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吻

    幾只白殞雀鳴叫著飛過枝頭，早晨的澄澈陽光刺破云層，透過窗上的磨砂玻璃，落在治療室的單人床上。明明是狹窄簡單的單人病床，上面卻擠了兩道熟睡的身影。

    洛伊睡得四仰八叉，腦袋埋在枕頭里，右腳壓在亞沙小腹，亞沙翻了個身，半邊身體危險地掛在床沿，兩人都睡得還深，手卻還牢牢握在一起，毫不放松。

    也許是嫌熱，夏天用的白色薄毯被踢到床尾，一半掉下床，一半掛在亞沙小腿，被玻璃模糊化的陽光落在他臉上，黑發(fā)的少年閉著眼睛咕囔了句什么，緊握著的手拉過洛伊的胳膊，蓋在自己眼睛上。

    感受著鼻梁和眼皮上的壓力，和透過縫隙映紅黑暗視界的陽光，亞沙的意識緩慢啟動，他迷迷糊糊間無數(shù)思緒混雜在一起，一會想著要去升級系統(tǒng)打趴異鬼做日常任務(wù)，一會想著今天沒課等下要去訓(xùn)練室，一轉(zhuǎn)眼思緒又變成了洛伊的腿好沉啊，他是不是把冰箱里的巧克力吃光了……洛伊……洛伊！

    亞沙猛地睜開眼睛，他拉開擋住視線的胳膊，盯著陌生的白色天花板看了一秒，記憶回流，阿克斯特、拉麥……雙核異種的異鬼，然后……

    “洛伊？”亞沙下意識開口道，聲音沙啞。

    “嗯……巧克力不是我吃的……?！甭逡梁龖?yīng)了一聲，一翻身壓著自己的胳膊，把金色的腦袋埋進(jìn)亞沙的肩窩，頭頂翹起一茬色素稀薄的淡金色短發(fā)，戳在亞沙的耳沿，隱隱發(fā)癢。

    “……”亞沙沒有動，感受著一下一下打在鎖骨皮膚上的柔和呼吸，明明一睜眼就身處陌生的房間陌生的環(huán)境，卻有種難以形容的安定感。

    他仿佛又回到孤兒院里和洛伊擠在一起午睡的時光。

    陽光的投影緩慢移動，凝滯般的時間流淌，洛伊眼皮抖了抖，迷迷蒙蒙睜開了一半，他從亞沙頸窩里抬起腦袋，咕噥道：“早啊亞沙……”

    “早啊洛伊，”亞沙沒有意識到自己笑的很傻氣，“你胳膊不麻嗎?”

    “唔，是有一點麻……”他迷迷糊糊直起身，定定看了亞沙幾秒，然后驟然清醒坐起身，“你醒了！”

    不等亞沙回答他就湊過來，單手扒拉開亞沙身上的病號服，仔細(xì)檢查亞沙昨天受傷的地方，確定那里的皮膚都已經(jīng)愈合的看不出一點痕跡，才松了口氣躺回去，撇著嘴半是關(guān)切半是抱怨的嘀咕道：“你感覺怎么樣？昨天看見你滿身血躺在那里，嚇得我差點心臟驟停。”

    “感覺像睡飽了一天一夜，”亞沙說道：“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是做夢?！?/br>
    “……”亞沙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兩人躺在單人病床上對視傻笑，平時說不完的話卻都一起消失了，他看著洛伊近在咫尺微微張開的嘴唇，和嘴角淺淺的笑窩，一句你餓嗎的蠢話到了嘴邊正準(zhǔn)備說，腦袋卻突然卡殼，語言和思考一同蒸發(fā)，這是哪、醫(yī)院嗎、你怎么會在那里之類應(yīng)有的疑問都被拋之腦后，只剩下自己轟隆隆如同擂鼓的心跳聲。

    仿佛被無形的存在cao控，他湊上前，輕輕碰上金發(fā)少年的嘴巴，腦中什么都沒有想，世界空白，心跳聲之外，只有唇上溫?zé)崛彳浀挠|感。

    洛伊淡金色的眼眸里眼神閃動，卻沒有躲開，只有臉上的溫度迅速升騰，仿佛小時候一起躲起來做壞事一般，他拉起白色的薄毯罩住兩人紅透的臉，掩蓋住莫名的慌亂心虛。

    如同幼鳥啄食，躲在被子的保護(hù)下，兩人生澀而慌張地一下一下輕啄對方的嘴巴，舌頭偶爾撞上，又燙到般迅速分開，牙齒磕磕絆絆，幾次僥幸避開之后，洛伊終于一下磕到亞沙的嘴角。

    亞沙唔了一聲，下意識退后一點，陽光透過薄毯，映出溫暖的色彩，他們在狹窄的被窩里聽著彼此的呼吸，安靜了一會，忽然同一時間傻笑出聲。

    然而笑著笑著，卻又不約而同漸漸小聲，最后無措停下。無從言語的奇妙慌亂在狹窄的空間里彌漫，亞沙張開嘴，他想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喉結(jié)不安地滑動，卻說不出話來。

    洛伊也是同樣，他視線飄開，盯著薄毯上的褶皺一眨不眨，還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心汗?jié)?，心跳錯亂，他不知所措，似乎只要一開口，他和亞沙之間有些清晰明確的東西就會被永遠(yuǎn)地改變。

    “你——”

    “我——”

    遲疑好一會，兩人又同時開口，聲音撞在一起。

    “噗——”洛伊眨眨眼，忽然再次笑出聲，他一起身掀開被子，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差點悶死?！?/br>
    “我剛剛好怕院長會突然出現(xiàn)掀被子。”他摸摸鼻子，莫名其妙樂了起來：“然后我還要陪你去罰站。”

    “得了吧，哪次你闖禍不是我?guī)湍沩斚聛?，你就會賣乖裝無辜脫罪，趁我罰站去掃蕩我的巧克力庫存……”

    亞沙低聲咕噥著，心跳依然混亂，忽然咚咚幾下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逃避般的東拉西扯。

    “咳咳?！遍T外的人輕咳兩聲：“洛伊，我可以進(jìn)來嗎？”

    這個聲音……亞沙止住話頭，微微皺眉，若有所思。

    “啊是老大！”洛伊恍然道，他一下子跳下床，躍到門邊。

    “早上好啊洛伊?！遍T開了，洛伊口中的老大——拉麥，笑著打了聲招呼，他繞過洛伊，微微卷曲的黑發(fā)下，黑藍(lán)眼瞳看向也已經(jīng)起身坐在床沿的亞沙，仿佛他們已經(jīng)認(rèn)識很久了一般，帶著笑意的招呼語氣隨性自然，“還有小男友?！?/br>
    小……小男友？亞沙一怔，聽到聲音后已經(jīng)有了猜想的他沒有驚訝拉麥的身份，卻被這句話弄得有些莫名。

    洛伊的臉卻騰地漲紅。

    “咳！”他猛咳一聲，搶在亞沙問出來之前，慌忙指偏著拉麥介紹道，“亞沙，這是我們老大，巡游司司長?！?/br>
    “嗨，”巡游者的司長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微微一笑：“這時候我是不是該擺出點司長的排場——洛伊，要叫我司長大人。”

    “得了老大，你才沒有那種東西?！甭逡疗沉讼伦旌敛豢蜌獾?，他還站在門口，回頭看看，眼神左右晃了晃，就是不看亞沙，最后停在拉麥身上，語調(diào)快速：“司長大人你不是有話要說嗎——我去拿點吃的，你們說吧?！?/br>
    洛伊一轉(zhuǎn)身帶上門出去了，靈活的身姿卻莫名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拉麥微微挑眉，露出一絲饒有興致的笑容，他偏過頭轉(zhuǎn)而去看亞沙，只笑不說話。

    “司長大人……”亞沙斟酌著開口，對這位在他面前死了兩回的司長，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以諾，”巡游司司長微微一笑，“在巡游司，你可以稱我為以諾?！?/br>
    “以諾。”亞沙跟著念了遍這個名字，系統(tǒng)里他的姓名拉麥被這個詞替換：“不是拉麥嗎？”

    “名字只是一個稱謂，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我夏娃或者亞當(dāng)?！币灾Z靠在椅背，翹起椅子前腿輕晃，姿態(tài)悠閑卻不讓人覺得輕浮，反而平添一種從容率性的瀟灑氣質(zhì)，成熟英俊的臉上帶著笑容，黑藍(lán)眼瞳幽邃迷人，讓人情不自禁陷入其中。

    “我看見你死了?！眮喩硡s不為所動，依舊保持著懷疑和警惕——實際上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自己手捧以諾腦袋的“驚艷”回憶，亞沙冷靜道：“兩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