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除夕
第三十一章 除夕 臘月廿九,除夕夜,辭舊迎新,一年即將結(jié)束,也意味著新的一年將要到來。 程府里里外外張燈結(jié)彩,無異于程家家主成婚的那一天。雖是明日才是大年初一,但一個個臉上喜氣洋洋,樂呵呵地將自己拾掇得體體面面,光彩照人。 即使是這特殊的日子,機器織布局依舊正常上工,幸得主事張大人體恤,應允工人們可提前兩個時辰回家團聚。 也有那背井離鄉(xiāng)之人,程大當家特地在福湘樓擺了幾桌,可相約著自行前往,共度佳節(jié)。 程維予來接晏晩的時候時辰尚早,織布局的誰人不知程大當家和晏小姐的關(guān)系,早早匯報了晏晩的行蹤。 點頭謝過,程維予自去尋她。他有些日子沒有來了,接人也多是在門外等一等。 還未踏入機器工作坊,哐哐哐的聲音不絕于耳,五十架鐵皮機器五架一行,十架一列,工人們都低著頭,專注自己手下的活計,井然有序。 一眼望去,程維予立馬辨識出了站在東北角上的晏晩,桃粉色的衣裙,手中扯著一匹湖藍色的布,低首與身側(cè)的張大人談著什么。 慢慢踱步過去,走近了才聽清是在討論新出的花色。晏晩背對著這邊,那廂還是張大人先發(fā)現(xiàn)的程維予,驚喜地喚了一聲“程大當家”,有禮地拱了拱手。 程維予還之以禮,晏晩應聲回頭,對他笑得極是燦爛,拉過他垂回身側(cè)的手心捏了捏,回頭和張大人提了兩句注意事項,花色的話題也就告一段落。 官場之人,大多皆是七竅玲瓏心,見程維予都進來接人了,他也就做個順水人情,早早放了晏晩回去。 “大人遠在他鄉(xiāng),不如晚上去我們家吧?!背叹S予記得這張大人孤身前來,未帶家眷,在這合該團圓的日子,難免冷清。 張大人雖已三十出頭,到底是文人出身,一股書生的文雅氣息,聞言擺擺手,笑道:“多謝大當家美意,然內(nèi)子今日已至,正在家中等候呢?!?/br> 程維予聞言也不再相邀,三人道別,他牽著晏晩走出了機器織布局。 晏晩在門口未見著馬車,男人自顧牽著她的手往熱鬧非常的街上走去,這是要走回去了。 織布局離程府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腳程快的,也就一刻鐘的時間。 晏晩的手老老實實地被牽著,兩只眼睛卻是滴溜溜地在街道兩旁的攤鋪上游逛著。 過年了,男女老少,人人臉上掛滿了笑容。攤主們賣力地吆喝著,趁著天未黑,多賣出點,好早點收攤回家吃頓團圓飯。采買的人家也是毫不手軟,這一年好好壞壞,在這除夕之夜合該給忙忙碌碌的家人們多做幾個菜。 “今天晚上會放煙花,我們待會兒出來看吧。”晏晩看著一個小男孩兒抱著一根根甩著玩的煙花棒,不由期待地望向程維予。 “好?!睂τ谒奶嶙h,他總是會笑著點頭答應的。 “家里果脯沒有了,去買點?!边€不待程維予回應,晏晩便抓著他的手跑向前邊的干果攤子。 “哎呦,晏小姐來得真及時,小老兒想著要收攤回家過節(jié)嘍?!睌傊魇莻€慈眉善目的小老頭,這整條街上,就他家做的梅子甜而不膩,酸而不澀。 “那可真是太巧了。”晏晩指著最常買的那款糖漬梅干讓攤主包起來,這也是程維予最愛吃的。 老攤主熟練地將油紙包的一角折了進去,封得嚴嚴實實的遞給晏晩。見人還在各個不同的果脯上看著,他笑瞇瞇地指著身前的一款介紹起來:“新做的珍珠梅,口感還不錯,嘗嘗看?!?/br> 邊說著,邊用小鏟子鏟了幾顆遞給她,晏晩笑著接過,捻起一顆先塞進程維予的嘴中,又給自己也塞了一顆,邊嚼邊看著他的反應,男人笑著點了點頭,這便是喜歡了。 “好,就這個珍珠梅,攤主多包一些,裝兩個袋兒?!?/br> “好嘞?!崩项^兒手腳麻利地包好了遞過來,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掌托著一小錠銀子展在自己面前,他一時怔愣住了,又忙擺手道,“哪需要這么多。” “您就收下吧?!标虝娔弥y子往他手里一塞,揚了揚手中的紙包道,“以后還等著您做出更好吃的梅子呢,趕緊收攤回家去吧?!?/br> 老攤主還想推拒,晏晩已經(jīng)牽著程維予走出了好幾步,兩人側(cè)首說著話,女子言笑晏晏,不知說了什么,男子也跟著笑,真真是郎才女貌。 晏晩從紙包縫里摸出一顆珍珠梅來,獎勵般遞到程維予的唇邊,軟軟的唇瓣輕輕觸到指尖,惹得她忍不住在他唇上揉了揉,他也只笑著看著她,并不氣惱。 等到兩人慢慢悠悠到家,老遠就看見白芷在府門口張望了。 時辰不早不晚,將兩個紙包遞給白芷回屋放好,晏晩攜著程維予向西院走去。 “這一包是給娘的?”雖是個問句,卻是肯定的語調(diào)。 “上次你那梅子,娘吃著喜歡,就給她帶了一包?!标虝姞恐氖州p輕晃了晃,促狹地笑道,“莫非夫君不舍得。” “自然是舍得的,”程維予不上她的套,邁大了步子,走上她前去,“吃完了娘子可記得給為夫補上。” 哪次不是早早給他書房、屋里塞滿了這些小零嘴兒,程維予才不怕她取笑。 雖是只有三個主人家,但菜式豐盛,都是三人愛吃的。將下人遣了下去,后院已經(jīng)為他們備好了年夜飯,一家三口聚在主廳,就像平常家庭一樣,吃頓團圓飯,和樂融融。 因著晏晩和程母都是女子,桌上便放了一壺果酒,酒香而味甜,性溫,倒是也適合這樣的家宴。 起初是程父、程母、程維予三個人,雖然那時程維予還小,但他依然記得一家團團圓圓的快樂;后來,就只有程母和程維予兩個人,相依為命,但也頗為清冷;如今多了晏晩,這個家又圓滿了。 程母早已經(jīng)放手了程家的生意,之前晏家機器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樂得他們小輩自己去解決,現(xiàn)下的機器織布局更是辦得風生水起,當初這樁婚事自己果然做對了,不由又多飲了一杯果酒,甜滋滋的。 桌上一道海鱸魚,rou質(zhì)細膩,骨頭少,味鮮,程家母子倆都喜歡。晏晩夾了一大塊魚腹rou給程母,另一半放到了程維予的碗中。 程母夾了一筷子,綿軟的魚rou入口,心也軟了,不由再次感嘆,這媳婦真好。 程維予平日里有這海鱸魚飯都能多吃一小碗,今天這筷子魚卻是怎么也遞不進口中。 晏晩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芹菜,轉(zhuǎn)頭便看見身側(cè)男人攥得青筋緊繃的手背,臉色也甚是難堪,明明剛剛還好好的。 擔心地覆上他的手背,晏晩問道:“維予,怎么了?” “無事。”程維予強忍下一股惡心,艱難地擺了擺手,還不待說些什么,他掙開晏晩的手,起身奔向了屋外。 晏晩緊跟上去,見人弓著背撐在柱子上,一陣一陣地干嘔著,背彎得幾乎要折斷似的。 忙上前兩步,還未碰到人,便被一只手阻住了,程維予撐著柱子緩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話來:“不要過來,臟?!?/br> 晏晩可不管臟不臟的,抓著他的手,從側(cè)面將人半攬進自己懷里,輕輕地在他背后拍撫著:“好好的怎會如此?” 程維予才搖了搖頭,又死死按著自己的胸膛干嘔起來,席上他吃得并不多,只一些湯湯水水,現(xiàn)下吐空了,真沒什么東西可吐出來,只一個勁地干嘔著,晏晩不住地拍撫著他的后背,心疼極了。 程母也跟了出來,見兒子吐成這樣,微皺了皺眉,將一盞清茶遞給晏晩。 “漱漱口,之前有吐過嗎?” “沒有?!标虝姸酥璞K喂給程維予,也是一頭霧水。 “魚……魚太腥了。”程維予漱了口,稍微好過了些,聲音啞啞的。 “身子近來可有不適?”兩雙眼睛直直地看向程維予,他遲疑著搖了搖頭,近來沒什么不適,只是覺得魚太腥了,剛剛難受得忍不住。 “你倆、你倆晚上可和樂?”這話程母問出來其實有些不妥,但她已經(jīng)很久沒讓人收兩人的帕子了。 聞言,晏晩登時鬧了個大紅臉,程維予也頗為不自在地轉(zhuǎn)過頭去。 要說晚上,晏晩是從不肯輕易放過自己的,難道…… 程母一提點,三人自是想到一處去了。 “去尋個大夫來瞧瞧吧。”話里,已是難掩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