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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應我的那話還作數(shù)罷(正文完)

    陳玉在外面兩年,她母親身邊的寶珍嬤嬤親自到宮門處接她,小娘子進了仁明殿,不曾想官家也在。

    “玉姐兒總算是回來,你母親一直掛心?!惫偌遗c她道,又低聲不知對她母親說了句什么方避開了去。

    陳玉恭敬地站在下首,看著她母親毫無顧忌斥道:“趙三,你快些走吧?!?/br>
    這樣肆無忌憚,這可是天家那位。

    小娘子怔怔望著年近四十,容貌依舊沒有什么改變的母親,忍不住問道:“母親,官家不生氣么?”

    陳令安一愣,等意識到陳玉的問題后,低低笑出聲來:“玉姐兒去了趟西南,回來便問母親這事么?”

    陳玉急忙低了頭:“是女兒逾矩了?!?/br>
    “無妨?!标惲畎矒u頭,“官家不會因為這點事情便動怒?!?/br>
    陳玉心道未必,恐怕母親自己都未察覺,她在官家跟前總比對著旁人時更恣意些。

    陳令安又問她道:“你父親如何?”

    “父親和夫人處得不錯?!标愑駪暤溃赣H就住在縣衙后,其實她大多時候都下榻在館驛內,與他們相處的日子并不多,她也不大喜歡他們動不動就給她磕頭行禮。

    “那便好?!标惲畎残Φ?,“姐兒在外頭看了看,可看出什么了?”

    “各有各的苦?!庇窠銉狠p輕應她,“母親,我想嫁給姚大人?!?/br>
    陳令安聞言并不多吃驚,她含笑問陳玉:“玉姐兒可想明白了,姚大人比你年長十五歲,且他如今是太子太傅,母親便是要賜婚,也當要問過他?!?/br>
    陳玉道:“母親,我當下只想嫁他?!?/br>
    -

    見完陳玉,倒惹得陳令安跟趙鄴感慨了兩句:“姐兒比我想象得通透,唯獨這性子太過孤勇,未必是好事。”

    “貴為公主,哪有值得束手束腳之事?!壁w鄴不以為然,“我倒覺得你這女兒深得我心,姚修尚未婚配,到時與嬋姐兒的婚事一同下旨就是?!?/br>
    尤其那句“我當下只想嫁她”,可惜不是他種。

    趙鄴已替嬋姐兒相中一門親事,乃保平節(jié)度使石讓之次子。

    “你還是問問姚大人罷?!标惲畎驳?,“姚大人年紀雖長些,但懷瑾握瑜,至今無妻也無妾,恐志不在此?!?/br>
    趙鄴挑起眉看她,怕是未曾想到她竟用這四字評價姚修,委實太逆耳了些。

    他滿口應下,回頭在垂拱殿召見姚修,開口便說:“平寧公主欲下嫁你,圣人極為滿意這門親事,你覺得如何?”

    趙鄴話已至此,姚修根本別無選擇。

    倒是趙鄴道:“不曾想我與你還有這樣緣分,日后你更當盡心輔佐太子才是?!?/br>
    “臣遵旨?!币π扌泄虬荻Y。

    趙鄴心滿意足放他離去,晚些時候去仁明殿與陳令安道:“安娘,姚修已應了?!?/br>
    陳令安狐疑地看趙鄴:“趙三兒,你當真問過了?”

    趙鄴拉著她的手道:“自然問過,不信你把他召來問一問?!?/br>
    “罷了?!?/br>
    倒是皇太子聽聞此事,破天荒問了句:“太傅當真要娶平寧公主?”

    雖說皇太子寄養(yǎng)在皇后名下,與平寧公主除了表面姐弟情誼,沒別的交情,但事實上誰不曉得,皇太子與公主卻是真正的一母同胞。

    姚修只笑笑,未曾做聲。

    太傅才學不亞于舅父,不過為人處事倒與舅父有些不同。舅父道三綱五常乃立身之本,然太傅生性豁達,胸中自有丘壑,并不拘泥世俗眼光。

    他已過而立之年,卻孑然一身,眾人或猜測他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他卻也沒有計較過,依然故我。

    如今突然說要娶公主,不免讓人心覺詫異。

    趙憬見他不愿多說,便也不再問。

    趙憬年初時已從仁明殿搬出,移居至東宮,如今便還在內庭,也只初一、十五才去陳令安那處請安。

    他與陳令安并不親近,其實不只是她,就是先前的袁大人還有爹爹,趙憬一直都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趙憬站在殿內,他已十三,同趙鄴有幾分相像,只趙鄴在仁明殿中從來都是溫聲細語,面上含笑。陳令安乍看過去,還當是陳元卿立在那兒。

    她見趙憬視線傳來,咳了咳開口道:“憬哥兒在東宮住得可習慣?聽說二郎邀了你明日去他府中。”

    “煩娘娘惦記,兒臣住得慣。”趙憬頷首,“爹爹賜了二哥府邸,他喬遷當要去賀,娘娘莫要掛心,兒臣心中有數(shù)。”

    陳令安未免失笑,他倒曉得自己想問什么。

    趙憬被封為太子,趙恒也出閣建府。

    全天下都曉得官家與圣人感情甚篤,趙鄴縱然偏愛憬哥兒,卻都是他的骨血,本質上沒甚區(qū)別,陳令安作為母親,難免為憬哥兒擔憂。

    母子倆又各自沉默著坐了會兒,趙憬請辭。

    陳令安道:“你回罷,且注意些身子,莫要太勞累了。”

    趙憬應諾,殿內除了他們母子,只有寶珍站在一旁。

    趙憬頓了頓,又低頭對陳令安行禮道:“母親,我已不是八歲。”

    陳令安愕然。

    良久,直到皇太子走后,寶珍聽到她輕笑了一聲。

    -

    陳令安坐在銅鏡前,寶珍幫她輕輕取著額間花鈿,趙鄴從外頭走進殿內,默不作聲站在一旁瞧了會兒。

    “官家。”寶珍等撕開花鈿才注意到趙鄴,忙道了句萬福。

    趙鄴令她退下,走過去親自幫她卸下朱釵,又忍不住去摸她眉心,道:“安娘,這地兒都紅了,我記得你以前并不貼這個?!?/br>
    趙鄴倒是將她年輕時的喜好記得一清二楚。

    他隨口一說而已。

    陳令安怔怔望向銅鏡中婦人眉心的一點紅痣,指腹蹭了蹭,忽偏頭盯著趙鄴。

    趙鄴讓她瞅得頭皮發(fā)麻,神情緊張問道:“安娘,怎么了?”

    男人生得劍眉星目,瞧著本就不像文人那般溫良儒雅,而今坐上高位周身氣息難掩,更是與“白面”二字沾不上邊。

    同她遇上的那些人都不一樣,那些個書生也沒一個像他的。

    陳令安自嘲笑了笑。

    她記起自己在閨中時,的確不愛貼這花鈿。她眉心這顆紅痣,面前這人愛得很,私下不曉得親吻過多少回。

    后來她嫁給袁固,白日里花鈿幾乎未曾取下過。

    “趙三兒?!标惲畎矄舅?。

    趙鄴“嗯”聲低頭看她,拿起一旁壘金梳幫她順著發(fā),陳令安卻一聲不吭摟抱住了他。

    男人身子僵著,連動都沒有動半下。

    “安娘?”

    兩人糾纏這么多年,這婦人除了有求于自己的時候,從不曾這般主動過。

    隔了好會兒,懷里婦人終于悶悶出聲。

    “趙三兒?!彼?,“你先前應過我的那話還作數(shù)罷?!?/br>
    趙鄴幾乎未曾多想,便答:“自然?!?/br>
    “到時你同我去南方看看罷,陳二他媳婦兒便長在那兒,聽說家家門前有水,那八月十八錢塘江潮熱鬧得很?!?/br>
    趙鄴抱住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