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伊戈本可以選擇其他處理方法,只是他當時陷入莫名的情緒之中,腦袋里空空如也,唯一記得的事情是推開那金發(fā)燦爛笑容也燦爛的雌性。他直接了當?shù)卣f明當初所給選項背后有著怎樣的含義,對方的神情從迷茫轉(zhuǎn)向令人心碎,然而他毫不動搖,活像一尊沒有憐憫之心的雕像——他身上甚至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吐息的一小截尾氣。 這不是走出樹林的兩條路,一條近,一條遠,一條險峻,一條秀美。它們是分叉的小徑,彼此通往不同的花園。而伊戈,作為出題人卻默許對方模糊規(guī)則,并借此既享受著不需要負責任的歡樂,又索取陪伴、照顧和溫情。 雌性并沒有接受他的道歉,也不再嘗試對他的觀念橫加干涉。盡管伊戈自我感知他很喜歡自己,在兩人的關系里投入了過多的期待,但他畢竟是個優(yōu)秀而驕傲的雌性,無法忍受伊戈拒絕他,更無法忍受的是,在此之后,伊戈還能在他心里占有一點地位。等伊戈平復心情,想找他作出一點補償?shù)臅r候,發(fā)現(xiàn)自己被徹徹底底地拉黑了。從此,伊戈的航線里多出幾顆不可經(jīng)過的星球和一小片區(qū)域。 顯然,伊戈的所作者為令他羞恥。而伊戈本人從頭到尾都無法理解。在他看來,跟人睡覺是一回事,跟人交往是另一回事。如果說由對方照料飲食起居還能解釋為睡多了之后的親昵,進入對方的社交圈,則是百分百的禁區(qū)。就算是真正建立了穩(wěn)定關系,這也是一件值得嚴肅對待的事情。但對方并不會這么認為。一個雄性,都同意和雌性交配了,還交配了很多很多次,為什么會介意細枝末節(jié)?在蟲族的理念中,只有一個答案:伊戈對他非常非常失望,以至于不顧巨大的沉沒成本都要和他解除關系,以至于再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能使伊戈感到厭惡。 事后,伊戈試圖和一些朋友探討這個問題,想搞明白之后如何處理。他的雄性朋友們堅信是金發(fā)雌性的問題,其中一些人認為是他欺辱伊戈過了頭,使得伊戈對兩性關系有了全新的看法;另一些朋友(大多是又傻又莽的雌性)只知道提問和反問“就這”;倒是幾個混血兒大概明白伊戈的意思,其中一位朋友出類拔萃=,雖然本人從出生開始就單身,幾百年過去了連異性的手都沒摸過,卻提出了相當有建設性的總結意見: “他以為你是個正常人,會慎重地選擇孩子的母體,但其實你比魔族還要放蕩,長得不丑就能上,丑但身材好的話蒙上臉也可以。另一方面,你比殉道徒還要忠貞、脆弱?!?/br> 伊戈沉思片刻,覺得他說得很對,于是朝他家轟了整整一周的光炮。 …… “是今晚嗎?”格萊西姆問,“我要不要做些準備?” 出乎伊戈的意料,軍官沒怎么糾結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冷酷的面容和利落的回答似乎蘊含著離經(jīng)叛道的內(nèi)核:不期待能與雄性組建家庭,不相信出自雄性口中的諾言。但伊戈本能地察覺到格萊西姆對于另一選項的意動,盡管他眉梢的弧度、臉部肌rou的動作都維持著堪稱遲鈍的平靜。初次匹配就能放棄與雄性長期發(fā)展的可能,這在伊戈本來的設想中是極小概率事件。本來的設想——他本來覺得格萊西姆會是完美的伴侶人選。 這個內(nèi)斂寡言的軍官,有著與大環(huán)境背離的珍貴品質(zhì),并且之中最珍稀的部分并不是因為他缺少被異性拒絕的經(jīng)驗。他溫柔且沉默地航行,像一船注定犧牲的護衛(wèi)艦,執(zhí)著于某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目標。他的成長中是否有人教會他要像尊重自己一樣尊重雄性?為什么他從沒想過離開枯燥危險的遠征軍團?伊戈有自己的渠道,他知道遠征部隊大概的情況。許多人以為戰(zhàn)斗就是全部了,最多是與戰(zhàn)斗相關的那些,生命的碎屑、鮮血、兵器、慶功宴會上的酒水,可能還有被派去慰問的雄性。但自從進入和平年代之后,戰(zhàn)爭不再是軍雌們的信仰(至少大部分軍雌都沒機會參與),遠征部隊的任務與其說征服不如說是探索。絕大多數(shù)時候,遠征軍面對的是沒有盡頭的未知,讓人畸變的輻射,讓人理智消解的神秘存在,他們的戰(zhàn)場在另一個領域:精神存在的罅隙,那里有顛倒的星云和黑洞,被無窮宇宙增幅后的虛無感。他們需要維持自身的秩序和穩(wěn)定,與天性中回歸起源的本能相抗衡。日復一日的拉鋸戰(zhàn),不間斷的訓練和尋找平衡,造就了遠征部隊超高且必須的換防需求。格萊西姆是憑什么在那度過了成年之后的所有時光。 伊戈有很多很多的好奇,很多很多的問題,然而它們都在格萊西姆的選擇面前變得無足輕重。 “你已經(jīng)準備好了。今晚也可以……你等下有什么事嗎?”伊戈微笑著回答。 “沒有,我今天都圍繞著你,我是說,圍繞著匹配安排的。” 伊戈的笑容更加溫柔,讓他的話語聽上去像是在誘哄:“那就不必今晚了——你知道樓上的酒店符合匹配標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