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琴師
書迷正在閱讀:端莊公主淪為性奴的受辱日常av1[bdsm]、雙宿【姑侄、骨科、年下、H】、皎皎(古言1v1高h(yuǎn))、調(diào)教乖軟人妻受bdsm、《彎了,反派給的實在是太多[穿書]》、快穿之綠茶紀(jì)事、羞恥的秘密、你跑什么呀、住在隔壁的竹馬弟弟(后續(xù)+番外)、[女攻]遇見來姨媽的陌生男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蒙毅果然什么都不記得了。 這時代的過年還沒有后世那么多規(guī)矩,新年后的這幾日大都比較悠閑。朝臣們都得了假,朝會也歇了,正是一年到頭來難得的閑散之時。 我起時時間尚早,也沒什么可做的,便拿了卷竹簡倚在床畔讀著,等待著蒙毅醒來。 他畢竟宿醉,起的也就自然晚了些,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日上三竿。 “唔……” 一道悶哼聲將我的注意從竹簡上拉了過去,轉(zhuǎn)頭過去時看到他正皺著眉從床上坐起,看上去一副頭疼得厲害的樣子。 我放下手中竹簡,替他按揉了一會兒太陽xue,他看上去這才好了些,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我時他似是十分驚訝,出口的聲音還帶著幾分茫然,“扶蘇公子?” 我的動作頓了頓,繼而收回了手。 他的視線環(huán)視四周,只略一沉吟便已猜到了現(xiàn)下境況,朝我一拱手,“看來毅昨日給公子添麻煩了,多有叨擾?!?/br> 我仍注視著他,并未回禮,“你我之間,何須如此?!?/br> 他似是怔了一下,而后綻開笑容來,“公子說的是?!?/br> 他笑起來的時候似是春雪初融,便是這整間屋子似乎都暖了起來。 那是和昨夜時懵懂純真全然不同的笑容。 一時間我竟無法揣測他究竟是當(dāng)真不記得了,亦或是太過完美的偽裝。 醒酒湯是我起床時便令宮人們備下的,他只道腹部不適不想用朝食,便好歹飲了些湯,同我一起去了胡亥的院落。 胡亥已經(jīng)起了,此時正坐在院子里溫書。如今正是隆冬時節(jié),地面上還積著未盡的雪。他只穿了件玄色單衣坐在石凳上,身影看上去十分單薄。 我皺起了眉,大步朝著他走了過去,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肩頭。 “如此冷天,怎么坐在這里?” 他見我來了,抬頭朝我看過來,面色竟是比昨日看上去還要蒼白許多。 “屋里頭悶,喘不過氣,便出來了。”他神色安然而平靜,看不出什么情緒。 “打開窗便是,何以出來吹這冷風(fēng)?回頭又該病了?!?/br> “哪里那么容易生病,不過這幾日沒睡好罷了?!?/br> 我正待再說什么,卻見蒙毅走上前來,取走了石桌上的一卷竹簡。 “此為公子所作?”蒙毅道。 胡亥抬頭看著他,“是。” “寫了什么?”我便也側(cè)首看去,卻不成想?yún)s被蒙毅躲了開去。 “寫了什么自然要問胡亥公子,哪有未經(jīng)允許私自傳閱的道理?!彼倚Φ馈?/br> “哦?你方才拿取時可有經(jīng)過允許?”我挑眉。 “他既稱我一聲「先生」,我便自然看得?!彼桓崩硭?dāng)然的神色。 “這道理說不通,你為先生看得,我為他長兄,如何看不得?” “你若要看,自然也看得。只是須得自己去拿,若從我手上傳過去,便是不妥?!彼幻嬲f著,將手中的竹簡重新卷了起來,放回了石桌上。 胡亥安靜地聽著我們談話,而后久久地注視著蒙毅,卻始終未發(fā)一言。 蒙毅攏了攏袖子,朝著胡亥輕笑。 胡亥這才收回了視線,好似什么都未曾發(fā)生一般,重新看向了手中原本捧著的竹簡。 我覺著他們兩人今日給我的感覺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對。 “公子既要溫書,我也便不多打擾。只是年前時曾讓公子作的三篇策論,公子莫要忘了。”見胡亥這般,蒙毅便叮囑了兩句,便要告辭。 “學(xué)生記得了?!?/br> 胡亥起身相送,我揉了揉胡亥頭發(fā),囑托了兩句讓他早些回屋,這才同蒙毅一道離開。 臨近午時的時候,天空中又下起了雪。雪下的不大,卻也洋洋灑灑頗有幾分意境。 我送蒙毅出宮去,兩人于青石板道上并肩而行。他身體不好,不免裹得厚實了些,片片雪花落在他毛絨絨的圍領(lǐng)上,不一時便積了一片,看著像是一團(tuán)蒲公英似的。 我看著這樣的他,一時覺得有些恍惚,腦海中浮現(xiàn)出昔日那個抱著我叫「扶蘇哥哥」的小團(tuán)子,竟與此刻的他慢慢重疊起來。 許是我這樣的目光太過明顯,他停下了腳步來看著我,笑著問我怎么了。 他自今日醒來之后便半句不提昨日,我正有心詢問一二,正待開口時他卻忽而轉(zhuǎn)頭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耳畔隱隱傳來絲竹之聲。 在秦王宮熏陶了這么些年,我對這些樂音也識得幾分,那樂聲悠揚(yáng),側(cè)耳傾聽時竟使人多生幾分心馳神蕩之感,并不似尋常樂師所奏。 我朝著那樂音的源頭看去,卻只見御花園中水榭盡頭隱隱可見一年輕男子。那男子顯然已年過二十,卻并未戴冠,三千青絲如瀑散落,坐在蒲團(tuán)上時頭發(fā)垂落到了地上,鋪展?jié)M地。他穿著一襲白色長衫,卻甚為單薄。冬日的風(fēng)吹起了他的廣袖和縷縷發(fā)絲,片片雪花隨著風(fēng)落下來,落在他的身上發(fā)上,如同朵朵盛開的寒梅。 他坐在那里奏樂,手下的樂器似是一把弦樂,因為離得遠(yuǎn),看得并不真切。裊裊琴音掠過水面而來,一眼看過去時便知覺那人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莫名的,我忽而想起了張良。 初見張良時,他便是這樣單薄的白衣,還有那如瀑散落的三千青絲。 可他不是張良,他只是個琴師罷了。 “陛下在此?!?/br> 蒙毅的聲音喚回了我的深思,我沿著那長長的水榭看過去,果然在另一頭看到了我的父皇。 時值冬日,水榭地面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絨毯,父皇便坐在那里,身前的小桌上溫了一壺酒。他手里拿著酒觴,卻并未飲酒,似乎已然沉迷于這樂音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我本不欲打擾他難得的雅興,正待離開時卻只見他已然看了過來。 于是我便同蒙毅一同上前見禮,分列左右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這樂師如何?”他問。 “此筑擊的甚好?!蓖蚁啾?,顯然蒙毅更加精通樂理,便如是回答。 “你可知他是誰?” “臣曾聽聞,陛下近幾日新得了一名琴師,據(jù)聞是昔日那刺客荊軻之友,想必就是此人?!?/br> 我端著酒壺為他添酒的動作頓了頓,心下了然。 這琴師,理應(yīng)是高漸離。 我的視線掠過長長的水榭望至盡頭,年輕的琴師正手持竹尺擊打著手下的樂器,琴音悲亢激越,細(xì)細(xì)聽來竟使人幾欲落淚。 音樂總是很容易便挑起人內(nèi)心深處掩埋的情緒,那些過往種種如同走馬燈般于眼前輪轉(zhuǎn),那些年的記憶,那些故人,所有的一切都于眼前重演。 回首之時,我卻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這一世的人生中竟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事,遇到了那么多人。 而轉(zhuǎn)世之前的前塵,我竟幾乎已然淡忘了。 回神之時,我這才發(fā)現(xiàn)蒙毅不知何時竟已經(jīng)走了,只父皇仍舊握著酒杯坐在那里,也不知是醉了還是想起了過往的什么,看向我的眼神竟有幾分朦朧。 我也看著他,我似乎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長時間地好好注視他了,這么一看時,我忽然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開始老了。 他依舊是英俊的,他的五官依舊那樣英挺而深邃。歲月并沒有剝奪他的容顏與氣度,反而經(jīng)過了時間的積淀之后,那滿身的銳利鋒芒都變得內(nèi)斂。便是不需要龍袍和王座,便是如此隨意地坐在這里,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面前這人是一位真正的帝王。 但他的兩鬢卻已依稀有了花白的痕跡,他坐在那里時腰背不再那樣筆挺。他同我對視,我不再從他的眼神中體會到那種令人戰(zhàn)栗的感覺。 而我也恍惚中這才發(fā)覺,我已經(jīng)很久未曾再畏懼他了。 距離歷史記載中他的死亡還剩幾年時間了,我不知他是否還能活著。 我忽然感覺到了莫大的悲切。 也許是那悲愴的樂音放大了我這樣的情緒,甚至在某一刻,我心中竟油然而生某種情緒,竟想要將他擁進(jìn)懷中。 于是我便真的這么做了。 他并沒有料到我如此不同尋常的舉動,在被我拉進(jìn)懷中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驟然睜大了。 他極少會有這般的情緒,我甚至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瞬間的茫然。 “扶蘇,你在做什么?”他很快便回過了神,聲音中多了幾分威儀。 我卻仍不想放開他,我同他已經(jīng)很多年未曾有過如此親密的擁抱了,依稀記得上一次還是荊軻刺秦之時。 而那時,我甚至一心只想掙脫他的懷抱。 “父王瘦了。”我的雙手從他背后環(huán)著他,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在我記憶之中,他的肩膀永遠(yuǎn)是那樣寬闊,他的懷抱也一直是那樣溫暖而有力??墒谴藭r此刻,他被我攬在懷中,我竟發(fā)現(xiàn)他的身量甚至還并不及我。 這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也許并不是他瘦了,而是我已經(jīng)長大。 我抱緊了他,低下頭將臉埋進(jìn)了他的脖頸。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熏香的味道,曾幾何時,我對這個味道也是熟悉的。闊別多年,我竟又開始懷念起這般的味道了。 他在我懷里發(fā)出一聲冷哼,“怎么,年紀(jì)大了反而想和父皇撒嬌了不成?” 他的話本是一句嘲諷,我卻認(rèn)真答他,“是?!?/br> 他被我堵了一下,卻也到底沒有掙開我,只無可無不可地說了一句,“越活越回去了。” 而我也是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對我竟也是這般縱容的。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此前二十年,我到底是為什么什么才會一直懼他避著他? 我伸手去撫摸他的鬢發(fā),一如以前的時候他喜歡描摹我眉眼那樣。 他似乎覺得這樣倚著我的姿勢也挺舒服的,便微微動了動,把我當(dāng)個軟墊使。 自從統(tǒng)一天下以來,他是當(dāng)真越來越隨意了。 他似乎想要喝酒,伸手去拿酒杯時我卻已然越過了他,將酒杯遞到了他的唇畔。 他抬眼看我,我也朝他看了過去,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父皇,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