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藥劑實驗室時，午后熱烈的陽光已然穿透了西教堂小書房穹頂四四方方的小天窗，直挺挺籠罩著地板上亂七八糟堆起來的文書卷宗。

    率先踏出傳送陣的教皇習以為常的面對滿地狼藉，倒是緊隨其后的伊斯特爾頓了頓，瞥了一眼翻天覆地的房間，目不斜視跨過滿地的羊皮卷軸，端端正正持劍站去一旁，認真執(zhí)行著他貼身護衛(wèi)的工作。

    一枚卷軸忽然滴溜溜滾到傳送陣邊緣，又被壓制在傳送陣內(nèi)亂竄的長風吹到伊斯特爾手中指地的鐵劍旁邊。隨意捆綁的卷軸并不結(jié)實，一路顛簸，松松垮垮系帶徹底散落，失去束縛的卷軸舒展開來，露出其中的文字。

    是一篇關(guān)于白鈴花的詳細解讀，由輔助魔法探討到藥用價值，甚至在批注中補充了如何將一朵神圣純潔的光之圣花轉(zhuǎn)變?yōu)闅⑷擞跓o形的毒花。

    伊斯特爾身后傳來一聲嗤笑，幾乎維持不住人形的巨龍一步跨出失效的傳送陣，視線掃過展露的羊皮卷軸，甩了甩尾巴，細長獸瞳挑逗性地掃過伊斯特爾外袍下勁瘦的腰身——先前的實驗室內(nèi)，金色巨龍沒骨頭似的掛在伊斯特爾身上，幾乎用手臂丈量出了騎士的身體數(shù)據(jù)——舔了舔唇角，慢吞吞道：“沒什么事我先走了，虧損大，多睡幾天才補得回來?！?/br>
    以生命力為代價的高熱龍炎是每頭龍最后的求生手段，盡管融化巖基石的過程中尤萊亞并未噴吐出太多龍炎，但使用龍炎這一手段本身就會傷害龍的生命，此時提出修生養(yǎng)息并不過分。

    伊斯特爾想，教皇會同意的。

    “請便。”梅瑞狄斯果然沒有反對龍的離去，卻沒有依照禮數(shù)回首應(yīng)允，只是神情專注的看著地上的文書，似乎正在挑選哪些卷軸應(yīng)當優(yōu)先處理，通常這類文書都會附上特殊的烙印。

    但在金發(fā)龍族轉(zhuǎn)身推開小書房房門剎那，年輕俊美的教皇突然俯身撿起一份以魔法書寫的，需要教皇蓋章的文書，慢條斯理拆開卷封，漫不經(jīng)心道：“啊，對了，尊敬的尤萊亞閣下，倘若——您明白我的意思，如果藥水僥幸有效，下一次需要您從旁相助之時……我希望您可以遠離我的騎士?！?/br>
    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展開卷軸，抓取了空氣中游離的光元素在文書底端覆上教皇印章：“出于某些你我皆知的原因，我想……我的騎士并不愿意見到一頭龍，不是嗎？”

    轟！

    攥在巨龍爪子里的門把手上驟然火舌翻涌，酸枝木纏繞的華貴產(chǎn)物經(jīng)不起半點灼烤，瞬間化為一團灰煙，轉(zhuǎn)瞬消散。

    火元素如滾水入油般劇烈沸騰起來，焦糊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幾乎就要觸發(fā)教廷內(nèi)部堪稱扭曲的保護機制。

    立在一旁當蘑菇的圣騎士嘆了口氣，收起鐵劍，邁步過去握住尤萊亞的手腕，強勢且不容拒絕地切斷了龍與火元素之間的聯(lián)系，然后低下頭取出一套紙筆。

    頂著教皇梅瑞狄斯沒什么情緒的眼神，伊斯特爾癱著臉將這張用光元素撰寫出來的羊皮紙塞進巨龍手中，打開門，毫不留情把巨龍推了出去：

    ——回去休息。

    砰！

    關(guān)門。

    隔著薄薄門板，書房外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低笑，笑聲之后是不成調(diào)的，漸行漸遠的樂曲，伊斯特爾聽著有些耳熟，應(yīng)該是古代龍語。

    圣騎士松了口氣，失去尤萊亞催化的波動元素慢慢止息下來，小書房重新恢復(fù)了寂靜。

    又一枚卷軸磕磕絆絆跨越重重障礙滾到伊斯特爾腳邊。圣騎士低頭注視著卷軸，沉默片刻，垂下眼簾，被風蝴蝶嘿咻嘿咻推過來的卷軸便騰空而起，撫平了褶皺，平平穩(wěn)穩(wěn)飛回了它應(yīng)去的位置。

    風元素捏出來的蝴蝶托起第三枚卷軸，抖著翅尖，吃力地飛向伊斯特爾。這一次教皇沒有掩蓋它們的蹤跡，乳白色的人造物晃晃悠悠靠近目標，親昵地彎曲觸須碰了碰圣騎士的臉龐。

    白發(fā)灰眸的教皇站在書桌后，神情看上去有些猶豫：“伊斯特爾閣下，您……看上去似乎并沒有那么厭惡異族？”

    異族，第三時代初期，因占據(jù)了大陸最廣袤富饒的土地而欣欣向榮的人類對其他非人種族的統(tǒng)稱。

    盡管圣劍犧牲曾刺穿無數(shù)巨龍亞龍混血劣種龍胸前的逆鱗，但圣騎士本人卻并不厭惡這一堪稱瑰麗的強大種族。某些時候，伊斯特爾甚至會對他的征討對象們產(chǎn)生難以言喻的親近之感。

    不止是龍，事實上，伊斯特爾對奧維大陸的多數(shù)種族都抱有些微好感。偶爾，圣騎士會覺得他似乎應(yīng)該和他們——精靈、人族、惡魔、矮人、泰坦，甚至包括曾經(jīng)永生之國的罪民成為朋友，而不是在戰(zhàn)場上拔刀相向。

    只是這點曇花一現(xiàn)的微妙情緒并不能動搖教廷在圣騎士心中的地位。神圣諭令之下，伊斯特爾依然會舉起犧牲，面無表情掠奪所有威脅到人類地界的侵犯者的性命。

    所以面對梅瑞狄斯的疑問，伊斯特爾短暫猶豫后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不討厭，但也不喜歡。

    教皇了然，又不知想起什么，俊美容顏難得流露出幾分好奇：“那么您是如何看待永生之國的罪民，或者說黃昏戰(zhàn)爭呢？”

    黃昏戰(zhàn)爭？伊斯特爾一怔。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歷史研究方面的學者認為黃昏之戰(zhàn)真正的起因，是混亂的土地爭端后，各個種族對罪民統(tǒng)一的驅(qū)逐舉措，北境冰原的獵巫行動僅僅是個導(dǎo)火索。閣下，您認為呢？”

    言語間梅瑞狄斯微微抬手，元素隨之凝結(jié)，散亂于書房各處的文書卷軸們騰空而起，眨眼間便分門別類擺放于書桌左右兩側(cè)，靜靜等待教廷最高主事人的批閱。

    整理書籍后來不及散去的習習微風溫柔拂起教皇冕下垂落的蒼白長發(fā)，伊斯特爾站在角落，有那么一瞬間地晃神：

    冰原、城池、震徹天地的廝殺，還有懷揣憎恨，屹立在漫天風雪中，永生之國那位白發(fā)灰眸的君主。

    但梅瑞狄斯并不是尖耳獸瞳的血精靈，而那位被罪民所推崇的統(tǒng)帥也早在眾目睽睽之下，隕命于圣騎士燃燒著銀焰的圣劍。

    盡管在這之前，伊斯特爾與血精靈之間甚至稱得上一句朋友。

    所以面對教皇提問，伊斯特爾沉默良久，緩緩搖頭。他沒什么看法，身為武器，也不需要這些多余的念頭。

    教皇挑了挑眉，卻沒再說話，只優(yōu)雅地拿起羽毛筆，開始處理積壓的工作。

    這樣靜默且無人打擾的氛圍一直持續(xù)至晚鐘聲響，迎著夕陽，伊斯特爾拉低帽檐在光明神殿后方的白玲花海旁同教皇道別，慢慢走回宗教裁判所。

    一頭金燦燦的人形巨龍雙手環(huán)胸，閉著眼睛倚在伊斯特爾隨便挑選的暫居之處的側(cè)門旁邊。

    他似乎睡著了，　巨龍大半個身體隱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里，渾身彌漫著一種頹靡的病態(tài)氣息。時隱時現(xiàn)的細密鱗片整齊排列在裸露的肌膚之上，彰顯著他并不穩(wěn)定的生理狀況。往常里活潑好動的尾巴也無精打采躺在碎石沙土里，壓彎了不少干巴巴的雜草。

    遠遠便看見這一幕的圣騎士抿抿唇，不自覺放輕了腳步，右手元素環(huán)繞，治療魔法凝結(jié)成形又被打散。重復(fù)數(shù)次，伊斯特爾才走到龍的身邊，手中也終于捏出來個看上去類似圣愈術(shù)的玩意，抬手便準備拍進尤萊亞的身體里，死馬當活馬醫(yī)——有沒有效不知道，但至少他能保證不會死人。

    冰冷堅硬的龍爪穩(wěn)穩(wěn)捉住了伊斯特爾遞過來的右手手腕，尤萊亞咂咂嘴，轉(zhuǎn)手憑借蠻力屈膝擠進青年腿間，抵著腿根咣當一聲將人壓在門上。另一只手順勢掀開兜帽，探進袍子里，曖昧貼上圣騎士勁瘦的腰身慢慢揉捏：“不行就算了，弄出個四不像來，想謀殺親夫嗎……嘶你輕點！”

    精鐵劍寬闊劍身堪堪擦過巨龍肩頭鱗片，撩斷一縷金發(fā)，晃晃悠悠飄落在地。冷冽殺意驟然潰散，伊斯特爾收回鐵劍，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松開。

    尤萊亞低低一笑，俯身靠近伊斯特爾臉側(cè)，犬齒咬住耳垂廝磨，說話間溫熱吐息斷斷續(xù)續(xù)打在圣騎士耳后那小片敏感肌膚：“松手可以，一換一，把你身上那破魔法撤了，不是你的臉我親不下去?！?/br>
    那根仿佛有獨立思維的柔韌龍尾這會兒精神抖擻地主動替尤萊亞鐵鉗一般緊緊圈住了伊斯特爾的腰腹，人形巨龍得以空出一只手，仗著外袍遮掩，肆無忌憚覆上圣騎士弧度飽滿的臀部狎狔褻玩。

    咣啷！

    鐵鎖鏈纏繞的老舊門板重重發(fā)出第二聲慘烈呻吟，沒有附加魔法，伊斯特爾僅憑氣力的反抗悉數(shù)被皮糙rou厚的巨龍壓制，只能被動承受著脖頸處龍的吮吸舔舐還有腿間磨人的頂弄。

    酸楚難耐的不適感伴隨些微瘙癢由四肢百骸匯往小腹，攪成一團亂糟糟的線。清心寡欲的圣騎士呼吸紊亂起來，向他發(fā)出交配渴求的巨龍眼底明晃晃的情潮不知不覺勾引出他沉寂的欲望。

    這是與虛妄夢境截然不同的親密觸感。

    遮掩外貌的魔法陣陡然破碎，已經(jīng)在夢中承受過激烈愛撫的伊斯特爾面對情欲，幾乎下意識選擇了逃避。足以點燃整個教廷的粘稠銀焰一閃而逝，尚且清明的神智讓伊斯特爾放棄了慣用清場的神圣火焱——沒有魔法防護，單憑rou身硬抗，一頭龍百分之百會被灼燒出慘烈乃至致命的猙獰傷痕——犧牲破體而出，化作一柄巴掌大小的精巧匕首，自下而上抵在尤萊亞逆鱗所在之處。

    圣騎士喘了口氣，狠狠瞪著微微濕潤的眼睛：放手！

    感應(yīng)到伊斯特爾無法說出口的話語的尤萊亞抬頭一笑。頂著青年不可置信的目光，金發(fā)巨龍不顧逆鱗受脅，松開禁錮了圣騎士的那只，然后直直地，重重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咚。

    一聲悶響。

    斷了把手的舊木桶轱轆轱轆滾向一旁，面色蒼白的王子站在拐角，湖水般清澈的綠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情動一幕：

    “抱，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