟著將臉壓在蕾絲喇叭開袖包裹的手肘上，眼梢漫不經(jīng)心瞥過一眼，拖長語調(diào)，“順便也替我轉(zhuǎn)告尼克，或許他可憐的兄妹們早已受夠了他的蠻橫無理獨斷專行，更希望能擁有一個溫柔貼心討人喜歡的血親，無論那是不是一場虛假的白日夢。”

    鑒于世界上沒有人比尼克勞斯更熱衷于謀害自己兄妹的戀愛對象，早些時候他將meimei的男友從五層螺旋階梯上扔了下去，更早些時候他用女巫血祭的傳言牽連兄長的戀人喪命，低壓冷氣旋就像新奧爾良城每年六月到十月惱人的暴雨颶風(fēng)般盤踞了整個邁克爾森大宅，他兄妹中的兩位已經(jīng)超過二十天拒絕與他對話，必要時也僅僅采取中間人轉(zhuǎn)告的方式。而這在魔鬼造訪的第一個早晨，適時成為點燃他怒火的最后一根引線，他起身時牽動銀盤與燭臺營造一場哐哐啷啷的災(zāi)難現(xiàn)場，隨手?jǐn)S下去的銀叉讓可憐的仆人捂住心口嗆出一口瀕死鮮血，“塔西亞！那么也替我轉(zhuǎn)告我們被女巫迷昏頭腦的兄長和近千年還沒擯棄少女心的姐妹，他們可以選擇繼續(xù)跟小羊羔玩家家酒，但我不能保證每次都仁慈地寬恕他們?yōu)榱送馊藢ξ业谋撑??！?/br>
    尼克勞斯轉(zhuǎn)身離開餐廳前留了把刀作為餞別禮，筆直飛刺來的銀器像一尾剖開海浪的旗魚，刀身的血珠在空氣中甩了一串?dāng)嗑€瑪瑙，被以利亞襯著餐巾輕而穩(wěn)地捏住。瑞貝卡攤手扶額露出一個難以忍受的表情，“他又鬧什么脾氣，真幼稚。”以利亞則將細(xì)致擦凈的銀器放在桌旁，抬眉示意，“繼續(xù)用餐，別在意?！?/br>
    作為焦點的金發(fā)羊羔只在meimei吃下他遞去的餐點時彎了彎眼角，純金睫毛像云雀最柔軟的腹羽，眼里一片懵懂無知的萬里晴空。

    塔西亞在黃昏日落后探索著將魔鬼送回地獄的方法，這不太容易，人皮抄本上記載到魔鬼會在召喚者心愿滿足時自行離去，而她的召喚僅僅出于對遠(yuǎn)古咒語的好奇嘗試。世界上大部分咒語是節(jié)節(jié)相扣的多米諾骨牌與廖廖音準(zhǔn)可以篡改整首基調(diào)的樂譜，這個召喚咒卻是首尾相連的莫比烏斯結(jié)構(gòu)，順著逆推也無法使其自行抵消。她叩響桌面，招了招手，鱗片微褐的尼羅河毒蛇從陶罐中昂起頭顱，呈波浪號蜿蜒過來一路攀纏上寶塔袖口滑下暴露的白嫩手腕，直至信子諂媚地舔上指尖，順從地被捏開蛇口以厚底玻璃瓶抵上尖牙，毒液一滴滴滲落瓶底。

    她揮退細(xì)蛇，將蛇毒灑在法陣四周，招手示意靜候在旁邊的人過來?！澳Ч怼毕癯跎碾r鳥一樣粘著她，她叫他蘭布，mb，小羊羔，隱入遙遠(yuǎn)地平線的半輪日暈宛如金魚翻出水面的尾鰭，甩開一串昏黃光暉在他干凈的眉眼間晃了晃。他順從指示跪在法陣中央，塔西亞取過蠟燭，另只手上突地一熱，轉(zhuǎn)頭看見他伸出的雙手輕柔捧住自己的指尖，小心地湊近臉頰，面上天真的懵懂與怯懦的示好相混合，仿佛虔誠乞求阿爾忒彌斯施舍一瞥的牡鹿。

    她姑且停下，小羊羔蓋住雙眼的長睫像兩片飄落湖面的銀杏葉，他張口笨拙地含住她的食指，兩片石榴色嘴唇柔軟得不可思議，襯著一枚潔白指尖仿佛蚌rou順從地銜裹珍珠。犬齒磨蹭與軟舌滑動編織捅進(jìn)熟爛果芯的奇異錯覺，瘦削的面頰微微凹陷，嘴唇擠出水紅，紅艷舌尖像金魚鰭游弋著若隱若現(xiàn)。她下意識撓了撓他的舌底，拈出一串貓咪汲水般的小聲呻吟，頸膚下的喉結(jié)無措滑動，他朝上望她，那淋了水呈過來的目光讓她意識到，這家伙大概在學(xué)著那條毒蛇討好親近她？不知為何，他的自我認(rèn)知古怪地和寵物處于同一檔次。

    塔西亞是一縷附著于尸體的游魂，偶爾也不拒絕身體接觸方面的享樂，常人的靈魂被錨在rou體里，只能以那套固定的感官與身體硬件去體驗一切，而她在千年間換過多少具軀殼就享受過多少種不同滋味的歡愉。面前這小家伙足夠乖順、足夠主動，幾乎讓她有些被取悅到了——如果他沒長著一張尼克勞斯的臉的話。她抽出食指，將水漬抹在那爛熟櫻桃般濕紅的唇片上，豎起來左右晃了一下，示意他別再做出類似舉止。他嗆出一聲不安的咕噥，雙肩緩慢垮下去。

    無暇顧及幼犬被踢開的受傷心情，她在法陣旁徘徊著念響了咒語，圓形陣緣升騰起柱形白光，逐漸濃郁壓過窗外垂垂瀕死的落日，也覆蓋中央那人的身形，像玻璃杯中的冰塊被一點點兌入的牛奶淹沒。直至咒語念畢，光芒變幻又逆著來了一遍，黯淡下去的法陣中央金發(fā)羊羔還跪在原地，迷茫眨著眼，眼梢周圍襯了一圈朱砂抹過的紅。猜到了，送回魔鬼果然不會那么容易。她敷衍地拍拍他的頭以示安慰，轉(zhuǎn)身回到實驗臺前，將細(xì)小的嗚咽晾在后面，捏起龜甲與魚骨撂進(jìn)石臼里搗碎著，身后斷續(xù)的嗚咽和輕喃混在碾磨聲中，間或穿插些衣料窸窣——多少有些礙事了，她撇開石槌，回頭想叮囑一句自己喜歡安靜聽話的孩子。

    映入眼簾的情形出乎意料，金發(fā)羊羔依舊癱坐在地上，頭顱斜靠著櫟木五斗櫥的棱角。身體似乎遭受某種異況，換氣游魚一般微微仰首企圖鉆出某種無形的水面，翕動的嘴唇呈現(xiàn)鰓絲的鮮艷，眼尾的潮紅大片溢色到顴骨。細(xì)長手指無措而毫無章法地上下摸索，似乎想要捉住一條鉆進(jìn)領(lǐng)口游竄的蛇，唱詩班款式的絲綢襯衫有著顛茄草形狀的翻領(lǐng)和一根穿梭其中的花飾綁繩，就這樣被揭幕般拉扯開，暴露大片潔白的胸膛，被輕喘鼓動的肌理線條仿佛泡在牛奶中當(dāng)啷磕碰的浮冰，而他的下身則本能地并攏，將某些反應(yīng)藏進(jìn)大腿線條夾緊的門縫后——看上去整個人裂成了兩半，精神滯留在懵懂無知中，屬于成年人的rou體卻迫不及待奔向一個情色方位，孩童的天真不該混入任何賣弄風(fēng)情的意味——這明顯有悖人倫，如果換作不幸罹患智力障礙的可憐人，那么對精神病患產(chǎn)生性欲是違反法律的。

    塔西亞徘徊了幾步，不太想靠近這個燙手山芋。她施加的魔法沒有誘導(dǎo)發(fā)情的副作用，癥結(jié)只可能出在另一個跟小羊羔有聯(lián)系的人身上。他和尼克勞斯之間的鏈接顯然沒有貼心到會自覺篩選濾掉過不適宜的rou體感受，至于尼克勞斯——她混血的兄長早就沒有廉恥心了，自然不會出于對大齡兒童的照顧節(jié)制縱欲和亂搞……那近在耳畔的迷蒙輕哼簡直像行刑前的喪鐘，一聲聲叩緊思維的弦，逼迫她在解決尼克勞斯和解決他之間做出抉擇，她想想就算選擇前者她也實在缺乏剪掉兄長生殖器的能力，最終不得不屈從于后者，而在她的一只手放低伸過去時，金發(fā)羊羔微微低燒的身體幾乎像受磁場力牽引的鐵釘，自覺讓皮膚跌入她的手心。

    他在發(fā)燙，體膚微黏的溫度像乳酪表面熬軟的一層，凌亂顯露的泛紅皮膚也自然淪為糖霜不均勻的釉層，多虧了她及時撐在他胸口的手，才沒讓那百合絲蕊般的喘息澆了催生素似的發(fā)瘋綻放蔓延到頸側(cè)。他在這時塌倒撞入她懷里，腰線起伏著拱出襯衣輕蹭她環(huán)攏的胳膊，那截腰身有著水蛇的優(yōu)美細(xì)窄和不可思議的柔韌，寸寸肌理也和蛇鱗同樣拼接緊簇得完美無瑕，急切地掙扎蛻殼。他長著尼克勞斯的面孔，不知身體是否也復(fù)制了混血始祖的——好吧，其實她知道，倘若你和某人共同生活超過千年，也會迫于種種原因知道些本不該知道的東西，眼下的狀況不暇細(xì)思，金發(fā)青年像錯估了自己體型的貓，正企圖將那具超過六英尺的成年男人軀體整個塞進(jìn)矮了他不止一頭的meimei懷里，而她放在他胸口的手被握住，混著薄汗?fàn)恳龔P磨間來到一個糟糕的位置，幾乎稍挪指尖就能觸到金絲蕁麻刺繡的襟口邊緣溢出的乳首形狀。她別過臉想躲開，對方的腦袋占滿她的頸彎，毛茸茸的金鬈發(fā)像炸了毛的貓背，輕拱著勾蹭出煩躁要命的癢意。溫順羊羔罕見強硬地箍死她的雙肩，埋進(jìn)頸窩的嗚咽卻委屈得能掐出水來，一對眼睫仿佛呼吸作用中蒸騰水汽的褐藻。他對于她的愛撫觸摸渴求得骨髓都疼了起來，是干涸皸裂的沙漠渴求海風(fēng)吹來的雨云，也是咽喉冒血的旅人渴求蛇牙滴淌的毒液，他的主人為何如此吝嗇以至不愿施舍分毫。

    殷紅過分的兩片嘴唇挪進(jìn)視角，讓塔西亞短暫勾勒了一下它應(yīng)有的柔軟及滋味，蟄伏欲出的焦灼讓手指沉甸蜷縮，種種警鳴像沸水表面的氣泡爭相競涌（譬如“他長了尼克勞斯的臉”和“cao智障犯法”）。她用盡畢生耐性控制自己沒念咒語將他炸開，而是掙出一只手放在他后背輕柔安撫，修長一根脊椎像活過來的火山在她手下輕顫，金發(fā)羊羔愜意滿足的輕嘆是沿山脊?jié)L落的沙石，他小心收緊手臂讓她貼得更近，也讓活尸冰涼舒適的體溫更多淋進(jìn)自己發(fā)燙轉(zhuǎn)熟的rou壤。在他的視野盲區(qū)里塔西亞另一只手攀上櫥柜，拉開最底層的抽屜憑記憶摸索，藏在深處的一排注射器像棲息洞xue的蛇群滑過指尖，她捏住左數(shù)第三個，鳥骨打磨剖光制成的古老針頭上有橡膠堵塞，被她剝開按啄進(jìn)羊羔毫無防備的頸靜脈，一針管鎮(zhèn)定劑如毒蛇蹚入血管。

    他幾乎嗆出一聲溺水的驚叫，冰冷的毒藥被無氧的血液富集匯入心臟，葉狀瓣膜受刺激張開，全身的器官以心臟為中心被乍然攥緊又松開，毒液仿佛蝴蝶煽動的熱帶風(fēng)暴似的淋遍全身。掙動的雙臂很快癱軟，頸部血管拱起大片虬結(jié)根系的形狀，水汪汪的雙目因過量藥物刺激失焦地擴散瞳孔，映出鷗群飛遷的黑點，他順著她的推抵跌下去癱坐在地，像陷阱捕獲的鷺鷥一樣垂頸靠在她肩頭，脆弱又無助。她拍拍他的腦袋，絲綢裙裾下的膝蓋抵進(jìn)他腿間稍微碰撞，褲料深處的器官差不多軟了四分之三，泄氣地垂蹭過膝蓋。不錯，好現(xiàn)象，她心不在焉地扔了注射器，針筒滾進(jìn)柜底沙沙作響，沒在意劑量，不至于致死就是了。

    落日已經(jīng)完全西垂，鋪展的夜晚宛如剛果黑孔雀開屏，夜色流淌在天鵝絨窗幔上時反光一種漆黑的流色溢彩。塔西亞在山毛櫸的月色樹影中哼著曲調(diào)刻板的歌謠安撫金發(fā)羊羔，他靠在她肩彎里荏弱地呼吸，喉間輕啞的漏氣聲接近飛蛾在燭火上燃燒。安詳?shù)撵o謐沒能持續(xù)太久，門外走廊上一串由遠(yuǎn)及近的足音如鋼琴奏至高潮時狂亂墜地的音符，木門很快被狠力破開——又一次。尼克勞斯的身影像把筆直雪亮的純銀匕首擲剖開視野，蛇藤般微揚在空中的金鬈發(fā)還帶著點尚未褪去的行色匆匆，同樣一件顛茄草葉飾邊與金絲渦卷藤蔓刺繡的純白絲綢襯衣承蒙月光照拂，款式顯得放蕩許多，衣襟自頸下大開，下頜與鎖骨濺了零星血珠而石膏色皮膚則布滿淺粉抓痕，像東方瓷器上以淡赭為樹干以朱砂為梅瓣勾勒出一株嶙峋梅樹。吸血鬼與狼人之王的雙眸因慍怒和微微失控而閃爍鉑金，嗓音里摻了把湖底沉郁的沙礫，“小meimei，告訴我你在做什么?！?/br>
    問話，語氣，破門而入的方式及另外兩人的相擁竊語，種種要素組合起來讓場景詭異而逼真地像極了捉j(luò)ian，雖究其真正原因更可能是——哦，感謝rou體鏈接，剛才被迫軟掉的可不止小羊羔一個?！拔蚁朕k法讓他冷靜了一下，迫不得已地，說到底起因和你有些關(guān)系，”塔西亞潤了潤喉確?？邶X清晰，字詞吐出前以舌尖鍍上一層陳述的口吻，用另一個指控去堵塞指控，算是她受狡猾的兄長耳濡目染學(xué)會的小話術(shù)，“我不想對你的私生活作出過多評價，但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我是指，你和另一個人之間存在鏈接，而那個人的心智又不完全成熟，還是稍微收斂一下比較合適，尼克。”

    尼克勞斯漫不經(jīng)心地側(cè)頭靠住門框，交換重心的雙腿像筆直圓規(guī)轉(zhuǎn)過幾個刻度，“非得避諱這個嗎？”

    “很明顯，以他目前的精神狀態(tài)，更適合看些睡前小故事或者格林童話……”她斟酌言辭，停頓半拍后讓語句流暢地淌出唇舌，“而不是被迫共享且親身體驗以你為主角的官能?！?/br>
    “嗯哼，你希望我怎么做？”尼克勞斯抬起下頷，雙睫撲簌簌扇落勾誘，無辜的小調(diào)彈進(jìn)假意困惑的弦顫中，“像我們高尚可敬的兄長一樣，做個cao行純潔、換一身法袍就能去教堂宣講世界就是我們的修道院以及上帝造人的修士？”

    “不會持續(xù)太長時間的?！?/br>
    震動的胸膛發(fā)出一串輕笑，像空氣在金屬簧管中嗚咽流淌，他微笑時一如既往在唇畔擠出梨渦，兩三步走過來在她面前半跪下，豎起食指晃了晃，說話間滑滾的喉結(jié)牽動脖間濺染的血珠和細(xì)小痣點如相互追逐的引星，“你不適合當(dāng)教育家，我的meimei，這不過是在壓抑他的天性和本能，沒有什么比無知者自我胡亂揣測更糟糕了。想想看，小時候在村子里撞見疊在一起交配的狗或者別的什么動物，母親也沒有單純捂住我們的眼睛，對不對？”

    “聽起來你有別的辦法?！彼鱽喯乱庾R護了護懷中的人，尼克勞斯借俯身居高臨下抖落的視線有種太陽雨絲的金黃質(zhì)感，撐起下巴隱有興味地打量，像頭狼踏著銀杏葉層踱步思索如何處置獵物，目光游移到他們相貼的胸側(cè)時粼粼閃動，似乎找著了撩撥暴戾撕咬欲的最佳下口處。他很快付諸實踐，輕撥開塔西亞的手腕，捏住金發(fā)羊羔的兩顎將人拽扯過來，力道是尼克勞斯標(biāo)準(zhǔn)下的禮貌與克制，“很簡單，堵塞總是比不上疏通，與其壓抑他的本能反應(yīng)不如給他一次健康系統(tǒng)的性教育課程，也有助于促進(jìn)心智成熟?！惫首饔H昵地頭抵頭攬住對方的肩問著，虛情假意的微笑自他眉梢唇角輕柔抽枝，“哦，你也很樂意的，是不是？”

    “聽起來你只是想找個玩伴跟你一起胡鬧?！彼鱽啗]有修飾語氣中的懷疑，伸手想將小羊羔的肩膀從尼克勞斯的鉗制中救出來，沒成功，“放過他吧，尼克。”

    “你因為他懷疑我，像警惕樹蛇靠近巢xue的鳥?！蹦峥藙谒沟募傩τ訋追痔鹈?，心不在焉地用手背輕拍拍那張和自己完全一致的臉，食指上的寶藍(lán)戒指烙下劃痕，“為什么如此重視這個小家伙，塔西亞？他鏈接的是我，要重視也該是我重視?！?/br>
    “隨你吧?！彼鱽嗊x擇回避無謂的爭執(zhí)，起身抖了抖灰，墨綠緞子的裙擺漾起一片波光粼粼，她將手放在金發(fā)羊羔的肩前，替他整了整凌亂扯開的襯衣，“不過我得看著他?！?/br>
    “那就一起來？”尼克勞斯哼出略有快意的鼻音，半瞇的微笑里不知虛實比例發(fā)生了何種浮動。他將她那只手轉(zhuǎn)而收進(jìn)自己掌心，故作優(yōu)雅行了個吻手禮，形式化地尚未觸及指背就輕巧撤離，只剩冰涼吐息如山谷罅風(fēng)在指縫間徘徊，“我的榮幸，小女士?！闭Z調(diào)吐詞都一節(jié)節(jié)嚼進(jìn)古典長詩的頓挫與輕諷，倒是尼克勞斯一貫的戲劇性和cao縱欲。

    04.浸透麝香

    人類轉(zhuǎn)化為吸血鬼之初需經(jīng)歷一段紊亂發(fā)育期，感官被打磨敏銳，情緒被輻射放大，獸性從人性的勾線中扭曲溢色，像失足跌進(jìn)一個處處巧奪天工、精美絕倫卻沸騰著欲望的兔子洞。邁克爾森家族作為最古老的始祖無人引導(dǎo)他們該如何適應(yīng)變化，他們依靠血親間相互攙扶蹚過那段冥河般混亂蒙昧的時期。而今吸血鬼族群的根系蜿蜒觸及每一寸土壤，如何在人群中隱藏生活已成體系?；煅甲嬖谒y(tǒng)治下的新奧爾良建起數(shù)處供非人類生物享樂縱欲的場所，后殖民時代的建筑摒棄新古典主義的笨重刻板，轉(zhuǎn)而用粉飾灰泥雕鑿出貝殼與莨菪葉纏卷的精巧，大門正對的兩道回旋梯構(gòu)成一個三角，滿廳衣香鬢影仿佛恣意傾泄的山前沖積扇。以不死生物的視角來看世界的風(fēng)尚變得飛快，18世紀(jì)始祖?zhèn)冸x開歐洲時法國尚處在蓬巴杜夫人引領(lǐng)的奢靡矯飾之下，男人們穿著嫵媚緊身褲在白凈無須的面上涂抹鉛粉，貴婦們腰懸巨大的鯨須裙撐頭戴羽毛鮮花恨不得把整個凡爾賽宮頂上頭顱。而今美洲大陸的新生兒們已經(jīng)換上隨性的帶馬刺高筒靴，女人們褪下繁重裙裝，從輕柔雪紡袖口下倒出兩條豐腴白皙有如熱牛奶的胳膊。

    非人生物的宴會里倫理道德和落葉一起掃進(jìn)垃圾堆，基調(diào)在于男人須后的淡淡古龍水與女人折扇后嬌艷的紅唇、遮掩身份的面具與角落里隨意的媾合或者殺戮。他們在推杯換盞中談?wù)搯⒚烧軐W(xué)與拿破侖王朝、西部開荒與波德萊爾的詩，話語間歇又將尖牙隨意揉進(jìn)隨行獵物的脖頸。塔西亞進(jìn)去時挽著尼克勞斯的手臂，對方慷慨贈予的禮服還算合身，只是脊后拉鏈勾連處略微扎癢，新衣服的通病，她理了理，視線跟著無辜的金發(fā)羊羔，他穿上正裝拾掇一下倒還有些唬人，只是目光一如既往地懵懂迷蒙，還因置身于陌生人群而微微露怯，寸步不離緊靠在她身側(cè)。

    “第一步，和某位同樣來尋歡的女士建立起雙方的好感?！蹦峥藙谒故种篙p勾起酒杯，摟過金發(fā)青年的肩含著聲循循善誘，“這樣像個沒斷奶的嬰兒一樣粘著我meimei可不行?！?/br>
    “然后呢？”塔西亞用食指中指夾起濾管在吧臺上磕了磕，“第二步是你親自演示一遍，第三步是你手把手教他怎么cao作？你真是天才一般的教育家啊尼克。我認(rèn)為隨便在街邊買本情色——不是薩德伯爵他兒子寫的那種——都更合適些。”

    “理論源于實踐，meimei。”尼克勞斯維持著矜持的輕笑，將另一杯酒連同她的手一齊握住，和自己手中的碰了碰，悠悠轉(zhuǎn)轉(zhuǎn)的目光擦過人群對面某位金發(fā)女郎擲來的一瞥，“那位頭上戴羽毛的女士看起來對我們的小羊羔有好感?！?/br>
    “不，”塔西亞將一口紅酒含了三秒就吐掉了，心不在焉，“是你對她有好感?！?/br>
    尼克勞斯將杯沿一滴葡萄籽般顫巍巍懸掛的酒水在下唇研磨開，漫不經(jīng)心發(fā)出一聲上揚的軟聲：“嗯？”

    “所有人都知道你對金發(fā)女性的執(zhí)著像阿拉伯富豪對純種馬一樣，”有侍從將細(xì)長香煙推進(jìn)濾管，她在點點火星啄上煙末時緩慢抖了抖，空氣中劃開箱型水母游弋拖曳的觸須，“但你不能先入為主地認(rèn)為這是全人類的共同癖好?！?/br>
    “那交給你來挑，小meimei?！彼黠@愉快地側(cè)身斜在吧臺上，抿了抿唇上血紅的酒水，半瞇的眼睫和放輕的聲音編織出層次質(zhì)感變化多端的溫柔來，“雖然這讓我擔(dān)心純潔的小綿羊是否會擁有一個留下心理陰影的初夜。你知道，我們家族的女孩們在戀愛方面一脈相承各有各的頑癥，瑞貝卡屢屢遇人不淑，導(dǎo)致我不得不在她受傷前替她解決掉那些男人，至于你……”

    塔西亞心平氣和地吸了口煙垂下手腕，釉了楓紅的唇間吐出的煙絲仿佛混淆夕陽的薄霧，語氣不痛不癢：“哦，讓我聽聽你又給我編了什么新的罪名?！?/br>
    “你根本上缺乏愛人的能力，”尼克勞斯用指尖點著杯沿讓酒杯在吧臺上旋成陀螺，目光睨分來四分之一，“你只會表面上將一點點愛意施舍給對你尚有使用價值的工具人們，然后像蜂后一樣盤剝他們到死?！犉饋矶嗌僮屓擞悬c不忍心，是不是？”

    “我殺死的所有人加起來不足傳奇尼克勞斯一年的零頭，如果非要比較的話?！彼砹四頍熁?，輕微放下聲調(diào)，“而且，事實上，你還熱衷于引誘別人的心上人，你會把她們的真心當(dāng)成鑲了金邊值得奪取的勛章，把玩膩味了就毫不留情地扔掉?！?/br>
    “對于永生不死的生物而言，要求整個漫長的生命對某位短暫如流星的過路人至死不渝太過苛刻，這方面你和我一樣?！蹦峥藙谒挂话盐兆⌒D(zhuǎn)的酒杯穩(wěn)在臺上，攬過她的肩饒有興味地叩著手指，“說到這個，小meimei，來，讓我們捋捋你的情史，上一次的巫師死于為你發(fā)明的新咒語自愿當(dāng)試驗品，上上一次的雙胞胎兄弟反目成仇在決斗中同歸于盡——哦你當(dāng)時用的還是男性的身體，你將他們的尸體對半切開縫起來制成了人偶，上上上次那個可憐的新生兒吸血鬼因為擁有化解狼毒的奇特體質(zhì)被你一寸寸活剖開制成了血清……”

    “最后那件事是你要求我做的。”塔西亞抿住濾管口穩(wěn)住語調(diào)，“英國的專利壟斷法17世紀(jì)就發(fā)行了，你不論拿我做出來的什么東西去用之前都幾乎沒有詢問過我的意見?！?/br>
    “你對哥哥不該那么見外?！彼恼Z氣理所當(dāng)然。

    “那繼續(xù)來談?wù)勀愕那槭贰！边@次吐出的煙圈盤旋上升，仿佛一縷縷漂浮在湖中的雪紡薄紗，“你不止一次搶奪我們哥哥的戀人，初到法國你勾引過許多大貴族，包括但不限于女性，在羅馬尼亞偽裝成商人貿(mào)易時你和那里本地的女巫首領(lǐng)及商會會長同時保持情人關(guān)系，家里現(xiàn)在還能找到你給她們畫的裸體畫像。如果某天你真的實現(xiàn)了你那個夙愿，哦，就是指統(tǒng)治全球，國家的史官都要為難該不該把國王的發(fā)跡史就是夜里在床上動動腰寫進(jìn)史書了，這很值得考慮是不是，the　king　of　the　world？”

    “嗯哼，你確定要提那時候的事？”對方毫無羞恥，反而微微嘲諷地勾纏起語調(diào)，像只因為拿捏到把柄而愉快揚起蓬松尾巴的狐貍，“我記得我們的姐妹瑞貝卡在法國的某次沙龍聚會上結(jié)識了一位英俊風(fēng)度的男性，讓她深深墜入愛河，對方卻對她不告而別再也沒有出現(xiàn)，她為此傷心了數(shù)周?！绻滥莻€男人其實是小meimei附身cao縱的軀殼會怎么想呢？”

    “別提這個，尼克?！彼氖种付读硕叮羞€冒著橙點的煙灰滾落燙著指節(jié)，千年歲月實在太長，彼此之間累積起的種種爛事與虧心事簡直如同滔滔不絕的密西西比河水，她決定適時掐斷這個三天三夜都揭發(fā)不完的話題。

    恰在此時一位黑禮服的男性走過來沖塔西亞伸出了邀請的手，尼克勞斯微笑著拍拍她的后背，“去吧，玩得開心，我替你照顧那只小綿羊?！瓌e那么懷疑地看著我，我和他的安危還鏈接在一起。”

    塔西亞將抽了一半的細(xì)煙按滅在玻璃缸中，轉(zhuǎn)身走過去把手放在男人的掌心里。對方輕柔適度地攬著她滑入舞池，舞曲正好奏起新的一輪，新大陸的華爾茲舞步不受歐洲宮廷教條的束縛，自然而輕快地在大理石地板上旋出一個個圓弧，從上方看仿佛墜入弗拉戈納爾筆下花團錦簇的春日花園。第一個飄逸旋過身側(cè)的女士聞起來像雛菊，第二個裙裾拂過腳踝的女士聞起來像月桂，面前摟住她的男人聞起來像皮革與煙草的三七混合。她只在最初點頭致禮時瞥見對方雨云般的灰藍(lán)瞳孔，而后便低下眼專注分辨對方胸針的雕刻技藝。吸血鬼到底比活尸多幾分溫度，手掌烘著后背讓內(nèi)部衣料剪裁的刺癢越發(fā)明顯。

    “……我以前好像見過您。”對方似乎結(jié)束了一串對女性舞伴客套的稱贊，拋出這么一句，她點頭應(yīng)和，“或許見過?！?/br>
    “我記得您的頭發(fā)，很少見的顏色。”男人似乎低頭想湊近她的額發(fā)，她恰好后退轉(zhuǎn)了個圈，距離反而進(jìn)一步拉開，“……像夜雪一樣純潔干凈的顏色，讓人過目不忘?！?/br>
    她笑了笑。

    “但您看起來和以前很不一樣了，以前的您虛弱，單薄，易怒而怕生，像一只時時刻刻拱著背的貓。”握住的手收緊了些，“現(xiàn)在的您看起來從容自然，甚至不吝嗇笑容，真是讓我有些吃驚。”

    她隨口敷衍：“轉(zhuǎn)化會改變?nèi)说暮芏喾矫?。?/br>
    “這個我知道，但我們這種生物也是有血液與心跳得，以我吸血鬼的聽力卻沒有聽見您身上任何心跳與血液流淌的聲音……而且你，完全不記得我了，我不記得轉(zhuǎn)化會導(dǎo)致失憶?！蹦腥说穆曇糁饾u發(fā)沉，牽引著她在舞步中轉(zhuǎn)入人群稀少的角落，借著高大身軀的遮擋一只手飛快握住她的脖頸，低聲逼問，“你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什么和莉迪亞長得一樣，你把她怎么了？”

    塔西亞沒有呼吸，自然也感覺不到窒息，反而心不在焉想起目前這具軀體的來源，從南美回來時路過的小鎮(zhèn)有大群鎮(zhèn)民死于熱病，她正好用膩了當(dāng)時的身體便從死人堆中挑了個順眼的換上，不料還能牽扯出一段并不美妙的前塵往事。她于是如實敘述：“她死了，她飽受病痛折磨的靈魂回歸了圣父與圣靈們的懷抱?！痹捯粑绰淠腥思窗l(fā)出怒聲，塔西亞在他動手施展吸血鬼的專業(yè)扭脖子技能前握住了他的腦子，物理意義上地，無形手指從四維空間的某個角落戳進(jìn)頭骨，搗碾漿果一樣揉碎腦子，在黏糊糊的腦漿里呈螺旋狀攪動，直至男人的神色空白呆滯下來，她抓出那些煮軟奶酪般的灰白絮狀物淋在他整潔的禮服襟口，拍了拍他的臉，“現(xiàn)在你也不會痛苦了?！?/br>
    回到原處時沒找見尼克勞斯和小羊羔，環(huán)顧四周皆是陌生人影，塔西亞開始懷疑將懵懂無知的羊羔交給尼克勞斯照顧是否就是個錯誤，尼克勞斯的目的大概只是避免在享樂時被迫開啟青少年模式，他并不在意對方的死活——或者說如果rou體鏈接斷開他毫無疑問會在第一時間親自解決那個和他模樣一致的青年。她徘徊兩步，撩起一點煙灰飛快在吧臺上施了個定位咒，炭灰細(xì)線描向四樓深處的某間起居室，不遠(yuǎn)的距離，她提起裙裾踩上螺旋階梯，鞋跟隔著柔軟波斯地毯在木地板上叩出一串加快的音符。

    撬開門鎖那刻她不免訝異，尼克勞斯不知所蹤，只剩孱弱無害的金發(fā)羊羔被一個陌生吸血鬼挾持著往垂落綢幔的四柱床上帶，他咬了他，血窟鑿進(jìn)蒼白頸膚，汲走鮮血而替換入吸血鬼唾液中催情的毒素，血線像瓷器表面蛛絲狀的裂紋一直游入扯開的領(lǐng)口。他看上去如此排斥陌生人的接觸，一反常態(tài)兇相畢露地狠啃了對方，吸血鬼驚訝于這個普通人類對精神控制的免疫，嘶笑著叫了“小婊子”在他腹部結(jié)實地來了兩下又折斷四肢扣著后頸壓在床邊，手掌沿暴露的腰線朝下摸索。塔西亞在這時握住了行兇者，空氣凝實成巨大無形的手掌作為她身體的延伸，用折斷的凳腿將對方釘在墻上時無形的拇指揉過頭顱，像端坐蓮臺的巨大佛陀撥弄念珠。骨骼咯吱聲輕微響起，她沒有折斷對方的脖子，只是用另一只手在他腹部劃開一個漢字“八”，裂口正巧掏出兩片腎臟在腰窩形成小小粉紅的翅膀。舊時維京人將這酷刑施加給基督徒以嘲弄他們的信仰，稱其為血鷹，如今結(jié)合釘在墻上的耶穌受難姿態(tài)與吸血鬼墮落的身份，簡直有如一幅絕妙瀆神的古典諷刺畫。拍碎在墻上的吸血鬼多像放大的蚊子啊，一拍停頓，她笑了笑，將一縷腮發(fā)別至耳后。

    然后才是床邊的人，發(fā)作的毒素驅(qū)散了他本就稚拙的理智，雙眼中靡亂的水紅山洪般溢出傾泄在面頰，被治好四肢后便一味蹭著地毯往角落里蜷縮，像個噩夢驚醒的孩童。在察覺她的氣息后便撐著身體淚汪汪可憐兮兮地貼過來，難為他還能分辨出來。塔西亞坐在床邊任由對方把她當(dāng)成浮木委屈而絕望地抱緊，將濕漉漉的臉頰小狗一樣嗚嗚咽咽拱進(jìn)她頸窩。她專注地安撫他，眼前人讓她想到來自東洋的浮世繪春畫，纖縷分明的線條，鮮艷庸俗的鋪色，夸張畸形的身體，陰毛與性器皮褶之陋處也不加美化地詳實描繪，組成一種華靡纖細(xì)以至神經(jīng)質(zhì)的琳瑯美感。相比之下尼克勞斯倒像擺在旁側(cè)的修長太刀，雪亮狠肆地殺人見血。

    她在一地狼藉中開始思考別的問題。他到底是什么東西，魔鬼？人類？人偶？他是人嗎？他是獨立個體嗎？他存在人格嗎？他有資格被當(dāng)成人對待嗎？他長著尼克勞斯的臉，但她絕對不會把他錯認(rèn)成自己的哥哥，他性征成熟，卻懵懂無知，他渴求愛撫，又限定對象。一個會動的漂亮玩偶，長了五官的人形工具，認(rèn)了主人的兩足犬，能發(fā)出叫聲的使用器材，貼合欲望模具塑造的發(fā)泄套子。她引用亞里士多德的三段論與歐幾里德的歸謬法——過程中稍微切出去思考了一下性交中是否必須看到對方的臉，結(jié)論當(dāng)然否定，世界上有大把男女能和自己的雙手zuoai，臉不是必要的，四肢不是必要的，除卻性器官之外軀干的其他部分也不是必要的——多次論證，去導(dǎo)出一個早已呼之欲出的結(jié)論。

    為什么她不可以cao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