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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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壯的樹根在黑暗中舞動起來,把他的身體交纏住,強迫他打開雙腿,而無數雙布滿血絲的眼球,正往他一覽無余的私處窺去。他無法呼吸,無力反抗,無人拯救,無人依靠,在腐臭的泥沼靜待死亡。 “哼嗯嗯嗯~~……” 那是一陣溫柔的歌聲,從不知何處傳來,他的眼皮動了動,從粘膩而冰冷的夢中睜開雙眼,發(fā)覺白厭錦正坐在床邊,對著窗簾微動的陽臺,哼著不知名的歌。 “主人?!彼p聲低喃,話一出口又感到后悔。夢魘剛剛散去,這片刻的安寧不應被他多嘴打擾。 “醒了?”白厭錦停止了哼歌,轉頭對上他的眼睛。 他仰起臉,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微笑著點頭。 白厭錦從不問他會做什么噩夢,只是每次他在噩夢中醒來時,男人都會坐在床邊,或是看著他的臉,或是看著陽臺,理所當然,平平淡淡,連原本清晰可怖的夢境都在潛移默化中淡化,甚至不再畏懼入睡。 “這是什么歌呢?主人唱的真好聽?!?/br> 白厭錦想了想,抬起床腳邊空蕩蕩的鐵鏈,現(xiàn)在已不需要再拴著他了,便一直閑置在那里。 “像你一樣,被鎖在母親身邊時,她總會唱?!?/br> 許是那一句“像你一樣”太過諷刺也太過悲傷,他搖搖頭:“并不適合給你唱。” “沒有哦。”余肅恒從被窩中鉆出來,親昵的靠在白厭錦的肩膀上,“主人不是母親,真是太好了?!?/br> 白厭錦抬起手,愛憐的撫摸他的下巴,他享受的發(fā)出呻吟。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平,安寧,與美好。 他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起來,五指與余肅恒的手交纏,兩人的嘴唇自然的貼到了一起,唇與唇輾轉,舌與舌交融。 就在這時,手機傳來了簡訊提示音,兩人不得不暫時分開,均有些悵然若失的看著對方,余肅恒臉色微紅,催促道:“主人,您的消息?!?、 白厭錦似笑非笑的看向手機,信息是需要他親自去處理的事物。他看了一眼余肅恒,問道:“白天有什么想做的嗎?需不需要電腦?” “……不用的,我想等主人回來?!庇嗝C恒低下頭,側臉溫順而迷人,純白的光影柔柔的籠罩在臉頰,腳尖輕輕摩挲床單,時不時觸碰到他的衣角,似是在表達不舍。 想了想,白厭錦找到一個稍微折中的消遣:“想看電影嗎?” “電影?” “嗯,想看什么都可以給你找來?!?/br> 余肅恒對他的好意感到高興,沒再拒絕:“我想看?!?/br> “沒別的了?” “嗯?!?/br> 影片很快就找來了,接入新搬來的電視中,白厭錦確認影片能正常播放后才離開,熟悉的片頭曲響起,余肅恒窩在沙發(fā)上,眼前逐漸迷離,手邊的遙控器“啪”的一聲掉落在腳邊,他合上眼睛沒去撿起,夢境隨著影片劇情的推進逐漸深入,然后交融在一起。 他看著潮起與潮落,揚帆與沉沒,一遍又一遍。永不終結,不斷循環(huán)的悲劇,如同他的命運一般。 比平日更為安靜的書房,今天迎來了稀客。白厭錦讓秘書去準備茶水,自己則頗為無禮的靠坐在皮椅中,雙手交疊,百無聊賴的看向來人。 “叔叔今天來有何貴干?我這小地方沒有珍品能招待您這尊大佛?!?/br> 胡渣不知何時爬滿了白煥塵的臉,平日里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今天有些凌亂,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白厭錦:“你,把白帆云藏到哪里去了?” “我可沒有藏起來,是你自己找不到而已?!?/br> 怎么會呢,他問遍了學校,問遍了白帆云常去的地方,詢問了他的朋友,都對白帆云的去向一無所知,他就像突然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眼前白厭錦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把秘書剛端來的咖啡又抿了一口,只有他面前的茶分毫未動。 “我明白了?!彼睦镌洃岩蛇^白帆云已經死去的可能性,但他不相信白厭錦對于白帆云的死會無動于衷,如今看來,是他太低估白厭錦了,竟能做到面對最愛的弟弟的死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是你殺了他?還是把他監(jiān)禁起來了?” “你的腦子里只有這些東西嗎?”白厭錦根本不會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他知道這個人現(xiàn)在在孤注一擲,想動用最后的王牌。而他早就把一切消息封鎖,白帆云早早下葬,再也沒有人能拿捏他的軟肋,從這層意義上來說,白帆云的死倒成全了他的計劃。 “是叔叔低估你了,小錦,叔叔保證不會再搶你的東西,但是你也不能再動叔叔的那一份了——”他話鋒一轉,語氣又轉變回溫柔的家人形象,與方才的態(tài)度大相徑庭。 早就習慣了這一套,他們家族的人都很會演戲,白厭錦冷笑著想,他那個混蛋爹當年怎么不去沖擊奧斯卡非要去經商呢。 “叔叔請回吧,一切公平競爭。” “公平?白厭錦的手段誰還不清楚?從你這里找公平,我不如去你媽的墳頭燒香祝你們早日在地府團聚?!?/br> “白煥塵!”男人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猛地掀翻了桌子和茶杯,沖過去猛地抓住對方的衣領?!澳阍偬嵛覌屢痪湓囋??” “喲,狂犬病這就犯了?你以為你媽是誰害死的?”白煥塵的脾氣也上來了,他反揪住白厭錦的衣服,撞向他的鼻子,“還不是你害死她的!你這雜種天生就克你爸媽!” “你別拿那個人渣跟我媽相提并論!” “哈哈哈,你跟你爹還不是一個德行——” 他們不知不覺開始纏斗,把整個書房破壞得亂七八糟,資料和茶水、咖啡混在一起撒了一地,書架在不堪重負下推倒,發(fā)出了轟然巨響。一片廢墟之上,兩人做著片刻的喘息,白煥塵把旁邊的矮柜推倒,攔住白厭錦的去路,轉身猛地沖向了后院。 他不相信白帆云會死,只有可能是被當做人質監(jiān)禁了起來,他只要抓住這份犯罪證據,輸的人一定會是白厭錦! 房門被一個個推開,白厭錦急促的腳步從書房的方向傳來,時間已經不多,但上帝果然還是眷顧著他,走廊盡頭最后一個門已經打開了—— 房間內全身赤裸的纖細美人,正滿目驚恐的看向他。 “你,你是誰?” 白煥塵瞪大了眼,似是有些不敢置信,手里持著的攝影機卻把這一幕統(tǒng)統(tǒng)記錄了起來。 “白煥塵!” 終究是遲了,姍姍來遲的白厭錦把呆愣在原地的白煥塵推向地面,往他臉上狠狠掄了兩拳。 “你,咳咳……”白煥塵吐了兩口帶血的唾沫,眼神突然變得意味不明:“不是白帆云,那是誰?你把他關在這里?” “你管不著。”白厭錦把他拎了起來,保鏢雖遲但到,但白煥塵還不死心:“你監(jiān)禁他?這是犯罪,我保證現(xiàn)在出去我絕對要你身敗名裂?!?/br> “你到底想怎樣?”白厭錦頭都快炸了,被誰看到不好偏偏被這個瘋子發(fā)現(xiàn)了。 “讓我跟他說話,我要問清楚你是不是在犯罪?!?/br> “問完立刻滾!”白厭錦咬咬牙,終究是妥協(xié)了,他相信現(xiàn)在的余肅恒一定能說出一份讓雙方都滿意的答卷。 會面安排在另一個房間,白厭錦為了證明自己沒有串供,沒跟余肅恒說一句話,只站在旁邊監(jiān)視。布置好的桌子兩側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白厭錦給余肅恒安排了一張軟墊,讓他能保持一個放松的姿態(tài)。 但青年仍有些坐立不安,他挽起散落在對方眼角的幾縷發(fā)絲,將它們撩至耳后。從始至終余肅恒的姿態(tài)和表情充滿著信任與依賴,讓他心底一片柔軟。“你只需要回答他的問題就好,不要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好的……”余肅恒小心的瞟了一眼胸有成竹的白煥塵,默默改了稱呼,“白先生?!?/br> 白煥塵理了理凌亂的衣服,忍著撕扯臉上傷口的疼痛,看向對面已經穿好衣服局促不安的美人。 “你叫什么?”他瞇起眼睛,這個人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完全對上了白厭錦的胃口,而且那股軟弱的氣質,居然跟白帆云有幾分相似。 “余肅恒?!彼岩陆蔷驹谑中模喑梢粓F,聲音輕柔如一片羽毛。 已經許久沒這樣自我介紹過了,自己的名字聽上去有些陌生。 青年的姿態(tài)乖順而溫柔,讓白煥塵不由得把聲音放輕:“哦,小余啊,第一次見面讓你見笑了,我是小錦的叔叔?!彼贸隽藴睾偷拿婢撸\絡般沖余肅恒微笑,“你跟小錦是什么關系?” 白厭錦的叔叔?那現(xiàn)在不就是見家長一樣的情形嗎。余肅恒臉上一紅,下意識的看向白厭錦,發(fā)覺男人在聽到白煥塵的話時明顯露出不悅的表情,而他才注意到白厭錦臉上沒來得及處理的刺眼傷口。 主人被這個人……余肅恒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他的聲音無比堅定,就算主人生氣也沒關系,他要保護好主人才行:“我是白先生的戀人?!?/br> 聽到這個答案,兩人明顯都是一驚。白煥塵開始在心底悄悄打算盤,這人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假?他沒聽說過白厭錦有花邊新聞,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戀人,跟白帆云的存在又相抵觸。 白厭錦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難過的看著他,將所有的情緒黯然壓了下去。 “這樣啊,那是我冒昧打擾到你們的二人世界了?!卑谉▔m樂呵呵的,完全看不出來他和白厭錦剛剛還在打架,倒顯得兩人關系有多好似的,“我是看著小錦長大的,他有了愛人,我很欣慰?!?/br> 接著他話鋒一轉:“其實有一件事我想請教一下小余,我現(xiàn)在是小錦和帆云的監(jiān)護人,但是帆云突然失蹤了,小錦對此也是一問三不知啊,我想你跟在小錦身邊也有一段時間,有沒有聽說過白帆云這個人呢?” 余肅恒緩緩抬頭,表情有些呆滯:“認識……不,不認識……”他緊張的攥緊了衣服,開始不知所措,白厭錦終于插了一句—— “這件事跟他無關?!?/br> “但是他明顯知道?!卑谉▔m仿佛自己已經勝利了,繼續(xù)追問余肅恒:“知道嗎,我來這里沒有惡意,只是想找白帆云而已,但小錦一直不讓我見他。白帆云到底在哪里?” “他,他死了?!庇嗝C恒低下了頭,再也不敢看白厭錦的臉,他好像又犯了大錯,心底泛起一片絕望。 “哈哈!這就是你一直不讓我知道的真相嗎?”白煥塵猛地站起身來,看向依舊波瀾不驚的白厭錦,一股快意與憤怒交雜在一起:“是你殺了他?” 沒注意白煥塵說話的對象,余肅恒死死低著頭,柔軟的發(fā)絲中間小小的發(fā)旋隨著主人的不安微微顫抖,聽到白煥塵的聲音,他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指甲幾乎把掌心摳破,下意識的接口:“是我……” 而與此同時白厭錦的聲音蓋過了他的:“是自殺?!?/br> “我不信?!卑谉▔m沒聽到余肅恒的聲音,只顧著跟白厭錦對峙:“他好端端怎么可能自殺?難道不是你愛而不得殺了他嗎?!?/br> 白厭錦嘆了口氣,已經不想再理會這個瘋子,比起這個人,另一個明顯更值得讓他關心。他轉身走向余肅恒,把他從坐墊上扶起,安撫般圈在懷里。 “是我錯了……”余肅恒快哭出來,張開雙臂回抱住他。 他如果一開始就沒有欺騙白帆云,就不用面對如今這個情形,而一錯再錯的害得主人不知如何是好。 “別怕,你沒有錯。”白厭錦撫摸他的后背,任由他伏在自己胸前。 白煥塵冷笑著看他們恩愛,聲音里的鄙夷毫不掩飾:“我一定會找出你殺了他的證據,等著吧?!彪S即走出門外,在保鏢的監(jiān)視下異常安分的離開了別墅。 “主人……”余肅恒眼中只有白厭錦,輕輕捧著他的臉,生怕自己的力道弄疼了他,“是他打傷了主人嗎,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你做的很好?!卑讌掑\吩咐傭人把醫(yī)藥箱拿來,握住余肅恒的手,“白帆云的事遲早會被那個瘋子知道,你什么也沒做錯?!卑追频乃烙崿F(xiàn)在被白煥塵得知,在這個節(jié)骨眼只會分散他應對股東們的精力,特別是在他鉆牛角尖的認為白帆云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他殺,要尋找的證據就更多了,可惜這個方向他走的注定是一條死胡同。 “我錯了,是我錯了,主人?!庇嗝C恒搖搖頭,沒聽進白厭錦的安慰,悲戚道:“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白帆云。” 白厭錦垂下眼瞼,心底那份復雜的情緒逐漸平復:“你能為自己的錯誤悔過,已經足夠了?!?/br> 或許白帆云在天有靈也會原諒現(xiàn)在的余肅恒,而白厭錦也會原諒他自己。終于不用懷著負罪的心情跟余肅恒接吻、擁抱、zuoai,終于不需要用逼迫的方式去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余肅恒已經徹徹底底屬于他了,而他也終于可以毫無顧忌的的說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愛上了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