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更硬的地方
在客棧簡單解決了早飯,司機送他們到了山腳下。然后,該戴冰袖的戴冰袖,該抹防曬的抹防曬,該調(diào)杖子的調(diào)杖子,該買食物的就買食物,進了雨崩——也就是梅里雪山山區(qū),泡面都得三十一桶呢。 時夏掏出小金瓶,朝旁邊的林慕藤晃了晃:“要防曬不?” 林慕藤正在調(diào)他的水袋:“謝了,我自己有帶?!?/br> 時夏悻悻地收手,帶著一點賭氣的意味,問旁邊正在調(diào)節(jié)登山杖的老鴨:“兄弟要防曬不?” “哎,謝謝!”老鴨倒是一點不客氣地接過。 時夏瞄了一眼林慕藤,他已經(jīng)調(diào)好了水袋,正在幫粥粥調(diào)登山包的腰帶。在朝陽下,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刺眼。 跟林慕藤斷斷續(xù)續(xù)地聊了那么久,時夏也零零碎碎地了解了他一些擇偶標準。首先,要是理工科的,能夠聽得懂他在說啥;要會樂器,能跟他合奏的那種;還要長得好看,因為他是個顏狗。雖然剛接觸,但是時夏能夠確定粥粥跟這三條都不沾邊,不是林慕藤喜歡的類型。但是誰知道呢,有的人在沒有對象之前設(shè)置了一堆的標準,卻會在遇見某一個人的時候把這些標準全部推翻。人跟人的緣分,有時候就是那么奇妙。 再說了,男人嘛,哪個不喜歡被女生追的感覺?最好是這個女生窮追不舍、死纏爛打、死心塌地,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被追了才好呢。時夏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個夢,不由得心里一陣苦澀。 “好了,謝謝藤子!”粥粥甜甜的聲音隨著晨風飄過來。 時夏覺得很不舒服:“藤子,你是不是帶唇膏了,借我用用?!?/br> “等下?!绷帜教贈]有猶豫地去翻口袋。時夏偷偷看了一眼粥粥的表情,發(fā)現(xiàn)沒啥變化,更郁悶了,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林慕藤把唇膏遞給她。深藍色的外殼,半透明的膏體,橫截面很平滑。時夏還沒有愚蠢地去挑戰(zhàn)異性之間的底線,用紙巾擦了擦手,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摳了一點,然后蓋上蓋子還給他。 借唇膏這么個曖昧的事情都能搞出一股子禁欲的味道,時夏一邊把指甲縫里的膏體往嘴上抹,一邊憤憤地想。 “在學校踢球的時候,我朋友他們經(jīng)常跟我借唇膏,因為就我一個人有。”林慕藤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直接上嘴嗎?”時夏瞪大了眼睛。 “對啊,好幾個人都涂了,直接上嘴的?!?/br> “臥槽你怎么不早說!”時夏顧不得找紙巾就要去擦嘴。瞧瞧這是人干的事嗎! 林慕藤戲謔地看著她:“你急什么啊,后來我把唇膏給他們了,我自己開了管新的,就這個?!?/br> “你故意的是吧?”時夏氣結(jié),“林慕藤,你能不能不要把一句話分成兩句說?!” “不能~”林慕藤得意地咧開嘴。 時夏想到一件事,他的兄弟用了他的唇膏,然后他就不用了,那現(xiàn)在她用了...... 下一秒她的疑慮就被打消了。林慕藤淡定地擰開蓋子,仔細地把唇膏往嘴上抹,臉上并沒有什么異樣的表情。 時夏盯著他自然健康的唇色,在抹了一層唇膏之后亮晶晶的更好看了。還好還好,沒有被嫌棄,時夏松了一口氣。 上山的道路并不難走,是景區(qū)老早就開發(fā)好的徒步道,基本沒有危險性,雖然是山路,但是坡度不大,碎石也不多,并且永遠能夠在你爬坡爬的氣喘吁吁的時候,及時出現(xiàn)一個舒適的涼亭。時夏是協(xié)會的老人了,四五千米的山都上過,將近八十度的巖都攀過,這點山路的確不算啥。林慕藤、老鴨、陳隊和青嵐經(jīng)驗少一些,不過這些山路比起之前的經(jīng)歷都是小兒科罷了。相比之下粥粥就沒那么好過了,可能是身體素質(zhì)不行,也可能是身體還沒適應(yīng),速度很慢,氣喘吁吁,臉色發(fā)紅額頭上全是汗珠,劉海被汗水弄得凌亂不堪。阿順是押隊,氣定神閑地陪著她走。 戶外圈的規(guī)律,不能讓走得最慢的人走在最后,因為前面的人要時常停下來等她,避免落單的危險,而這樣會拖慢整個隊伍的進度;對于這個走得慢的人來說,前面的人時常停下來等她,等她走到了,還沒能休息一下,前面的人又開始往前走了,幾次下來心態(tài)可能會崩掉。解決辦法是讓這個人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按照她的速度來控制整個隊伍的速度。但是粥粥死活不肯走在前面,還一直逞強著不讓男生們幫她分擔背包的重量。 時夏暗自皺眉,這么無理取鬧,林慕藤可是個典型的理科生,習慣了從理性的角度分析問題,一定不會喜歡她這樣兒的。 雖然如此,時夏還是默默地放慢了腳步,陪著她慢慢地走。看著粥粥氣喘吁吁的樣子,時夏有些不忍心用,但是又忍不住惡劣地想,就這樣的女孩子,怎么能夠陪他看遍世間千山萬水的好風光呢。 好在時間并不趕,一行人走走停停,在暮色降下來之前到達了雨崩村。這是一個坐落在群山之間的小村子,山間綠意蔥蘢,可以遠遠看見雪山的山巔,輕紗般的云霧在山間流動,雞犬相聞。他們到達的時候,山里剛下了一場溫柔的雨,空氣里都是泥土和草木的味道。從樹枝下走過的時候,樹葉上聚積的雨水打到雨衣上,別有韻味。 “你說陶淵明是不是來過這個地方才寫的桃花源記?”林慕藤望著山間的云霧說。 時夏搖頭:“我不覺得,你看這整個村子的布局,根本不像是一個長期發(fā)展的聚落應(yīng)該有的形態(tài)。況且,這里的建筑風格,今不今,古不古,它應(yīng)該是隨著雨崩的戶外業(yè)而發(fā)展起來的,為了迎合游客的口味,結(jié)果搞得像那些旅游城市一樣,什么都雜糅在一起,奇奇怪怪的?!?/br> 林慕藤抬頭看著那些故意做舊的閣樓:“確實。聽說過幾年這里就要統(tǒng)一規(guī)劃了,收歸景區(qū),然后交給大公司統(tǒng)一經(jīng)營。到那時候再來的話,那可是妥妥的來旅游了?!?/br> “啊,你還想再來一次的嗎?” “可能過幾年吧,我可能會帶爸媽來住幾天,這里的空氣很好?!?/br> 這話說得,真是成熟,時夏暗想。 過幾年,過幾年是什么樣子的呢? 他會成長為一個更加成熟的小伙子,成為家里的頂梁柱,是他帶著爸媽而不是爸媽帶著他。他會在他熱愛的專業(yè)做出一些事情,比如跟了一位優(yōu)秀的導師做課題,或者發(fā)表了一篇論文。至于她么,可能與幾年后的他、他的生活,都沒有一點關(guān)系了。 充其量,她只是一個喜歡出去玩并且能夠整天在線的聊天對象,不是嗎? 時夏默默地想著,忽然看見前面有一隊旅行者正在采著路邊的什么。時夏朝路邊看去,竟是小時候經(jīng)常能在山上吃到的小野果,紅紅的掛了滿樹都是。只不過這樹長在路基旁邊的巖石上,一般人伸手根本夠不到。時夏輕車熟路地下了路基,沒想到那隊旅行者中的一個大姐喊道:“小伙子你拉著她的手,別掉下去了!” 時夏失笑,這點巖石對她來說根本不是事兒好嗎。但是轉(zhuǎn)頭一看,林慕藤已經(jīng)對她伸出手了。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時夏握上他的手,心里樂開了花。 姐祝您發(fā)東財發(fā)西財發(fā)東西南北財,身體健康工作順利,永遠十八嘿嘿嘿。 林慕藤的手比時夏大了整整一圈,厚實有力,帶著暖暖的溫度,手指的骨感很好,要不是林慕藤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時夏真想好好摸一下。被他握著手的感覺很好,好像.......只要牽著他,天塌下來都不帶怕的。 “好了好了不摘了?!奔t紅的果子十分誘人,但是時夏一只手也拿不了太多。沒等時夏發(fā)力往上爬,林慕藤已經(jīng)輕松地把她拽上來了。他拉她的力氣很大,時夏不僅被拉上來了,甚至還往前沖了幾步,氣得她嚷嚷:“林慕藤!你這么大力氣干什么?” 林慕藤不怕死地說:“對不起啊,我以為你會很重?” 時夏氣得往嘴里丟了好幾顆果子:“弟弟,如果你是想故意激怒我,那么你成功了?!?/br> “你霸道總裁看多了吧......不過,這玩意兒真的能吃嗎?”林慕藤看著時夏手里的紅果子,避重就輕地問。 “當然,我小時候經(jīng)常吃的?!睍r夏把一個果子舉到他面前,“要不要嘗嘗呀弟弟?” 林慕藤表示嫌棄。 他們住的客棧是個重慶的老板開的,雖然不大,但是溫暖舒適,有nongnong的藏區(qū)風格。進門就是一個大大的火爐,再進去就是幾張吃飯的桌子,已經(jīng)坐了幾桌先到的客人了,全都是穿著花花綠綠的沖鋒衣褲,一看就是同好。燈光并不明亮,老板和老板娘正在廚房忙活,一個小女孩子在看電視,老板養(yǎng)的好幾只漂亮的貓伏在火爐旁邊的沙發(fā)上打盹。滋滋的油香和并不吵鬧的電視聲混合在一起,時夏恍惚想起了外婆家。在淡淡的暮色降下來的時候,村子里的雞鴨呱呱地叫著,搖搖晃晃地走回家;灶膛里的桑樹枝燒得噼啪響,在末端冒出渾濁的氣泡。外婆翻炒著鐵鍋里的青菜——剛從屋后菜地里摘回來、還帶著泥土氣息的青菜;時夏蹲在旁邊,用一根稻草伸進灶膛里點火玩兒;大黃狗在屋門口趴著,時不時過來蹭蹭時夏的腿。 很溫馨的一家人,時夏想。 老板上前來招呼他們把登山包放下,去公共衛(wèi)生巾洗臉洗手,老板娘來問他們吃什么。小女孩見到陌生人進來很開心,電視也不看了,一跳一舞地迎上來。時夏很喜歡這種干凈又可愛的小孩子,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臉。這一下可不得了,小女孩抱著她就不松手了,大有時夏不陪她玩就不放手的架勢。 其他人瞧著被小女孩纏上的時夏,樂了一會兒,各自去洗手洗臉了:“時阿姨加油,好好陪她玩,說不定老板還能給我們打個折哈哈哈!” 時夏實在不會拒絕小孩子,只好把包放下,任小女孩拉著她去玩。小女孩是在藏區(qū)土生土長的,聽不懂漢語,當然也不會說漢語。兩個人各說各的語言,難得的是還交流甚歡樂。小女孩拉著時夏四處亂跑,擼貓,扔石子,把自己扎得好好的頭發(fā)開然后舉著小花皮筋讓時夏扎頭發(fā),然后又把她拽到第二級樓梯上,一只小手拉著她的手,一只小手指著地下,嘴里還在重復嚷嚷著一句時夏聽不懂的話。 “???” 小女孩比劃了半天,時夏都沒有明白她想表達什么意思。小女孩看著時夏不懂,一邊叫嚷著,一邊拽著她的手就要往下跳。 時夏心里一萬個草泥馬飛過。 雖然樓梯只有幾級,距離地面不過六七十厘米,但她可是剛爬了一天的山,這會兒膝蓋里仿佛被強行植入了幾片刀片,絞rou機似的,疼得厲害。別說從樓梯上跳下去了,就是站直都費勁。 “我膝蓋疼啊寶貝兒,我不想跳......” “嘰里呱啦嘰里呱啦?。。?!” “我們玩別的好不好?我們?nèi)フ邑堌埻婧貌缓???/br> “嘰里呱啦嘰里呱啦嘰里呱啦?。?!” “臥槽救命?。 ?/br> 青嵐他們拎著換下來的褲子從樓梯邊經(jīng)過,向她投來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 “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咱們協(xié)會的鐵膝蓋小jiejie還挺招小孩子喜歡的嘛!” “時夏阿姨在線帶娃娃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不要見死不救啊喂!”小孩子手勁還挺大,但又不敢真的用蠻力阻止她,時夏要穩(wěn)住身形還要費好一番功夫。 “加油加油,吃飯了叫你哈!”一群人他們嘻嘻哈哈地進屋去了。 “一群不講義氣的家伙。”時夏被小女孩的小胖手和高分貝的聲音搞得手忙腳亂,對著他們的背影狠狠地吐槽了一句,不料這一分神,人就直直地被小女孩拉著跳了下去。 然后......直接撞上了剛洗手路過的林慕藤......的胳膊。 時夏腦子轟地一聲,臉上蹭蹭地冒上了熱氣,在那一瞬間,她好像連呼吸都不會了。林慕藤的肩膀不寬,但是厚實有力,撲進去的時候,就有滿滿的安全感襲來。明累死累活爬了一天的山,林慕藤身上卻沒有汗臭味,甚至連一點點泥土味都沒有。準確地說,他身上的味道沉穩(wěn)而冷靜,像是空無一人的山谷中,斑駁的陽光透過層層的樹葉灑下來,樹下的綠草在陽光中舒展身子的味道。雖然這個比喻聽起來特別矯情,但是這的確是時夏腦海中浮現(xiàn)的第一個畫面。 哇塞,這個便宜可賺大了,嘿嘿嘿。 “快起來啦?!绷帜教俚穆曇粲挠牡貜哪X袋上方飄下來。 “哦哦哦?!睍r夏乘著旁邊的墻直起身來,拼命壓抑著上揚的嘴角:“對不起對不起,沒站穩(wěn)?!?/br> 林慕藤掃了一眼她們跳下來的臺階:“你不是五千米的山都上過嗎?就這樓梯你還能摔?” 時夏成功被惹毛了,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心思立馬非得無影無蹤:“林慕藤,你胳膊很硬啊你知不知道?” 小女孩顯然還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又拽著時夏的手上樓去,大有不跳個三五次不罷休的意思。時夏的心思還停留在剛才的身體接觸上,乖乖地被拉了上去。一低頭,就看到林慕藤微微抬頭看著她,目光帶著玩味,聲音刻意地壓低了一些: “這怎么就硬了?!?/br> “明明身上還有更硬的地方。” ?。?! 時夏瞪大了眼睛,飛快地掙脫了小女孩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狠狠瞪了樓下的人 一眼。林慕藤歪了歪頭,一臉無辜地接住她的目光。 “......大白天的林慕藤,你不要動不動就開車好嗎?” “可現(xiàn)在是晚上啊?!?/br> “晚上也不行,不要帶壞小孩子!” 被捂住耳朵的小女孩好像很喜歡時夏的舉動,一邊用rou乎乎的臉蹭著時夏的手一邊咯咯地笑。 林慕藤搖了搖頭,進屋去了。 “而且我說的是牙齒,你想到什么了?一天天的?!迸R走的時候,幽幽地留下這么一句話。 時夏望著他的背影,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林慕藤,你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