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階被送去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后，便被快速進行了全身體檢，除了那個差不多痊愈的外傷，沈映階便沒有任何受傷的地方。

    最后醫(yī)生只得出一個不輕不重的結論，病人是受到了嚴重的刺激暈厥過去的，若要確定其是否患有精神疾病，還得等病人醒來后做個更全面的精神檢查。

    而醫(yī)生才剛下結論沒一兩分鐘，沈映階就醒了。

    看著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和白色的墻壁，沈映階猛地驚覺起來，掙扎著要從移動床上起來。

    醫(yī)生見病人醒了，趕緊過去問他情況。

    “你感覺還好吧？”

    沈映階警惕地看著圍在病床前的醫(yī)生護士，忽然又想起來在咖啡廳的時候，有個男人問他要不要去醫(yī)院，還自作主張地給他叫了救護車并聯(lián)系精神病科的醫(yī)生。

    所以這些人是把他當成精神病人了嗎？

    他可沒有?。?/br>
    經(jīng)驗告訴他，越是說自己沒有病越是會被懷疑，所以沈映階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呼吸一口氣，讓囫圇的腦子徹底清醒過來。

    他冷靜地回道：“腦袋不太舒服，如果有可能的話，給我做個腦袋的檢查?！?/br>
    醫(yī)生被他這邏輯清楚的反應弄得一愣，這個樣子算什么精神失控的病人。

    不過精神病人有很多種，并不是外表不顯就沒有精神疾病，有些人邏輯思維照樣很清楚，可他就是瘋子啊。

    醫(yī)生也盡量端著一顆平常心回復沈映階：“你身為病人能配合就好，一會兒會給你拍個片子還有做一下精神疾病量表，這么做主要是基于給你叫救護車的人對你所表現(xiàn)的癥狀進行的描述?！?/br>
    沈映階立刻就明白了，因為他在咖啡廳里的狀態(tài)以及并不算好的表現(xiàn)確實會讓他被誤認為是精神病人，不然那個男人也不會給他聯(lián)系精神病科的醫(yī)生。

    “好，麻煩醫(yī)生你了?！?/br>
    沈映階讓自己表現(xiàn)得像個正常人一樣，他不能讓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不然的話，他將陷入無窮無盡的麻煩中去。

    醫(yī)生先安排了沈映階做精神疾病量表測試，因為根據(jù)他的觀察，病人明顯有的緊繃以及拒絕被探究的表現(xiàn)，甚至異乎尋常的鎮(zhèn)定以及對別人的警惕，都讓他覺得，對方精神方面有些問題。

    不一定就是嚴重的精神疾病，也可能是最近壓力大，導致精神暫時失常，對方看樣子還是個學生，學業(yè)壓力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還是很正常的，基本上就是心理出了點兒問題。

    裴衍到達醫(yī)院的時候，幾經(jīng)詢問才在精神病科找到了沈映階。

    不過沈映階剛被安排去做了量表，醫(yī)生見到身為家屬的裴衍后，趕緊制止了他進去找人的行為，怕他打擾到沈映階。

    裴衍心里急的不行，不能見到小男生一面他始終放不下心來，不過對方已經(jīng)醒了是好事，他多少能放心一點兒。

    裴衍就在外面焦急地等著，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

    期間他聯(lián)系了那個給沈映階叫救護車的醫(yī)生，謝過了對方后，又處理了一些后續(xù)的事情，接著又聯(lián)系了裴氏的私人醫(yī)院，讓人準備著再接收沈映階這個病人。

    裴衍從沒有預想到，有一天小男生會進這個科室看病，他應該要更多上心小男生的事情，明明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對方的變化，比如過年的時候，蔣玉青說他不對勁，或者是再更早些的時候，比如元旦慈善宴會那晚的意外之后，小男生會有怎樣的心理反應。

    從那件事情發(fā)生開始，他就從來沒去關注過小男生的心理問題，膚淺地就信了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淡然的樣子。

    裴衍忍不住陷入到懊惱中去，但是他知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等個結果出來，然后再好好考慮，以后怎么更好地照顧小男生。

    小男生本就與眾不同，他承受著比任何人更大的壓力，所以更應該受到比任何人好的善待。

    沈映階填寫精神疾病量表的時候，直覺上便隱隱感覺到不對勁兒，甚至一度想放棄填寫量表。

    但是如果直接放棄的話，他肯定就會直接被打上精神病的標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暈倒躺在醫(yī)院里，在那個多事的咖啡廳里，他可是遇到了三條無法挽救的鮮活生命。

    在這樣的刺激下，是個正常人也會發(fā)狂暈倒吧。

    最后，沈映階還是扛著壓力把量表做完了，他覺得自己除了心里隱藏著沉重的秘密外，其他的一切沒問題。

    他不否認自己有心理疾病，但是還沒嚴重到需要干涉治療的地步，他的承受能力很強，不然早就被那些猝不及防出現(xiàn)的生死逼瘋了。

    沈映階從安排做量表的房間里出來，直接去了接診醫(yī)生的辦公室交表。

    沒想到才進去便見到了許久未見的人。

    乍一見，沈映階也沒有多少情緒浮動起來，因為他覺得裴衍出現(xiàn)在這里再正常不過，他對他那么好，當然會在他有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

    “衍哥，你來了?！?/br>
    沈映階走進去，語氣歡快地跟人打招呼，就好像跟裴衍之間沒發(fā)生過那些讓人傷心傷神的事。

    甫一見到面色蒼白的沈映階，裴衍差點忍不住站起來過去一把抱住對方，安慰對方別害怕。

    不過隱忍過后，他也只是放軟了語氣，說道：“過來坐下，做完檢查我們就回去，你出門怎么又沒帶保鏢？”

    沈映階聽話地走過去坐下，露出一絲委屈來，說道：“我身體都已經(jīng)好了，能自己保護自己。”

    裴衍沉默數(shù)秒，最后只道：“這次是最后一次意外。”

    沈映階咧嘴一笑，比了個OK的手勢。

    醫(yī)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兩人之間的互動，多年的從醫(yī)經(jīng)驗讓他能輕易看出來，病人對這個年長的男性有非常強烈的依賴心理，對對方幾乎是順從的。

    年長的男性氣度不凡，渾身透露著上位者的氣息，對病人似乎也很寵溺，只不過這兩人之間又仿佛有隔閡一般，總之關系很復雜的樣子。

    醫(yī)生不多言，專心看起沈映階的量表來，只是越看眉頭皺的越深。

    沈映階見醫(yī)生這個樣子，心下立時不悅起來，面上卻是不顯。

    他不覺得自己有精神疾病，并且他也不希望裴衍覺得他是個精神病人。

    裴衍見醫(yī)生的反應卻是越發(fā)擔憂起小男生來，只不過他也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人，此刻只是面色微冷，神色還算平靜。

    沈映階的量表側重性實在是太強了，醫(yī)生沒多耗費心神便確定了對方的病因，偏執(zhí)型精神障礙，病人對看重的人存在過度的偏執(zhí)和占有欲，并且有比較重的嫉妒心理，而且對方潛意識里存在著殘酷和冷血，最為關鍵的，對方整個人極度缺乏安全感。

    不過在一些題目上，也體現(xiàn)出對方的善良堅韌和包容，他甚至可以斷定，病人的偏執(zhí)型精神障礙是后期受到刺激出現(xiàn)的，以至于會讓他變成這樣，至于因為什么出現(xiàn)的，還需要病人的回答。

    醫(yī)生思量一番后，把他的診斷結果如實告知了沈映階和裴衍。

    沈映階聽后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他真的是有精神疾??？

    裴衍卻是心神具震，即使做好了接受的準備，聽到這樣的結果后，還是愣怔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而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情，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那一次的意外。

    沈映階回想起這四五個月來對裴衍的態(tài)度，確實是改變了不少，可是他覺得很正常啊，他就是想獨占裴衍，想要把人禁錮在他的身邊，讓裴衍永遠只屬于他一個人。

    不過，是不是他這樣的做法給裴衍帶來了困擾？

    那裴衍會不會嫌惡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該怎么彌補，怎么補救過錯？

    他想要給裴衍最好的一切，他不會讓裴衍受到任何傷害，包括他自己，他也斷斷不能讓自己傷害到對方。

    沈映階忍不住看了一眼裴衍的反應，心中越來越忐忑，害怕裴衍因為醫(yī)生說的這樣的疾病就對他產(chǎn)生厭惡，從而更加疏遠他這個人，他也怕裴衍真的認為他是個病人。

    他也想跟裴衍再強調一次，他已經(jīng)不介意那一次的意外，那件事情已經(jīng)翻篇了。

    可在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詫和痛苦后，他只覺得如鯁在喉。

    為了先發(fā)制人掌握主動權，沈映階搶在裴衍面前趕緊問道醫(yī)生：“那、那我可以被治好嗎？”

    他覺得，以其否認自己沒有病跟裴衍發(fā)生爭吵，還不如自己主動扛下這口鍋，主動向醫(yī)生求醫(yī)，讓裴衍覺得他還是很聽話地去治病的。

    裴衍卻是詫異沈映階會主動詢問醫(yī)生治療的事情，繼而內心越發(fā)生出愧疚，情緒隱約浮動起來。

    醫(yī)生看著沈映階這積極求醫(yī)的態(tài)度，終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病人能這樣真是太好了，　他安慰對方道：“當然可以治療，后期受刺激出現(xiàn)的精神障礙完全可以在干預治療的情況下痊愈?！?/br>
    說完這個，醫(yī)生不經(jīng)意瞅了一眼裴衍，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狀態(tài)也有點兒不太對，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識想這人不會也有點兒問題吧，并且根源與病人同出一轍。

    不過醫(yī)生也只是猜想，嘴里還是很正經(jīng)地說道：“只要病人配合找出問題根源，輔助心理治療?！?/br>
    聽到這里，沈映階沉默了。

    這個根源勢必是不能說出口的，而且如果在配合治療中，他的秘密也被牽扯出來怎么辦，他寧愿不治療。

    他清楚地知道，他唯一偏執(zhí)的人是誰，那就是裴衍。

    可偏執(zhí)于裴衍那是病嗎，不是！

    就在沈映階心有憤怒即將要變陰沉的時候，一旁緩解好情緒的裴衍開口跟醫(yī)生說道：“謝謝醫(yī)生您的診斷，不過治療這件事情，我想我們這邊還需要再商榷一下。”

    醫(yī)生看到沈映階突然又變化的情緒，也料想到對方配合治療不會那么順利，所以也談不上失落與否。

    “好，不過建議盡快就醫(yī)，若是有心結之類的，早解開也比較好。”

    裴衍頷首，目光落在沉默的沈映階身上。

    沈映階微微抬眸看向醫(yī)生：“那我們暫時可以走了吧？”

    他不想再在這個科室里待下去，他沒有病，　根本沒必要呆下去。

    醫(yī)生也知道病人不能逼迫，得盡量順著，便點了點頭，然后又寫了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給沈映階，“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可以打電話?！?/br>
    沈映階沒有任何障礙地拿過了寫了電話的紙張，甚至當著醫(yī)生的面把手機號存了下來。

    一時間，醫(yī)生都有些琢磨不透這個病人了。

    做完這些，沈映階又笑著看向裴衍：“衍哥，我們走？”

    裴衍頷首，謝過醫(yī)生后站了起來，“走吧?！?/br>
    兩個人一前一后離開了科室。

    醫(yī)生看著兩個人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為病人嘆了句可惜，在青春期的小孩最容易出岔子，若是不好好治療，對未來的學習生活都有不小的影響。

    去停車場的路上，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看到熟悉的卡宴，沈映階生起一股久違的感覺。

    沈映階開門坐進副駕駛，卻在系好安全帶的時候想起一件事來，那便是這個副駕駛有沒有被莫小姐坐過，或者說以后會不會就是她的專屬位置了？

    想到這個事情，沈映階目光頓時陰沉下來，嘴唇緊抿著，依舊沒開口說話。

    裴衍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沈映階的表情，知他心里定然有氣，不過開車路上也不是說話的時候，便只專心開車。

    “我送你回公寓?！?/br>
    沈映階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之后便沉默不語。

    不久后，車停在公寓樓下。

    沈映階沒有直接下車，只玩弄著解開的安全帶，沉聲說道：“衍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精神病人？”

    裴衍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緩緩道：“不是?！?/br>
    沈映階眼里燃起一絲希望，只要裴衍不認為他是病人，讓他怎么樣都可以。

    然而，只聽裴衍接下來嚴肅道：“你偏執(zhí)的病因是因為我，得治?！?/br>
    只一句話，就讓沈映階渾身顫抖起來，眼珠迅速充血發(fā)紅，狠狠地瞪向了裴衍：“裴衍，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裴衍撐著額頭，神色晦暗不明，“小階，聽話?！?/br>
    沈映階感覺自己瞪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裴衍確實能夠扎人的心，憑什么他偏執(zhí)于他，一定要讓他治療！

    沈映階又變成委屈的樣子，試圖說動裴衍：“衍哥，這病根本不用治療，你也不是根源，而且我覺得自己沒有病，我也沒有傷害其他人，更不會傷害你?！?/br>
    裴衍沉默著，心底有些無法承受對方話里為他的開脫。

    沈映階看著靜若雕塑的對方，企圖能得到一些應答，然而等了好一會兒，依舊沒得到對方的回應。

    沈映階一時間有些心灰意冷，突然覺得自己被裴衍徹底地隔絕開了。

    不知不覺間，眼淚奪眶而出，沈映階只覺得視線模糊起來，看裴衍看的越發(fā)不真切。

    各種情緒翻涌過后，他只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來：“對不起……”

    說完他便轉身迅速打開了車門，頭也不回地下車往公寓里走去。

    裴衍聽到開門的聲音，趕緊下車追了上去，過去一把抓住沈映階的手臂讓對方停了下來。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盡到對你應盡的責任。”裴衍嗓子壓的越發(fā)低沉，似乎吐出每個字都很痛苦，“我希望你永遠都能健健康康的。”

    聽到裴衍最后一句話，沈映階眼淚流的更兇，打量著自己被白手套包裹的手，心想自己這輩子都別想健健康康了。

    即使不觸碰到人，那猝不及防涌入腦海的殘酷畫面也會將他折磨得形神消瘦。

    今天如果不是看到那些血腥殘忍的畫面，他也不會被刺激得突然暈倒，而對裴衍的偏執(zhí)也不會暴露在他的面前。

    這該死的能力，真的徹底將他拉入了無法自拔的深淵。

    可是，他又什么都不能說出去。

    他想做裴衍的唯一，他想要一直留在裴衍的身邊。

    沈映階顫抖著聲音說道：“衍哥，只要你覺得我沒病，我什么都聽你的?！?/br>
    裴衍察覺到了他語氣里的不對勁，將人身子掰了過來，訝然道：“你哭了！”

    然而看到眼淚的那瞬間，裴衍整個人都驚慌失措起來，心軟了下來，忍不住伸手抹掉對方眼角的淚水，幾乎是輕聲哄道：“別哭好嗎，都是衍哥不好?！?/br>
    他只見小男生哭過兩次，一次是被張楚瀟算計，一次是在床上。

    “我不逼你了好嗎，你別哭了。”

    裴衍現(xiàn)在甚至想直接將對方擁入懷中好好安慰，可是他不能這么做，不然之前所隱忍的一切都白費了。

    他不能毀了小男生。

    沈映階在對方的柔聲勸慰下，心中越發(fā)委屈起來，不過眼淚卻是漸漸止住了。

    裴衍見狀心中卻是越發(fā)難受起來，攥緊了小男生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br>
    沈映階應了，跟著裴衍回了公寓里。

    回到公寓，兩個人都還算平靜。

    午飯時間早就過了，裴衍點了外賣。

    填飽肚子后，沈映階主動拉開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