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與女
陳元卿比陳令安傷得還重些,他是林氏的命根子,可想而知林氏動怒成什么樣。當年姐弟倆一聲不吭把和離書拿回來,林氏重拿輕放,最后也不過責罵了番。 這回陳元卿生生在家歇了兩日,方才能去上值。 陳令安一早領著玉姐兒去了林氏的長柏苑,林氏不想見她,可看在玉姐兒的面上,還是讓吳嬤嬤放了她進來。 “姐兒來我這邊坐……”她喚了的陳玉來跟前,與她同坐在榻上,想著那不知道叫他們藏到哪里去的哥兒就忍不住心疼。 她錘了錘胸,小丫鬟忙要上前幫她揉,林氏瞪了眼陳令安:“你叫她來,她非要把她老娘氣死的不可。” 陳令安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勉強笑了笑:“母親如何說得這話。” 便上前替了小丫鬟的位置。 林氏看她這女兒,整個人看著消瘦不少,心中暗嘆口氣,又冷聲問她:“可好些了?” “女兒無礙?!?/br> 林氏還是不大放心,讓屋里丫鬟婆子領著玉姐兒下去,自己則叫陳令安掀了裙來看。那傷處瞧著雖然還是駭人,不過才短短兩日,痕跡已淡了不少。 “安娘,你與母親說句實話,你們究竟如何打算的?”林氏騰了些地方出來,讓她半倚在榻上,“官家可是至今未曾立后……” 她卻拉著林氏的手,道:“母親,我有些累,能在您這歇會兒么?” 這話聽得林氏眼眶頓時紅了,再低頭看她,已抱著自己胳膊,就這樣闔眼睡著。 她這女兒,打小沒人不愛的,她嘴甜又肯哄人,就是老國公在世,幾個子女中最受寵的也是她。 也不知道說她命好,還是命不好,繞了這么一大圈子,又跟天家那位糾纏上。 難怪官家未登基前見自己,那態(tài)度總透著古怪。 林氏想是想明白了,可看安娘的樣子,竟不大愿意。按著她來說,這卻是再好不過的事,光宗耀祖暫且不論,睿哥兒既要認回,屆時女兒為后,記在她名下也是順理成章。 陳令安也不曉得多久沒闔眼,在林氏這兒睡了一整天。 玉姐兒孝順,怕她熱著,就搬了個玫瑰椅坐在榻旁幫陳令安搖扇。 讓林氏瞧見又是一陣眼酸,她這幾日讓家里頭事鬧得頭疼,倒未怎么在意玉姐兒。姐兒不知內情,剛失去了親弟弟,倘若以后陳令安入宮,她自然不能跟去。 晚些時候陳令安醒了林氏讓人請國公爺夫婦還有陳三爺陳元印夫婦來長柏苑用膳。 “怎么不把希姐兒帶來?”林氏問道。 “母親,她白日里鬧得兇,這會兒跟著乳母睡著,明天再領她來?!庇捉痖_口回她。 林氏點頭,倒是身旁陳令安聽到希姐兒的名字怔了瞬。 幾人用完膳,林氏私留了陳元卿說話。 她恨鐵不成鋼瞪了陳元卿眼,看他狀態(tài)還行,又問起陳令安的事:“二郎,你與母親透個底,官家那究竟如何打算的?我看安娘有些郁郁寡歡。” “她在這時還沒半點傷心,旁人怕是要起疑?!标愒涞?,“她與您抱怨了?” “那倒沒有。”林氏說。 “您就別cao心了,她如今不愿意,怕是沒人能勉強得了?!彼膊贿^推了她一把。 陳令安與陳玉同回去院子,玉姐兒這一年身高又竄了些,許是遺傳了她父親,比陳令安的還高出幾分。小娘子跟幼時一樣,亦步亦趨跟在陳令安身側。 陳令安去拉她的手,小娘子羞赧地縮了下,道:“母親?!?/br> 卻還是乖乖任她拉著。 她這女兒可比自己貼心得多,臨走時母親還特意囑咐自己,道姐兒給她扇了一下午的風,手都酸了也沒抱怨兩句,以后無論如何可要顧著點姐兒。 母親這顧慮讓陳令安哭笑不得,姐兒好不好,她自然清楚,難不成還能顧此失彼。 陳玉對陳睿的事蒙在鼓里,但她心中察覺出不對,大人個個表現(xiàn)得諱莫如深,她也沒有再追根究底。 母女倆個進了院子,陳玉正要回去自己屋子,卻讓陳令安喚?。骸敖銉海赣H去你屋子,與你說說話罷?!?/br> 她不曾教過陳玉什么東西,玉姐兒女紅還跟著陶幼金學了段日子。 “姐兒繡工看著很好。”陳令安取了一旁繡筐里的帕子輕聲說,“這帕子送給母親如何?” 玉姐兒看著她手中的東西道:“母親,我另給您繡個,這處線有些歪了?!?/br> 陳令安便將帕子擱下:“也好?!?/br> “姐兒?!彼蜿愑裾辛苏惺?。 玉姐兒在她身旁坐下,她溫和道:“姐兒,母親曉得你如今心中疑惑頗多,母親卻希望姐兒活得糊涂些才好?!?/br> 陳玉沒有吭聲,眼眶已紅了。 陳令安暗暗喟嘆口氣,她原本倒是有許多話想告訴姐兒??山銉鹤孕「甜B(yǎng)嬤嬤學規(guī)矩,母親林氏也是莊重的人,她何必再說些奇怪的話,叫姐兒憑生煩惱。 “姐兒,你二舅母故里在永安,那兒與汴京風土不大一樣,聽說到處都是水,出門都要行船的。”陳令安道,“若哪日有機會,母親想帶著姐兒去瞧瞧?!?/br> 玉姐兒此刻當了真。 然而不過兩三月,先帝下葬后十日,文武百官齊聚大慶殿,新帝令宮人在殿前宣讀制書,欲冊立陳氏女為后。 此言一出,倒未在朝中折騰起多大波瀾,這陳氏女可是陳國公陳元卿的親jiejie,陳國公府與官家的關系,百官皆知。 只還有一兩個不長眼的諫官攻訐陳令安私德有損,不過這折子剛遞到皇帝案前,第二日這城中風言風語已盡是自家的丑事。 其中尤以劉承宗為甚,此人文人出身,迂腐固執(zhí),先帝在時便有些怵他。他自身清廉,倒沒什么好論,只這一大家子,牽扯得太多。 連他父親當年欠了人幾兩銀子未還,這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被人挖出來,且那債主的后人尋上門,在他家門口罵了半日。 劉承宗家中老妻直接弄了條白綾懸在梁上,哭道:“這都是造的什么孽,瑤娘已要論及婚嫁,這下兒媳非要怨死我們不可!” 劉承宗也不是個傻的,這兩天城中亂七八糟的流言,苦主可都是知諫院的人。新帝與先皇不同,連辨都懶得辨,只教你服服帖帖。 他嘆了口氣:“我明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