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眷戀 上
一道閃電仿佛要劈開黑色的天空般,轟隆隆的聲音極為刺耳,大雨不斷地下 著,就像傾盆的大水般,形成一重又一重的厚重簾幕,幾乎快要將人壓得喘不過 氣來。 吵鬧、混亂。 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安靜的醫(yī)院也可以那么吵,許多人在她的頭頂上方交談 著教她費解的語言,白亮的燈光刺痛著她的眼睛,教她睜不開,一直等到有道熟 悉的男人嗓音穿入其中。 「雪兒,你感覺怎樣?」連元德關(guān)心地問著女兒,身為一院之長,同樣也是 醫(yī)生出身,他心里非常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不妙。 連若雪勉強自己睜開被刺痛的眼睛,她覺得渾身冰冷,覆蓋在身上的毛毯根 本就不足以溫暖她打從骨子里透出的寒冷,她可以感覺得出有重要的東西正從她 的身體中逝去,她從毛毯中伸出白嫩的纖手,握住了父親的寬掌,哽咽地向他祈 求著: 「我好痛……我的肚子好痛……救救我……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想 失去他……我不想……」 連元德反握住女兒的手,輕嘆了聲,「不要傻了,孩子,現(xiàn)在你的情況緊急, 保住你的性命要緊,管不著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能夠保下來,再說,這個胎兒原 本就不應(yīng)該被保留——」 「不……不……爸爸,我要這孩子……這是他留給我唯一的禮物,我想要這 孩子……爸爸,不要謀殺這孩子,我要他……」她掙扎地起身,揪住了父親的衣 袖,哽咽地再次祈求道:「求求你,我要他……」 連元德皺起眉頭,「你這是何苦呢?那個男人根本一點都不值得你留戀,他 ——」 「我要我的孩子……」她含著淚搖頭,說出了自己堅定的選擇,她只是想要 孩子,與其它無關(guān)。 他一口喝斷了她的依依不舍,「再拖下去,你會沒命!」 她聽不進父親苦口婆心的勸說,只是一味地求著:「救我的孩子,爹地,救 他……救我的孩子……」 聽到她喊出「爹地」兩個字,連元德一顆身為父親的心被撼動了下,自從她 開始覺得自己長大以后,就再也不曾用這兩個字喊過他了,不過,殘酷的事實仍 舊不許被忽視,他搖頭嘆息道: 「別傻了!雪兒,太晚了,已經(jīng)太晚了!胎兒已經(jīng)脫離母體,現(xiàn)在必須替你 引產(chǎn),不能再拖了!」 「不,你騙人,孩子還在,我能感覺到,他還活著,活生生的在我體內(nèi),我 不能放棄,絕對不能!」她哽咽著,熱淚滾下冰冷的臉頰。 「雪兒,孩子已經(jīng)死了,睡吧!一覺醒來之后,就什么事情都結(jié)束了?!惯B 元德輕撫著女兒額際微濕的秀發(fā),心疼地說道。 「不……」她咬著唇低吟出聲,無法逃脫黑暗的漸漸籠罩,教她只能無助地 閉上雙眼,唇畔逸出最后一聲悲傷的嚶嚀。 她不要結(jié)束……她不要??! 「孩于,你放心吧!爹地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這件事就到此為 止,從今以后,不會有人再提起了?!惯B元德凝視女兒蒼白的臉蛋,掩不住身為 父親的慈祥神情。 在沉入深邃的黑暗之際,她依稀聽見了父親斬釘截鐵的保證,卻再也沒有力 氣說話,只有一顆晶瑩的淚水冷不防地滑落她蒼白的頰畔,絕望地跌墜,然后破 碎…… 四年后美國紐約 他是神。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否定他在醫(yī)學(xué)界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他有著超 越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見識,他如神一般的手術(shù)技巧,教人們嘆為觀止,人們給予這雙手 一個稱呼,那就是——「神之手」。 四年前,他以神秘的身分出現(xiàn)在美國的醫(yī)學(xué)界,以其如神般絕妙的技巧引起 了各方的關(guān)注,在有人刻意的援助之下,他得到了世界上數(shù)名權(quán)威醫(yī)生的教導(dǎo), 經(jīng)過短短的四年,現(xiàn)在他的醫(yī)術(shù)已經(jīng)無人能及。 與一般醫(yī)生不同的是,他并不屬于某間醫(yī)院或機構(gòu),而是在收取了想要的金 額之后,替前來求診的病人醫(yī)治。 這樣的方式使他游定于世界上各大知名醫(yī)院,隨著他成功醫(yī)治病人的案例不 斷累積,從來沒有失敗過的他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捧著大筆金錢求他開刀診治 的病人已經(jīng)多如過江之鯽,卻不見得都能夠獲得他的垂青。 在人們的眼匠,他擁有如神般的高超技術(shù),卻同時也擁有如惡魔般見死不救 的心腸,這個男人,他的名字叫騰開。 他就像隱士般深居簡出,身分如謎,想要與他接觸就唯有將資料送給他旗下 的專員處理,然后交由他過目。在人們的眼中,他是神;在那些有錢怕死的權(quán)貴 眼中,他更像是被派來拯救他們的上帝。 傳說他擁有的財富多不可數(shù),想要接近他的女人只怕已經(jīng)從美國東岸的大西 洋排到西岸的太平洋去了,不過,除了少數(shù)幾個被他臨幸,用來滿足個人的生理 需求之外,從來沒有人可以得到他真心的喜愛,一如他的行事風(fēng)格帶給人們冷情 少愛的感覺般。 「這份病歷表是什么時候送過來的?」 午后,晴朗的天空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灰色云光,騰開特地將手下召喚至身邊, 在他的手里正持著一份卷宗夾,他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將它丟在桌上,示意手下將內(nèi) 容看清楚。 身為騰開麾下的第一專員,菲利普已經(jīng)被訓(xùn)練得非常冷靜,他知道唯有如此 才能久留在老板的身旁,他拿起卷夾翻開一瞧,立刻就有了答案,他頷首微笑道: 「前天早上,不過依照慣例,凡是沒有預(yù)約的客人我們一律不予以接受,騰先生, 因為你曾經(jīng)下達(dá)過這個命令,所以我們并沒有將這份病歷歸入檔案,請問有什么 不對勁嗎?」 「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太教我訝異了。」一抹深沉的眸色閃過騰開的眼 底,他頓了一頓,似乎在心里猶豫了片刻,才又問道:「這份病歷的委托人…… 叫什么名字?」 「連若雪,她是病人的女兒。」菲利普知道老板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因為, 在這份病歷上只登載了病人的資料,委托人的書信一向由他保管。 「嗯,我知道了。」騰開瞇細(xì)了黑眸,似乎對于這個名字并不是像表面上一 樣毫無反應(yīng),他抽走了那份病歷,淡聲道:「把其它的事情都推掉,我要專心研 究這個病人的情況。」 「是?!狗评兆炖镫m然這么回答,不過,對于老板不尋常的反應(yīng),說實在 話,跟在他身旁快要三年了,還真是沒見過像今天這樣的例外,仿佛在他的眼眸 之中多了一絲絲……情感。 臺灣臺北 春寒料峭,乍暖還寒,樹枝頭抽出了新綠的芽,徐風(fēng)吹過一片平整的草地, 美麗的女子坐在白色的涼椅上編織著淺藍(lán)色的毛線,一只雪白的狗兒就像布偶似 地趴在草地上,動也下動地納著涼。 「弟弟,吃飯了!」一位體型敦胖的婦人端了個天藍(lán)色的小狗盆走出庭院, 立刻就看到一團小白球飛也似地滾過去。 「汪汪……」 婦人將狗盆放到草地上,笑斥道:「真是的,你這只狗兒子不知道前輩子修 了什么福,竟然能夠跟到像小姐這么好的主人,多吃點,今天李mama我特別給你 加菜。」 「汪汪……」毛茸茸的小白球似乎聽得懂人話似的,興奮地大叫了兩聲之后, 繼續(xù)埋頭在盛著美味佳肴的碗盆中。 婦人笑瞪了狗兒一眼,轉(zhuǎn)頭望向美麗的女子,遲疑了半晌,終于忍不住內(nèi)心 的好奇,開口問道:「小姐,老爺在醫(yī)院不知道情況如何?你說的那個厲害醫(yī)生 真的會救他嗎?」 連若雪微微一笑,似乎對于這個問題挺傷腦筋的,所以她決定不予回答,聳 了聳纖肩,繼續(xù)編織著手里的毛線衣,直到幫傭的李伯母走遠(yuǎn)之后,才停下手里 的工作,若有深思地抬起頭。 他真的會回來嗎? 他會吧!在命人送給她這樣的訊息之后,他應(yīng)該不會突然反悔,對她的父親 見死不救吧!, 雖然,她心里非常清楚有某部分的自己并不希望見到這個男人,可是,另外 有一部分的自己卻由衷地期盼他的出現(xiàn)。 她想,是為了父親每況愈下的病情吧!如果說,她對他還抱持著其它不該有 的想法,說到底大概也只是……懷念罷了! 機場大廳里擠滿了媒體記者,他們個個都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只為了能夠順利 采訪到此刻被人群團團圍住,滿臉不耐陰沉的男人。 「騰先生,請問您為什么會回來臺灣?是為了要定居嗎?」記者甲拿著麥克 風(fēng)緊緊地追在后面。 「騰先生,聽說您婉拒了某國政要的求診,堅持一定要回來臺灣,是否為了 某位重要的人物?能否請騰先生透露一下?」記者乙手里的錄音機高高舉過眾人 的頭頂,生怕被淹沒在人海之中。 「騰先生……」鎂光燈不停地閃爍。 「請問騰先生……」攝影機也如影隨形地跟著,只怕漏拍了重要鏡頭,他們 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被團團包圍住的男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一群揮之不去的擾人蒼蠅。 騰開高大修長的身形在人群之中顯得分外搶眼,對于接二連三的訪問,他平 靜地一句話都不說,實際上,他是根本就不屑搭理這些人,只想要趕快脫離這一 場被轟炸的夢魘。 「到底是哪個白癡告訴這些媒體我回臺灣的事情?簡直找死!」一關(guān)上車門, 騰開立刻破口大罵,一定是有人想要看他好戲,才會把他的行程告訴媒體! 騰開險些忘了夢幻俱樂部里的那些人都有唯恐天下不亂的怪癖。 前來接機的是傅心宇,因為出了一個很會與媒體打交道的大哥傅少麒,所以, 對于眼前的熱鬧狀況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開,你現(xiàn)在的身分不同于以往,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有義務(wù)滿足他們的好奇 心嗎?瞧,他們現(xiàn)在還派車在跟著咱們呢!」 騰開冷哼了聲,干脆雙手抱胸,來個閉目養(yǎng)神,相應(yīng)不理?!赶朕k法甩掉他 們,我現(xiàn)在只想去一個地方,下想被人知道。」 他回來了…… 從來就不知道他分明立體的五官在電視螢屏上竟然如此上相,他緊抿著薄唇, 剛毅的臉龐顯得分外冷峻,一副黑色的墨鏡遮掩住他銳利的視線,卻仍舊可以看 出他對記者的一再詢問感到不耐煩。 他回來了! 連若雪跪在電視前,美麗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了新聞報導(dǎo),纖細(xì)的玉指 不敢置信地輕撫著螢屏,心里對電視里的男人感到一絲曾經(jīng)的熟悉,卻又仿佛不 太真實。 忽地,她揚起玫瑰般的唇辦,幽幽地笑了。她父親的病有希望了!只要騰開 肯救他,就絕對不會有問題。 叮咚…… 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連若雪心里納悶會是什么人來訪,恰好李伯母出去 買菜不在,她只好自己走出去開門。 打開了大門,她拾起美麗的眸子望向來人,一瞬間,她唇畔淡淡的微笑僵凝 了,黑色的瞳眸之中映著一尊方才在電視上看到的高大身影,充滿男性魅力的剛 毅臉龐懸掛著一抹她從未見過的冷淡笑意。 「咱們又見面了?!顾统恋纳ひ舴路鹂梢哉鹗幦诵?。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不教他看出她內(nèi)心的無措,他突如其來的造訪對她而言, 內(nèi)心的驚訝與措手不及遠(yuǎn)遠(yuǎn)多過于其它情緒。 連若雪勉強自己勾起一抹微笑,退身讓他進來,她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并沒有權(quán) 力可以拒絕,她有求于人的處境已經(jīng)替她做了最壞的決定。 她似乎被他的突然造訪給嚇壞了!騰開冷笑地心想,隨著她的退后,他一步 步侵略性地逼近,跟隨著她的腳步來到了寬敞的客廳。 她并沒有回頭,卻能夠聽見他的腳步聲就離自己不遠(yuǎn),心湖揚起了一絲不平 靜的思緒,險些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了他了呢! 原來,那不過是她心里自私的期盼,盼望自己能夠?qū)⑺约霸?jīng)一切過往 忘得一干二凈,如此,她才會真正快樂。 連若雪站定回眸,勾起瑰嫩的紅唇,微微地笑著,直視著眼前的男人,目光 卻是空茫茫的,仿佛刻意忽視他在她內(nèi)心深處掀起的洶涌浪濤。 她一如他記憶中那樣美麗白凈。騰開毫無避諱地直視著她,「看來你還記得 我,不是嗎?雪兒,要不然,你不會千方百計與我接觸,只為了請我替你父親開 刀,是嗎?」 她猶然微笑著,點了點頭,不發(fā)一語。 對于她過分平靜的回答方式,騰開心里感到極度不滿意,「我原本還以為自 己前腳一走,你后腳就跟著把我給忘了!沒想到,我在你心里還是有分量的,真 是沒想到!」 聞言,她唇畔的微笑稍稍地收斂了一點,心窩兒被他充滿恨意的話語給螫得 一疼,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望著他,失去焦距的視線終于有了一點點交集,在 他依舊俊美的臉龐上,尋找一絲往昔的溫柔。 可惜,她沒找到。 「為什么不說話?雪兒,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一定很恨我,告訴我,告訴我你到底 有多恨我?」他直直地勾視住她,語氣之中充滿了nongnong的自嘲。 她搖了搖頭,低頭斂下美眸,似乎在逃避他強勢的追問,以及冰冷卻又灼燙 她心房的視線。 「你不恨我?是真的嗎?我不信,連若雪,你不可能不恨我利用你父親的病 情來要脅你答應(yīng)我的條件,說!說你恨我!」彷佛她的恨意將成為他賴以為生的 養(yǎng)分一樣,他急切地勒索著。 她扯開嘴角,神情悲傷地笑了。輕輕嘆了一口氣,連若雪抬起白凈的臉蛋, 緩緩地?fù)P起纖細(xì)的素手,舞動著屬于手的語言。 「現(xiàn)在的我,只是一個啞巴?!?/br> 無論騰開究竟有沒有看懂她利用手語所表達(dá)的意思,在那一瞬間,他都愕然 了! 她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不是她究竟對他說了什么話,而是,她為什么 要用手語對他說話?!難道—— 「難道,你就真的那么恨我?恨到連開口對我說話的力氣……都省了嗎?」 他一字一句都像是鋒利的刀劍般,緩緩地從齒縫中進發(fā)而出。 「不,你誤會了!」她擺弄著手語,搖了搖頭,輕咬著嫩唇,白凈的小臉恬 靜之中透出一絲心傷,「我真的沒有辦法說話,你看不懂手語是嗎?沒關(guān)系,那 我用筆寫?!?/br> 她拿起了平常隨身的小牛皮背包,從里頭拿出她平常利用來與別人溝通的小 本子與筆,旋出了筆心,筆尖才剛觸碰到精致的紙面,就聽見一聲低吼從他的胸 腔內(nèi)震出,把她嚇了一大跳。 「別寫了!」 他大掌一揮,將她手里的小本子連同粉桃色的鋼管筆都一起打掉,沉驚的黑 眸不敢置信地瞪著那滾動到角落的筆,以及那一頁頁翻動的本子,一直翻動到最 后一頁,啪啦的書頁聲停止了。 這時,他看見了寫在那一頁上的字句,就算他心里不想讀,可是,那一行行 娟秀的字跡依舊無法停止地躍入他的腦海。 對不起,我不能說話,請問你知道地圖上這條路怎么走嗎? 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我真的不能說話…… 對,我是啞巴,請問,你知道這條路怎么走…… 對不起,耽誤您寶貴的時間,我再去問問別人吧! 到底,那天她費了多少筆墨,才問到了自己想走的正確方向?一頁頁,都寫 滿了她匆促卻仍舊工整的詢問字句,被迫承認(rèn)自己是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巴!突然 之間,他的心竟隱隱地作痛了起來。是呀!誰能相信像她如此靈秀美麗的女子, 竟然不能開口言語?! 「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情?」他冷冷地問道,將心里不該有的心疼情緒收 斂起來。 「我……」 連若雪遲疑了一下,終于收回了手,因為,她知道無論自己用手語說了什么, 他也看不懂。 或許,是因為語言的隔閡,又或許是四年的分離,他們之間,殘忍地被拉開 了一條又深又長的鴻溝,誰也跨越不了。 騰開瞇起黑眸瞪著她,與內(nèi)心掙扎了半晌,最后,他只能認(rèn)輸,俯身拾起了 紙本與筆,交還到她手上。 「什么時候?告訴我?!顾俅沃貜?fù)了自己的問題,冷峻的神情就像千年不 融的冰雪般,透著陣陣寒意。 就在你離開以后……連若雪又遲疑了一下,才又提起筆寫道:不久。 「怎么可能?當(dāng)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一件如何嚴(yán)重的事,會教你 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變成這樣也沒有不好。 什么叫做這樣也沒有不好?!騰開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得到的答案,再度追問 道:「你還沒回答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父親怎么可能任由你變成這樣不管? 他明明就是一個如此自傲的男人,他不會坐視自己的女兒變成啞巴,這不是他的 作風(fēng),絕對不是?!?/br> 這個男人大概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他的問題多得足以教人窒息,總是一古腦兒 地丟給她,教她毫無招架之力!連若雪苦澀一笑,回想起當(dāng)初那一幕幕血紅的光 景,她的筆尖不禁微微地顫抖著。 爹地盡力了。 他不滿意這個答案,甚至于因為她對父親的袒護而心生不悅,「你還沒有回 答我,為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你不能說話?」 面對他的一次次追問,連若雪咬著柔嫩的紅唇,振筆疾書,仿佛是她對他展 開生氣的反駁—— 你也是一個醫(yī)生,你應(yīng)該知道會教病人不能說話的原因太多、太多了! 「所以你是不打算告訴我了,是不?」他揚起眉梢,語氣陰沉。 她停下手中的筆,搖頭笑視著他,似乎已經(jīng)心意決絕,對于已經(jīng)過去的事情, 她不愿再提起。 騰開不喜歡她勾在唇畔的恬靜微笑,「我會將你想要隱瞞的原因調(diào)查出來, 相信我,你瞞不了我多久的?!?/br> 隨便你。 她冷淡的字句教他覺得生氣!騰開陡然瞇細(xì)了眸子,冷硬的語氣宛如一把能 夠?qū)⑷烁畹脗劾劾鄣睦小?/br> 「我想,我教手下給你的回復(fù)之中已經(jīng)表達(dá)得很清楚了,要我替你父親開刀 可以,不過,你必須嫁我為妻,我的手下在臺北找到適合我們兩人居住的房子之 前,我會先搬進這棟房子,你好好準(zhǔn)備一下?!?/br> 兩個人,四只手,仿佛不愿一旁的人聽懂她們的對話內(nèi)容般,不斷地在半空 中揮舞著,只因為她們的談話焦點正是坐在另一端的男人。 「如果老爺知道小姐讓一個陌生男人住進家里,會不會……」對于小姐的決 定,李伯母誓死表示反對。 「騰先生不是一個陌生人,是我請他來醫(yī)治爹地的病,在這個世界上或許也 唯有他能將爹地的病醫(yī)好了!」連若雪臉上的微笑看起來溫柔無比,卻透出了一 絲不容否決的堅定。 「可是家里沒有男人,不安全?!?/br> 「放心吧!他不會傷害我的?!顾€沒對李伯母說過,也不覺得此刻是公開 的好機會,但騰開即將成為她的丈夫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但是,我覺得還是跟老爺打一聲招呼會比較好。」 「李mama,這件事情我會自己去跟爹地說,你只要照平常時間上下班就 好了!其它的事情你就不需要擔(dān)心太多了!「 既然主人都已經(jīng)表示得如此明白了,那她這個幫傭的人也只能把分內(nèi)的事情 做好就行了?!负冒?!小姐,請問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靜。 騰開無法形容兩個女人在眼前比手畫腳,卻一個字都不說的情景究竟是什么 感覺,只覺得充斥在空氣中異樣的安靜氣息教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感覺到自己被冷落、被遠(yuǎn)遠(yuǎn)地擱在一旁,什么也插不上手!而他恰恰好非 常不喜歡這種感覺,一顆心竟然因為眼前過度的安靜而不平靜了起來。 此刻凝視著連若雪的他,還沒有發(fā)現(xiàn)手中的病歷表一直停留在同一個頁面上, 已經(jīng)許久不曾翻動過了! 就在他驚覺到自己的出神,正要將注意力轉(zhuǎn)回到正事上時,一張嫩綠色的紙 條被輕輕地遞到病歷表上,上頭寫著: 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請李mama替你準(zhǔn)備。 「我不餓?!箍傆X得胸口被一個硬塊梗著,教他胃口全失。 聞言,連若雪望著他露出了一絲不解的眼神,頓了頓,收回了紙條,又重新 寫了一張: 想吃什么,我可以教李mama晚一點準(zhǔn)備。 她這是在討好他嗎?騰開抬起黑眸睨了她一眼,為了她父親危急的病情,她 不惜放下一切身段,只為了討他的歡心嗎? 一瞬間,他被這個念頭弄得反胃。 「別煩我?!顾斐龃笫掷淅涞?fù)]開了她,臉上的表情陰沉至極,似乎對她 的行為感到嫌惡。 連若雪像只受驚的小兔般縮回手,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隨即她又 飛快地寫了一張紙條,丟給他之后迅速跑開。 抱歉,我只會做三明治,就是你以前吃過的那一種,希望你現(xiàn)在沒有變得挑 食。 騰開足足瞪著那張被硬塞給他的紙條三秒鐘,直到他反應(yīng)過來之時,她已經(jīng) 像個小精靈般逃得不見蹤影,似乎怕她的提議被他否決,又或許是怕惹他更生氣, 無論理由是何者,他想自己都成功將她嚇跑了。 她要做三明治給他吃,在那一剎那間,他的心里涌起了一陣熱潮,卻連他自 己都不明白,為何他此刻內(nèi)心竟然有種情感,它名為懷念…… 此行他回來臺灣有兩個原因,其一是接受連若雪的委托,替她父親動手術(shù); 其二則是傅氏醫(yī)院大家長最近身體微恙,而這位個性執(zhí)拗的老人只接受騰開的看 診。 所以,身為老人長孫的傅少麒只好動用俱樂部的力量,特地將騰開從美國邀 請回來,以非常有利的條件交換他對傅家的怪老頭耐心一點,殊不知老人一見到 騰開,立刻就從老虎變病貓,乖乖地不敢有絲毫異議。 「這個老頭子簡直就是被虐待狂,任性又壞脾氣,把人弄得團團轉(zhuǎn),這下好 了,竟然自己大老遠(yuǎn)去找了一個更兇的人回來治他,活該。」傅心宇似乎前一陣 子被當(dāng)成爺爺?shù)氖軞獍?,心里有一肚子怨氣待發(fā)泄。 不過,傅少麒就完全不同了,他只負(fù)責(zé)醫(yī)院的營運,jian詐狡猾的他總是能夠 在祖父發(fā)飄之前就找理由開溜。「爺爺從以前就最信任騰開父親的醫(yī)術(shù),現(xiàn)在這 份信任轉(zhuǎn)移到他兒子身上似乎也不為過?!?/br> 「想想還是令人不高興。」傅心宇輕哼了聲,這時,他接到了一通手機,對 方說有急事,請他趕快回去醫(yī)院。 傅心宇離開之后,長長的大宅走廊上就只剩下騰開與傅少麒兩人,這時,騰 開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轉(zhuǎn)頭對傅少麒說道:「少麒,麻煩去找一間手語補習(xí)班, 替我報名?!?/br> 「手語?」他沒有聽錯吧?這個男人打算閑暇無事學(xué)當(dāng)啞巴嗎?傅少麒頗為 質(zhì)疑地擰起眉心,挑眸覦著好友。 「對,最好是速成班,能讓我越快學(xué)會越好?!?/br> 「你想學(xué)手語?干什么?」傅少麒笑著把一張斯文白凈的臉龐湊了過去,好 奇之心,人皆有之,無罪、無罪! 騰開回瞪了他的嘻皮笑臉一眼,冷哼道:「別問這種廢話,你干脆問我為什 么要學(xué)手語還比較直接一點,不過就算你問了,我也不會回答你,不過,我希望 能越早上手越好。」 「好吧!我替你留意一下,不過,你真的確定不告訴我嗎?」這個男人真是 小氣呀!傅少麒撇了撇唇,頗不以為然。 「告訴你,然后好讓你去轉(zhuǎn)告媒體,替俱樂部打廣告、做新聞嗎?」以為他 不知道這伎倆嗎?真是夠了! 「你沒聽過物盡其用嗎?」 騰開橫了他一眼,「我真后悔認(rèn)識了你這個jian商。」 「那代表我做人成功,你沒聽說過嗎?無jian不成商?!拐f完,傅少麒輕松地 吹著口哨,率先離去,留下身后的男人哭笑不得。 連若雪。 從今以后,這個名字不再單純屬于她自己,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那就是他 騰開的妻子。 曾經(jīng),她欣喜若狂、深深期盼這一天的到來,如今,少了一絲少女情懷,也 不再怦然心動,她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要有什么樣的感覺,只是靜靜地簽下自己的名 字,在與他的結(jié)婚證書上。 騰開接過她簽署好的證書,在確定她的簽名之后折好放進外套的暗袋之中, 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之后,才開口道:「你父親知道我們結(jié)婚的事情嗎?」 連若雪并不是沒有料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可是在聽到他的問題之后,心卻 還是緊張地抽了一下。 我已經(jīng)不再是小孩子了。她提起筆在筆記本上寫道。 「這么說來,他并不知道你與我訂下的契約嗎?」他冷笑了聲,一眼就看穿 了她話里的逃避。 我會告訴他。 「你真的會說嗎?」他緊咬著問題不放,唇畔冷冽的微笑絲毫下減。 時候到了,我自然就會告訴他。 連若雪咬著唇,別開美眸,她依舊逃避給予他直接的答案,因為,連她自己 都不知道究竟何時才是最好的時機,從許久以前,她最愛的兩個男人就不走在同 一條道上…… 該死!他想,這會是一個他生平所決定過最蠢的主意! 騰開一個人坐在約莫十坪大小的教室里,隨著等待的時間過去,心里逐漸地 萌起一種異樣的焦躁,在他內(nèi)心的深處,似乎有一種偷偷做了壞事,而被人窺視 的荒唐感覺。 其實,打從他踏進教室到現(xiàn)在,也不過才五分鐘而已,但他卻已經(jīng)坐立難安, 如果被她知道他為了能懂她的語言,而……不!他絕對不會讓她知道,否則就只 能等著被嘲笑! 為了他的特殊要求,補習(xí)班替他找了一個身分特別的老師,據(jù)說這位老師也 曾經(jīng)是這家補習(xí)班的學(xué)生,后來因為她的作風(fēng)親切,深受到老師、學(xué)生的喜愛, 在學(xué)成之后就留下來教課,一直都是帶中段班已經(jīng)進入狀況的學(xué)生,是學(xué)生們最 喜歡尋求的練習(xí)對象。 他聽見了一陣腳步聲,那是屬于女性涼鞋的清脆,可是,腳步聲才到了門口, 就霎時停住了,他抬起黑眸一瞧,正好瞧見一雙美麗的眸子也正對望著他,眸底 寫滿了驚奇。 「是你?!」他失聲叫出。 連若雪輕輕地頷首,維持住一貫的職業(yè)笑容,緩緩地走進教室,努力不教他 看出她內(nèi)心其實也跟他一樣震驚。 「該死!怎么可能是你?!」騰開低咒了聲,猛然站起身,轉(zhuǎn)頭大步走向門 口,想要趕快遠(yuǎn)離這愚蠢的一切。 學(xué)手語?只為了能夠聽懂屬于她的「語言」,他竟然動了一個如此愚蠢的念 頭!該死,他要宰了那個替他找了這間補習(xí)班的人!此刻的騰開完全沒有理智思 及自己才是真正的元兇。 就在他走到門口,正要伸手拉開眼前的玻璃門之時,驀然感覺到有一股拉力 附著在他的黑色外套下擺,他斜眸一顱,看見了一只美麗雪白的手,一張書寫了 潦草字跡的紙條遞到他的面前。 我很高興你肯為了我來學(xué)手語,真的! 「別謝我,我這么做是為了自己,因為我不想在你這個啞巴面前當(dāng)一個聾 子?!估涞淖盅郏痪渚鋸乃凝X縫中進出。 他尖銳的話語刺傷了她,有一瞬間,連若雪發(fā)現(xiàn)自己就算再努力也笑不出來, 只是逞強地勾起柔嫩的唇角,假裝那是一抹不在意的笑容,拿起筆又寫了一張紙 條。 如果你想換個正常一點的老師,我可以去替你安排,對不起,如果你真的想 離開這個地方,我不會阻止你的。 正常? 什么叫做幫他安排正常一點的老師?難道說,像她這樣不能說話的人,就等 于不「正?!箚?? 騰開心里不喜歡這個說法,甚至于深惡痛絕! 「你就好了。」他奪過她手里的紙條揉成一團。 「呃……」從她的唇間輕逸出一聲疑問的低吟,黑白分明的美眸直勾勾地瞅 著他,似乎等待著他給予更進一步的答案。 她能說話!騰開瞇起了銳利的黑眸,似乎從她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情,既然能夠發(fā)出聲音,代表她的發(fā)聲結(jié)構(gòu)應(yīng)該沒有問題,在百分之百確定之前, 他會替她做一番徹底的檢查。 「我會替你安排檢查的時間。」他冷漠著臉,說著更教她感到疑惑的句子, 「等時間安排好,我會通知你。」 說完,他沉銳的視線直勾住她,仿佛他們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可以阻擋彼此 的障礙,連若雪對此感到有點心慌,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仿佛這么做就可以 躲避他無形的侵略。 除了她能給予的之外,他究竟還想要從她身上獲得什么呢?輕輕地嘆了口氣, 連若雪無奈地泛起了一抹苦笑。 而她這個逆來順受的反應(yīng),教騰開感到極度的不悅,不過算了,現(xiàn)在就讓他 們安于眼前的關(guān)系吧!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好…… 他所謂的安排,根本就如同命令般,教她沒有絲毫拒絕的余地。 才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他就已經(jīng)替她找了一個在治療音啞疾病方面屬于世 界權(quán)威的醫(yī)生,與他一起對她進行聯(lián)合會診;這教她感到不知所措,仿佛他一切 想要將她從無聲世界拯救出來的作為,都像是想要敲碎她平靜生活的手段,如此 強硬而且不容反抗。 是呀!他如今是她丈夫了,她又能如何反抗呢? 他們在她的身上做了一連串的檢查,只差沒有將她整個人剖開來觀察,他們 用她聽不懂的語言討論了好一會兒,最后,前來會診的醫(yī)生離去了,診室之中就 只剩下騰開與她,兩人足足有片刻時間相對無言。 你又何必費心呢?我…… 她試圖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卻發(fā)現(xiàn)筆尖的刷寫聲,只是使得他們之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