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煙波樓(7.6)
29-05-19 煙波府中靜謐非常,一身黃衫的蕭念靜坐在素月的琴房之中,小心翼翼的撫弄著那柄名琴,素月一臉安然的站在她的身旁,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今晨是李太妃出殯的日子,上午素月便陪著蕭念前往祭奠,見蕭念郁郁寡歡,素月還有些擔心,但眼下見她沉迷于琴曲之中,雖是有轉(zhuǎn)移情緒之意,但總好過一個人悶悶不樂,素月見她歡喜,不由笑道:“念兒,你若喜歡,今后這柄‘焦尾’便送給你了?!?/br> “啊!”蕭念眼中流露出一絲驚喜,但旋即卻又連連推辭:“這怎么使得,這是當年哥哥送給你的?!?/br> 提及“哥哥”,素月腦中不由又浮現(xiàn)出昔日柳河橋頭的溫馨一幕,但她經(jīng)歷此情之后心境早已豁達無比,又豈會在意這些:“既然是你哥哥送給我的,那我便再將它轉(zhuǎn)送給你,你會好好愛惜它的,是嗎?” “那是自然,”蕭念一激動,卻是覺著自己還是很喜歡這柄琴的,見素月如此大度,也不再忸怩:“多謝素月jiejie,念兒一定好好愛惜。” 素月走近前來,教了她一些這名琴的特殊之處,這時卻聽得門衛(wèi)來報:“有位自稱是‘商公子’的要拜見素月小姐。” “商公子?”蕭念的小腦袋微微一轉(zhuǎn):“可是在冀北追著素月jiejie跑的那位商公子?”邊說著邊朝著素月打趣。 素月卻是任她調(diào)笑也不著惱,輕言道:“喚他去我書房相議?!?/br> 商承之進得書房,見那麗人果然還是這般素衣淡顏,不施粉黛,卻依然難掩其傾國之貌,每次見她都能令自己為之沉醉,這讓見慣了尋常女子的他心中大是嘆惋:“商承之啊商承之,素月小姐是何等人物,又豈是容你有非分之想的?!?/br> 素月見他進來,微微點頭,流露出一股安靜祥和之氣,淡然道:“商公子請坐,且嘗嘗我沏的這壺新茶如何?” 商承之漸漸恢復鎮(zhèn)定,朝著素月施了一禮便道:“素月小姐的茶自是極好的,今日承之有福了。” 香茗奉上,素月與他相鄰而座,商承之輕輕品了一口,連聲贊道:“不愧是素月小姐的手藝,這茶清凈高雅,入口之后散發(fā)著一股淡然幽香,承之今日不虛此行了?!?/br> 素月微微一笑,也不打斷他的夸贊,商承之這時登門拜訪定然是有要事相商,素月也不點破,靜候著商承之的言語。 商承之果然輕輕一嘆道:“不瞞素月小姐,承之今日來,是有一件要事要與小姐相商?!?/br> “商公子請說?!?/br> “我商家承蒙素月小姐關照,在這江南一帶經(jīng)營改作米糧生意,故而與那江南沈家難免有些過節(jié),故而家父便也叫人稍稍對他們盯緊了些,便在昨日,有人發(fā)現(xiàn)沈家的‘吉運碼頭’發(fā)現(xiàn)了我商家的供糧!” “嗯?”素月聞得此言,不由眉心一皺,這商承之短短一句便已令她心思百轉(zhuǎn)千回起來,聽聞近日沈家家主拒絕了與商家的聯(lián)姻,這兩家看來是有些水火不容的,而商家的供糧想來便是此次運往淮南的供糧,若是出現(xiàn)在沈家的碼頭,看來十有八九此次軍糧被劫是沈家的手筆了,素月鄭聲道:“多謝商公子前來相告,此事甚是重要,還望商公子能先暫時保密?!?/br> “承之知道輕重的。” 二人一時無言,素月見他彬彬有禮,不由岔開話題嘆道:“可惜了那沈家女沒有福分,錯過了商公子這等年輕有為的佳胥,不過未與沈家結親也好,若是供糧之事真與沈家有關,那倒反而麻煩?!?/br> 商承之聽得此言,卻是猛地抬起頭道:“其實,其實此次聯(lián)姻不成,承之反而是心中歡喜的?!?/br> “哦?” “承之心中,早就有了心儀的女子,即便是那沈家女兒再如何貌美嫻淑,承之也是不愿的?!鄙坛兄V癡的望著素月,坦然的表露著自己的心聲。 素月卻是稍稍閉眼,不愿聽他繼續(xù)多言,輕聲道:“今日時辰不早了,素月還有許多事務,便不留商公子了?!?/br> “素月小姐,我…”商承之聽得素月言下逐客之意,登時有些著急,可話到嘴邊,卻終究是再難說出,只覺這眼前的仙子高不可攀,終究不是他所能擁有相伴的,“哎…”商承之一聲長嘆,微微搖首道:“承之告辭?!?/br> 素月目送著這位商公子離開,心中卻是不由有些動搖,這位商公子年輕有為,面相俊美,雖是為商但卻不乏一顆善心,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素月微微一嘆,轉(zhuǎn)身便向著府外相鄰的那間“月字號”走去。 “我要沈家近三個月的全部訊息。” ————————————————分割線———————————————— 壽春城外十里,兩軍對壘,千軍凜然。后唐新立,唐王李孝廣親率大軍十萬直撲壽春而來,而鎮(zhèn)守于壽春的驚雪卻是一改守勢,親率城內(nèi)守軍三萬開城迎敵。 后唐大軍皆為皂色軍衣,乃是摩尼教潛心多年所經(jīng)營的一支強軍,利用鬼方而取得整個江北之后,李孝廣更是抽調(diào)江北府兵精銳,這才匯聚成了這支強軍,驚雪鳳眼睥睨,心中暗道這李孝廣治軍不俗,能將這批魚龍混雜的精銳匯聚成強軍,且行進之間極有章法,后軍與前軍,左右兩翼與中路皆由陣法關聯(lián),無論是進是退,是緩進還是急進,這支兵馬皆可化作不同陣法,特別是那中軍之處的一支小股精銳,各個手執(zhí)一柄寬厚大盾,盾后設有槍槽,顯然是為了應對突擊中軍的強敵。 “看來這便是為了對付‘飲血’所設了。”驚雪微微搖頭:“若是這般便能降住我的‘飲血’,那它便不是‘飲血’了?!?/br> “敢問可是驚雪當面?”敵陣之中,一聲蒼涼雄厚之聲傳來,驚雪心中一凜,順聲望去,卻見著那中軍之中走出一名黑袍男子,手執(zhí)黑杖,步伐緩慢,令人摸不透深淺。 驚雪當即回應:“驚雪在此!” “驚雪將軍,夜八荒有禮了!”那黑袍男子已然走至千軍陣前,停下腳步,掌拳相交,鄭重的朝著驚雪行了一記軍禮。 “你便是夜八荒?!斌@雪自然知曉夜八荒,見他如此做派,倒也不加打擾,她直立于白馬之上,朝著那似乎比他矮上一截的夜八荒仔細打量,心中暗自揣摩著此人的境界修為。 “自四年前驚雪將軍大同一戰(zhàn),八荒便一直將驚雪視為生平大敵,與煙波樓眾女甚至是令小姐慕竹的較量都可算是江湖比武,而唯獨與你驚雪這一戰(zhàn),在我夜八荒眼里,才是人生幸事!”夜八荒依舊沉醉在他的激動之中,他自幼被查出魔根,乃是摩尼教千年難得的成魔之才,然而他對修習之事卻是興趣一般,他所喜愛的,卻是這兵書戰(zhàn)陣,殺伐謀略之道,故而夜十方手中五位護法皆是江湖高手,而他所培育的三位魔將,卻都有著獨霸一方之能。他這些年隨侍鬼方征戰(zhàn),卻是極力的將自己的實力隱藏,盡可能的避免與驚雪或煙波樓作戰(zhàn),直到鬼方覆滅,這才將手中培育的摩尼教從擺上明面,此役,他與李孝廣賭上所有,便是為了將他摩尼教百年來的心血化作現(xiàn)實。 驚雪卻是冷聲一笑:“你將與我一戰(zhàn)視作幸事,可我卻從未將你放在眼里!” 夜八荒聽她如此傲慢卻也并不著惱,亦是面帶笑容的望著驚雪。 “我驚雪一生好戰(zhàn),卻不戀戰(zhàn),吾之所戰(zhàn),皆為天下黎民,遂與你一戰(zhàn),卻與那匈奴鬼方并無區(qū)別?!?/br> “好一個‘天下黎民’?”夜八荒抬起頭來,那黑袍之下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驚雪:“驚雪又怎知我摩尼教立國不是為了天下黎民,又怎知那南明的小皇帝能救天下黎民?難道僅僅是因為你家小姐支持他?” 驚雪一聲輕笑,宛若驚鴻:“‘我家小姐’,這四個字還不夠嗎?” “你!”夜八荒一時語塞,腦中不由浮現(xiàn)起東瀛之上那一抹潔白羽化之景,是啊,慕竹如此神仙人物,她的決議,又豈會有錯。夜八荒不禁搖頭,只覺與慕竹一比,自己已然成了這世間的至惡至邪,旋即又苦笑釋然,自己本就是這世上的魔教,所習功法亦是傳至上古極夜一派,又怎能與那遺世獨立幾近破鏡虛空的慕竹而相比。 “更何況,你勾結外族,致使江北百姓慘遭鬼方鐵蹄荼毒,生靈涂炭,如此罪行,還不夠我此戰(zhàn)之由?” “驚雪所言,夜八荒辯無可辯,但此戰(zhàn)關系我摩尼教百年大計,八荒唯有全力一戰(zhàn)!” “驚雪甚是期待!” 二人陣前敘話盡是用了體內(nèi)功力,聲音早已傳遍全軍,二者皆是當世高人,一番言談卻是均讓身后將士信心滿滿,隨著二人隱入軍陣之中,雙方軍士盡皆肅然相峙。 “咚咚咚咚…”兩軍擂鼓幾乎同時響起,韓顯振臂一呼,率著南明大軍浪涌而上:“殺!” 李孝廣一騎在前,全身甲胄,此戰(zhàn)他匯集了鬼方余蔭、摩尼教精英乃至這江北的府兵精銳,他雖是新主,但為了上下一心,已然決定沖殺在前,更何況中軍有師傅坐鎮(zhèn),李孝廣更是信心滿滿,他馬鞭一揮,戰(zhàn)馬長嘯,大聲吼道:“建功立業(yè),盡在此時,沖!” ————————————————分割線———————————————— “歷王府?”素月反復看了幾眼手中的線報,沈家?歷王?素月有些詫異,難道沈家當真為了個女兒,而將身家性命賭在了這位平平無奇的歷王身上?一想起幾個月前在南京校場所見的那位歷王,不過是一位志大才疏之輩,而沈家經(jīng)營江南漕運多年,豈是如此目光短淺?莫非是自己的“月字號”與商家的米鋪逼得太緊? “月字號”與商家合盟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素月親赴冀北,為雁門一帶的百姓送上江南米糧,杜絕了江北因祝安亂米價哄抬,自那時起,商家便開始結交“月字號”,雁門關破,商家舉家南遷,素月以江南十家米鋪相贈,憑著“月字號”的巨大能力,商家米行輕而易舉便成了江南的大米行,而眾人所不知的是,素月也占著商家米行三成的股份,“涸澤而漁”的道理素月自然知道,看來這些年因著戰(zhàn)亂所需,想盡辦法的為南明國庫以及前線將士籌措奔走,倒是得罪了這位沈家老爺。素月有此一念,旋即起身喚道:“備轎,我要去一趟沈家?!?/br> &x5730;&x5740;&x53D1;&x5E03;&x9875;&xFF12;&xFF55;&xFF12;&xFF55;&xFF12;&xFF55;&xFF0E;&xFF43;&xFF4F;&xFF4D;。 發(fā)布頁⒉∪⒉∪⒉∪點¢○㎡ 江南沈家與北方陸家卻有不同,陸家以鑄兵之術起家,又建在燕京重地,可謂是地道的皇商,故而家中規(guī)矩甚多,一切構造都是按著尋常商賈的標準,絕不敢有逾越??缮蚣业靥幗?,卻是沒有了這般限制,這府上地域甚是遼闊,比起蕭啟的行宮都是不遑多讓,然而那府中山水林立的江南園林之風清新淡雅,卻是比行宮之中的皇家構造更顯清麗,素月一路走來,倒是有些喜歡,暗自點頭:“沈家經(jīng)營多年才有這般建樹,若是能曉以利害,相信這沈瓊不會執(zhí)迷不悟?!?/br> “素月小姐親臨,沈某有失遠迎,罪過罪過…”沈瓊疾步走出,見著素月正流連于自己的園中景致,當即上前喚道。 素月微微點頭,輕聲道:“是素月冒昧拜訪,打擾了沈家主?!?/br> 二人寒暄一陣便步入書房之中,沈瓊屏退左右,便開門見山道:“卻不知素月小姐此來何事?” 素月端坐于客座之上,輕輕端起下人們奉上的茶盞,稍稍一品,便轉(zhuǎn)言道:“素月倒是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只是這幾年來承蒙沈家主關照,一直未有機會道謝,今日偶然經(jīng)過‘吉運碼頭’,這才想起沈家就在附近,故而前來拜訪一二?!?/br> “吉運碼頭?”沈瓊心中不由一登,雙手都有些顫抖,但面上卻依然保持著云淡風輕之狀:“素月小姐客氣了,貴號近年來崛起迅猛,早把我等老人給比下去了,哪里有關照一說,要說關照,如今‘月字號’化為皇商,前景更是不凡,我沈家今后還需要素月小姐關照才是?!?/br> 素月對他動作表情自是一覽無余,不由話鋒一轉(zhuǎn)道:“不知沈家主可知曉前些天軍糧被劫一事?” 沈瓊卻是一副不屑模樣:“素月小姐,此事你不問起,我也倒要找你說道一二,那商家本自北方而來,得了你恩惠做了這江南米行的魁首也就罷了,如今就因我拒了小兒輩間的婚事,便要跨過我沈家百年所營的漕運,自行運送糧草,素月小姐也不多加阻攔,此次雖是不涉及我沈家漕運,可沈某聞得前方戰(zhàn)事吃緊,也是心中不忍啊?!?/br> 素月見他如此冠冕堂皇,倒像是籌備已久的說辭,心中倒也篤定幾分,起身便道:“素月想來,商家經(jīng)此一役,想必是不敢打這江南漕運的主意,商家沈家還是和睦一些為好,素月雖無一官半職,但也能舉薦沈家為皇商,沈家主眼下雖已掌控了江南,可若是我南朝北進之后的事可曾想過?” “之后的事?”沈瓊偏安一隅,卻是未曾想過這些。 “江北雖是河流較少,比不得江南水鄉(xiāng),可若是大明一統(tǒng),以我和小姐的想法,將來,是要開海的。” “開海!”沈瓊驚得站了起來,這“開?!币辉~幾乎失傳已久,自前朝皇帝時常有倭寇滋擾,又有沿海亂民私相交易,致使海政混亂,前朝皇帝一怒之下便設了這海禁,故而他這掌管江南漕運的沈家家主一直被陸家所壓,如若是真的開了?!颦傊挥X數(shù)不盡的真金白銀要流入他沈家的財庫之中,一時竟是妄想起來。 “沈家主?”素月輕輕一喚,這才讓沈瓊回過神來,見素月卻已起身,不由問道:“素月小姐怎不多待片刻?” 素月微微一笑:“素月事務繁雜,卻是該走了,此次來還有一言相勸,”見沈瓊認真的迎上前來,她這才一字一句的道出此行之目的:“近十日內(nèi),我會再押送糧草前赴壽春,素月不希望再出現(xiàn)任何阻撓?!?/br> 望著素月漸漸遠去的身影,沈瓊耳邊還浮現(xiàn)著她臨走之時所提到的開海,不由又想起她那聲色冰冷的忠告,沈瓊只覺心中一陣動搖,也不起身,便一直坐在座上沉思起來。 ————————————————分割線———————————————— 壽春城外尸橫累累,雙方拉開陣型的全力一戰(zhàn),終究是以唐軍的撤退而告終,雖是得勝,但驚雪的臉上并無輕松之意,此戰(zhàn)她并未動用“飲血”,是有意試探這唐軍的虛實,可這唐軍陣法有序,數(shù)萬人的戰(zhàn)役依然能運轉(zhuǎn)自如,此戰(zhàn)若非是驚雪親至,怕是要一敗涂地了,可是即便是讓唐軍退了兵,可形勢依舊不容樂觀。壽春城守軍較之唐軍本就不多,這般消耗,終究不是辦法。 “焚尸!”驚雪一聲令下,當即便有部下取出火種朝著戰(zhàn)場中的上萬尸骸走去,熊熊火焰立時燃起,直燒得戰(zhàn)陣之上濃煙陣陣。 韓顯滿臉肅然,心情沉重,焚尸一事是他也驚雪商議之后想出的辦法,縱觀“鬼兵”出沒之時,皆是以戰(zhàn)陣之上的殘留尸骸所化,為保壽春不失,驚雪將戰(zhàn)線前移十里,若是“鬼兵”現(xiàn)身,那便有撤回城中的時間,有了時間,也便能尋出這“鬼兵”的破綻??蛇@焚尸之法實在是太過殘忍,行軍者戰(zhàn)死沙場本不惜生死,可這等毀人尸骸之事著實有傷天和,韓顯心中唯有不斷向著上蒼祈福,只盼隨他征戰(zhàn)沙場而死的將士們能夠原諒。 “回城!”驚雪一聲令下,卻是讓韓顯有些焦急,韓顯連連問道:“將軍,不是說好了拒敵于城外嗎?此刻怎能回城?” 驚雪作戰(zhàn)之時從不與人解釋許多,可此刻她秀眉一簇,竟是難得的向著韓顯言道:“非我朝令夕改,實是我低估了敵軍之戰(zhàn)力,要想在畢其功于城外,看來是不可行了?!?/br> “可若是回城,他們派出了‘鬼兵’又該如何?” 驚雪搖了搖頭:“為將之道,貴在‘變通’,既然事先設計的戰(zhàn)略行不通,那便及時改正,總好過繼續(xù)錯下去,若當真‘鬼兵’兵臨城下,我親率‘飲血’死戰(zhàn)便是!” 韓顯聞言亦是無奈,只得抱拳行禮道:“末將,領命!” 不出驚雪所料,明軍后撤不到半日,那李孝廣便領軍殺了回來,仗著手中兵馬數(shù)倍于人,不到半日時間便將東、西、北三門團團圍住,唯獨留了南門,這便是典型的圍城留缺,以伐軍心之道。短短一日時間,李孝廣便攜著大軍卷土重來,黑云壓陣,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壽春城外,聲勢浩大,然行進之間依舊陣法明朗,步伐齊整,先鋒陣營更是甲胄精良,堅盾寬厚,較之昔日南京城外所見的鬼方蠻夷不知強了多少。 “凡戰(zhàn)死者,紋銀百兩以作撫恤,凡先登者,升萬戶侯!”李孝廣御馬于陣前一聲高呼,立時引得全軍呼嘯:“先登!先登!先登!”李孝廣望著這近在咫尺的壽春,胸中熱血狂涌,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殺!” “殺!”全軍怒嘯而沖,宛若海上巨浪一般朝著壽春撲來。 而反觀壽春城頭卻是毫無動靜,驚雪直立于壽春城頭,對這海浪一般的攻勢渾不在意,而且不光是她,便是她身旁的韓顯,身后的萬千守軍均是不為所動,任憑來犯之敵喊殺震天,依舊面色麻木,但是,他們的雙眼卻是冰冷,自內(nèi)而外所散發(fā)出的陣陣殺氣已然浮現(xiàn)于滿目的紅光之中。他們的雙眼似乎在向敵軍傳達著一個訊息:“不懼!”因為有驚雪在,他們便不懼! “放箭!”直到敵軍靠近不足一里之地,驚雪才喝令一聲,一時間城頭萬箭齊發(fā),瞬間將壽春北城上空掩蓋。 而唐軍先登營卻是訓練有素,各自堅盾高舉,除了少數(shù)箭支透過堅盾之間的空隙而入,大多數(shù)都被這堅盾擋了個嚴實,但城頭箭雨不斷,這堅盾便不能撤下,好容易奔至城墻,正欲喚起后軍架上云梯,卻聽得一聲“轟鳴”巨響,一陣滾石自天而降,當即將這群先登軍卒給砸成rou餅。 堅盾破箭雨,然滾石又破堅盾,再到以尸海填出的道路終是讓中軍架起幾道云梯,那城頭上的guntang金汁便一瀉而下,即便是唐軍在城下以箭雨對射壓制,可依舊無法未有能先登之人,驚雪與夜八荒互相眺望,盡皆一言不發(fā),戰(zhàn)爭到了最原始的時候,是沒有戰(zhàn)術和妙計來干預的,這是雙方的必然之戰(zhàn),是避無可避的死戰(zhàn),容不得半點取巧,唯有死戰(zhàn),才能堅守。 “老師,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您還是用‘鬼兵’吧?!崩钚V眼見全軍沖擊多時卻依然未有先登之人,心中不由急切道。 夜八荒并未理會,卻是朝著城頭的驚雪微微點頭,他二人似是早有默契一般,均為派出手中神兵,然而此刻,他大軍攻勢已乏,加上前日已在城外輸過一陣,雖是趁著南明大軍撤兵而前進了十里,但終究于士氣有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容不得再輸一陣了,當即朝著驚雪喚道:“驚雪不愧是驚雪,夜八荒領教了!” 這一記呼喚卻是用了幾分內(nèi)力,那聲音直傳壽春城頭,驚雪聽得十分清晰。 “但這一仗,你,卻必敗無疑!”夜八荒突然面色猙獰,手中蛇杖一指,口中咒決狂念,一時間天地變色,本是晴空萬里的白晝頃刻之間風云變幻,一陣黑云籠罩,壽春城北立時漆黑一片。 驚雪雙眼微凝,靜靜的看著這驚人的一幕,她要看看,這令世人聞風喪膽的“鬼兵”究竟是如何而來,究竟又有多可怕! &x5730;&x5740;&x53D1;&x5E03;&x9875;&xFF12;&xFF55;&xFF12;&xFF55;&xFF12;&xFF55;&xFF0E;&xFF43;&xFF4F;&xFF4D;。 發(fā)布頁⒉∪⒉∪⒉∪點¢○㎡ “來了,來了!”壽春城頭守軍不再堅韌,望著這天色變幻,望著城頭下的唐軍漸漸撤去,他們的心跳驟然加速,只覺著此生最大的敵人要來了。陣陣鱗骨交錯之聲傳來,若不是親眼所見,驚雪卻是不敢相信那剛剛還是尸骸的唐軍尸首就地爬起,宛若尸變一般的朝著城頭沖來。這群“尸骸”便就是鬼兵了嗎?驚雪心中不禁想到,眼見那尸骸雙眼空洞無神,身體堅硬如鐵,即便是被滾石砸斷了手腳,卻依舊不住的向上攀援著云梯,金汁飛箭濺落在“鬼兵”之上竟是毫無感覺,而那各個猶如死神一般的面容,著實看得人心中不寒而栗。即便是驚雪,不知為何,心中也漸漸生出一股懼意。 “將軍,這該如何是好???”韓顯眼見得這般情形,只覺心中戰(zhàn)意全無,雙手冰涼,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這群鬼兵撕成碎片之景,當即向著驚雪問道。 但驚雪沒有應他,驚雪依舊癡癡的望著城下席卷而來的鬼兵,心中戰(zhàn)意懼意交織,一時之間竟似老僧坐定一般,一絲不茍。 鬼兵越來越近,已然架起了云梯朝著城樓蜂擁而來,而反觀城頭之上,南明守軍早已戰(zhàn)意全無,更有目擊者嚇得當場失禁,沒頭沒臉的要向城下跑去。 “噗嗤”一聲,韓顯抽出血紅的鋼刀,赫然立于城樓道口,他雖也感恐懼,可終究是有驚雪在側(cè),他腰刀一舉,大聲斥道:“督軍何在?臨陣脫逃者,殺無赦!”一聲令下,自城下沖出一支督軍,各個手執(zhí)鋼刀,殺氣十足的盯著城頭上的守軍,大戰(zhàn)在即,容不得南明將士后退分毫。 驚雪依舊未動,她依舊在感受著這股鬼兵的氣息,她的鼻尖微微一動,似是嗅到了什么。 “噗嗤”一聲,一柄鋼刀自城頭躍出,瞬間捅入了那守在城頭將士的心窩,自城墻之后的云梯之上,驟然間殺出一名早已不辯生死的鬼兵,那鬼兵呼嘯一聲,縱身一躍便躍至城頭,立即斬殺了墻口的明軍,并著力掩護著云梯之上的后續(xù)鬼兵。 “天吶,他們不是人!”城頭守軍各個失聲大喊,有那膽大之人橫刀一甩,朝著這伙鬼兵攔腰戰(zhàn)去,卻聽得“叮鈴”一聲脆響,那戰(zhàn)刀卻是卡在了鬼兵熊腰外圍之上,再無寸進,當即大駭吼道:“他們,他們刀槍不入!”旋即丟盔卸甲,發(fā)了瘋一般朝著城下奔去,可督軍便在前方,韓顯正架著大刀壓陣,這便讓城頭守軍更是絕望。 驚雪依然未動。 這時,卻是一名不開眼的鬼兵躍至驚雪附近,竟是殺得周邊守衛(wèi)空虛,而他的身后,又有幾名鬼方人躍出,一梯五人,除了一人阻攔著驚雪身邊的軍士,其余四人一把便將驚雪圍住。這四人互視一眼,竟是極有默契的同時舉起刀劍,一齊朝著驚雪砍去。 “轟”的一聲,驚雪長槍橫掃,宛若千軍之勢,這四人瞬間倒地不起,驚雪卻并未停下,舉槍一躍,一槍朝著那剩余的一人刺去,槍勢迅猛,這人剛剛還在那幾位阻擋著其他守軍,卻不料瞬息之間驚雪已然連斬四人,這一槍,他避無可避。長槍貫胸而入,卻是發(fā)出了一聲“滋滋”的摩擦之聲,驚雪抽出銀槍,望著那槍頭的濃郁血漬,喃喃念道:“鱗片、重甲?”終于,她雙眼放光一般大笑起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轉(zhuǎn)身朝著韓顯喚道:“韓顯,莫在督軍,你率全軍退入城中去。” “什么?”韓顯不明就里,當即問道:“可,城頭怎么辦?” “莫再多言!”驚雪冷聲斥道,韓顯頓時收起懷疑之心,登時吼道:“兄弟們,撤!” 鬼兵躍墻而入,卻是見得墻頭守軍紛紛撤走,登時攻勢更甚,一路朝著城頭之下殺去,見敵軍已然放棄了城頭,遂一刀斬了那道城門之吊索,隨著城門大開,城外的鬼兵頃刻間匯集于北城城口,可這股鬼兵正欲再進一步之時,卻發(fā)現(xiàn)一股嗜血之氣傳來,宛若山崩地裂一般的腳步之音越來越近,漸漸的,北城入口大街之上,已然站滿了三千黑甲,各個虎背熊腰殺氣驚人。 “‘飲血’安在?”這時,驚雪卻是突然自城頭躍起,高聲呼喝。 “飲血!飲血!飲血!”那城頭的三千黑甲自然便是赫赫有名的“飲血”營了,此刻聞得驚雪呼喚,各個宛若那兇惡無比的雄獅,不斷的朝著城頭的鬼兵怒吼不已。 “吾乃驚雪,可令‘飲血’乎?” “驚雪!驚雪!驚雪!” “聽吾將令,‘飲血’營,以黑巾蒙眼,無畏而戰(zhàn)!”驚雪一聲喝令,那城下飲血營將士盡皆撕下身上衣角黑帶,緊緊系在雙眼之上。 “飲血營,生而嗜血,即使沒有雙眼,亦是人間兇器!”驚雪一聲狂呼,那被視為人間兇器的飲血營立時戰(zhàn)意十足,一聲齊嘯,全軍便向著那所謂的鬼兵撲殺而去。 “將軍,這,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韓顯不知何時已然行至驚雪身側(cè),望著城下黑巾蒙眼的飲血營與那令自己膽寒不已的鬼兵沖殺在一起,可那刀斧相交卻與自己眼中畫面甚是沖突,甚至于有那刀斧還未看在鬼兵身上,那鬼兵便被擊飛老遠,韓顯有此一問,驚雪終是直言相告:“所謂鬼兵,所謂的尸骸化鬼,不過是借鱗片鐵甲之威而生出的高深幻術,那鱗片具幻化之能,即便是我也不能一時辨別,依靠著這股幻術,直擊我軍戰(zhàn)意,全軍恐懼之下,這一聲重甲玄鎧的真鬼兵撲至近前,自然是刀槍不入,所向披靡?!?/br> “原來如此,所以,所以將軍才讓飲血營蒙眼而戰(zhàn),如此一來,眼不見便不會生懼,妙哉,妙哉?。 表n顯心中漸漸明朗,登時露出興奮之色。 “還未到放松的時候,”驚雪雙眼微微瞇起,這能令自己都難以辨別的幻術,又豈是這般容易對付。 城下殺聲震天,鬼兵悍勇非常,俱是夜八荒培育多年的一支強軍,他們有著最好的身體,有著最厚的鎧甲,縱使沒有了幻術相助,也是當世之強軍。 “飲血”亦如是,他們是“飲血”,是這天下間最為兇惡的“飲血”,即便是遮住了雙眼,卻依舊有著一顆嗜血的心。 “老師,這…”李孝廣遠居城外,見那“飲血”當真如人間兇獸一般,在那連自己都害怕的鬼兵陣中沖殺,即便是蒙住了雙眼,可“飲血”似乎天然能感受到身邊戰(zhàn)友的嗜血殺意,刀斧揮灑之間,卻是從未傷及同伴,反而那鬼兵士卒已然愜意,腳步遲緩,竟似是有后退之兆。 夜八荒死死的叮著這支人間兇獸許久,終是嘆道:“‘飲血’,確是當世神兵!” “老師,您快想想辦法啊。” 夜八荒望著城頭上那睥睨天下的驚雪,心中一片敬仰之意,到了此時,他再無保留,他緩緩掀開自己的黑袍頭帽,露出那張看似平凡的臉,他長杖一揮,怒聲一吼:“能勝這天下神兵,我夜八荒減壽十年又何妨!”驟然間城中陰風呼嘯,那鬼兵有如著魔了一般各個齜牙咧嘴,厲聲尖叫。突然,一陣極勁陰風猛然吹起,“飲血”陣中一時間黑帶飄揚,那一抹抹系在“飲血”眼前的黑帶盡皆被風吹起,散落天邊。飲血將士驟然張目,只覺眼前鬼兵似是厲鬼一般撲面而來,頃刻間戰(zhàn)局扭轉(zhuǎn),“飲血”罕見的失卻兇性,被殺得節(jié)節(jié)敗退。 驚雪傲立城頭,若不是自身修為極高,此刻的她亦是難免被這陰森幻術所攝,夜八荒以十年陽壽為引,竟是使出了這等高深莫名的幻術,城中狂風呼嘯,再讓“飲血”黑巾蒙眼已不可能,而戰(zhàn)陣瞬息萬變,若無對策,不出片刻,天下將再無“飲血”。 值此危機,驚雪卻是不再猶豫,她長槍一擲,直插在兩軍陣前,那槍頭激起的氣浪立時將兩軍斥退數(shù)米,驚雪依然站在城頭,雙手負立,厲聲喝道:“飲血!” “飲血!”城下“飲血”將士莫不慷慨激昂,隨著驚雪一齊吼道。 “‘飲血’生而為何?” “服從!” “服從何人?” “驚雪!” 驚雪聞得此言,會心一笑,突然,她雙手流連于甲胄系帶之上,一記輕扯,那身銀甲白袍便潸然而落,露出一身潔白小衣,驚雪一聲怒吼,那貼身衣物竟是自行崩裂開來,她再一次全身赤裸的站在世人之前:“‘飲血’誕生之時,你們便記住了吾的旨意,今日,吾要你們記住吾的樣子!”這一番喝令卻是令“飲血”爆發(fā)出驚人的呼嘯,韓顯看著這幅景象,不由回憶起四年前與驚雪初見之時的場景,卻不知她今日又要有何驚人之舉。 “這是爾等的最后一眼,現(xiàn)在,吾命爾等自廢雙眼!” “??!”“飲血”營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辣吼之聲,城中百姓、軍馬乃至城外的后唐大軍親眼所及,只見那支兇神惡煞的“飲血”,竟是一個個的雙指一扣,毫不猶豫的朝著自己的雙眼刺去,不出片刻,“飲血”再無一人完好,雙眼之間全是黑色血漿,宛若九天魔神,即便是向來以厲鬼面目示人的鬼兵亦是手腳顫抖,再無戰(zhàn)意。 “既名‘飲血’,便能聞血而動,即便無目,那便再無畏懼!”驚雪素手一揮,那支長槍瞬間拔地而起,朝著城頭飛回,驚雪持槍而立,挺動著自身那尊毫無瑕疵的赤裸軀體,當先朝著鬼兵陣營殺去:“死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