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楊懷遠
女人畢恭畢敬地說;“人魚實驗室就在這扇門的后面。請吧?!?/br> 代彧的手心直冒冷汗,他的指尖搓了搓,伸出門把手打開那扇鐵門。 “啪嗒”一聲,門開了。 眼前的景象并沒有代彧原先想象的那樣可怕。 一切都無比的正常。 三五名研究員穿著防護服,眼睛上帶著護目鏡,手上戴著手套,一系列的穿戴都看起來十分的謹慎嚴密。而研究員面前則是數(shù)據(jù)分析儀和電腦。其中兩名在顯微鏡下觀測著什么。 而直對走廊大門的則是一個單面的玻璃鏡,里面是一群活蹦亂跳的小白鼠。 按照代彧的經(jīng)驗,這大概是動物試驗。 可是從頭到尾并沒有人魚。 還有一個男人背對著他坐,聞聲轉(zhuǎn)過頭來朝代彧問好。 男人先跟張祁打招呼;“最近怎么樣?” 張祁笑答;“還不錯。” 那男人又上下打量一遍代彧:“你一定就是代先生,我是楊懷遠?!?/br> 代彧聽說過楊懷遠,只不過沒想到他這么年輕,不由得有些警覺。 那男人身著一身灰色的西裝,菱形方格領(lǐng)帶,梳著三七分的發(fā)型。面帶微笑,舉手投足行為妥當,跟代彧保持著適當?shù)木嚯x。 這種人相處起來往往會讓人很舒服。 代彧回禮;“你好,楊先生?!?/br> 楊懷遠并不如張祁那么自來熟,而是十分謙和地跟代彧介紹這個實驗室的工作,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說。 “代先生,這里是我的實驗室,這里的人你也可以放心,他們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br> 代彧勉強點了點頭。 他不知怎么,楊懷遠雖然年輕,卻意外的穩(wěn)重,就像是一個董事長該有的樣子。 “我知道你會對我們有諸多疑問,但是你的安危大可以放心。我們作為動物化人類保護組織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進行研究了。不過,如你所知,當下的貓科人類、犬科人類、還有其他動物化人類都已經(jīng)進行了完全的進化,除非遇到威脅,通常情況下是不會變成動物的——除了人魚。” 這是動物化人類里無人不知的,人魚數(shù)量稀少,就算是在動物化人類里也只占5%左右。 而人魚的處境又很危險,普通動物化人類可以管理自己的獸化,只有人魚不能。所以人魚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也很高。 代彧一邊聽一邊點頭。 他不打斷楊懷遠,只是眼睛環(huán)顧著身邊的一切,洞察哪里有危險,考量周圍環(huán)境的安全指數(shù)。 “我們研發(fā)人魚抑制劑也是給人魚族提供方便。而我們也利用人魚志愿者提供的血液樣本研發(fā)藥品,我們互利雙贏,豈不是很好?” 不愧是商人的頭腦。 楊懷遠說話時氣度不凡,但那雙眼睛卻黑不見底,如同黑曜石一般。雖說敞亮話誰都會說,但唯有楊懷遠,代彧從他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東西。 有一種人,就是這樣,只可遠觀。 楊懷遠就是這樣。 代彧也是這樣。 他們是同一種人。 代彧答應(yīng)道;“那你們找我來是要怎么做呢?” 楊懷遠說;“很簡單,代先生是否能成為我們的志愿者?” 雖說是志愿者,不如說是“試驗品”。 代彧走近實驗室前面的單面玻璃鏡,里面作為對照組觀察的小白鼠還活著,而且活蹦亂跳,白色的絨毛锃光發(fā)亮,幾只還跑到轉(zhuǎn)輪上轉(zhuǎn)圈圈,不像是要死的樣子。 代彧問道;“之前的‘志愿者’呢?” 楊懷遠的眉頭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男人說;“很不幸,我們的志愿者都是威遠集團內(nèi)部的人,有一個被人魚獵人刺傷死亡了。另一個目前狀態(tài)良好?!?/br> 代彧繼續(xù)追問;“我可以看他們的生命體征檢測表么?” 楊懷遠一愣,他想起來代彧也是研究員,而且還十分的專業(yè)。 男人差王向彤拿了生命體征監(jiān)測表給代彧看。 作為研究員的代彧一掃一眼就發(fā)現(xiàn)這個表格很嚴謹,記錄也沒有什么問題。只是時間上…… 兩條折線在坐標軸上上下跳動著,一條藍色一條綠色。 2號志愿者在七月初遇難,所以他的檢查表格也中斷了。這個七月初……不就是母親給自己打電話囑咐說有人魚遇刺的時候么? 方柒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跟威遠集團聯(lián)系了。 代彧暗自喃喃;“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楊懷遠問道;“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嗎?” “呃,不是?!贝鷱f;“那我還需要被監(jiān)測么?” 楊懷遠說;“其實上一個志愿者給我們提供的基因樣本已經(jīng)研究完成了,基本的藥也制作出來了,所以其實不需要再進行監(jiān)測。只需要你當臨床使用的志愿者?!?/br> 代彧思索了一回兒。 如果楊懷遠想要他的命,大概從他進入這個園區(qū)的時候就會被人打暈了之后放進后備箱里,然后被送去實驗室里解剖。 但是楊懷遠作為威遠集團的董事長,為什么這種事都親力親為,他為什么偏偏選中自己? 代彧還想說什么。 楊懷遠似乎料到他的顧慮,繼續(xù)說;“代彧,人魚族不過是動物化人類之一而已,如果我們公司真的圖謀不軌的話,就是跟全動物化人類作對了。作為商人,我只認錢,賠錢的買賣我不會做?!?/br> 代彧張了張嘴,沒說話,點頭默認。 楊懷遠臉上帶著一絲不可明說的微笑。 王向彤帶著一臉商業(yè)微笑從研究室的冷凍倉庫里拿出一盒藥。 那藥還沒有任何的批號,也沒有寫名字,只是一個手掌大小的紙盒子。錫紙包裝的一板紅褐色的小藥片,跟普通的退燒藥并無區(qū)別。 代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手里的這盒藥。 就是它。 神奇地讓自己變成普通人,不再做受人唾罵的怪物。 代彧的手指有點顫抖。 他用力一抓,努力裝作淡定,將藥放進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 楊懷遠決定中午請代彧和張祁吃頓飯。 代彧本欲拒絕,但他又覺得自己如果參與的話說不定能知曉中間的更多秘密,還是參加了。 楊懷遠私下派頭并不大,為了方便起見他直接坐了張祁開來的車。 按照楊懷遠的安排,他下午會在開發(fā)區(qū)的威遠集團總部開會,而張祁則是要回祁遠電視臺,兩個人順路。 張祁早就在開發(fā)區(qū)的一家五星級餐廳定了位置。 這餐廳是征用了開發(fā)區(qū)樓盤里的黃金地段,最高層65樓,俯瞰整個開發(fā)區(qū)的景色。坐著專屬vip直升梯到達頂層,就連游泳池和賓館也一應(yīng)俱全。 360度全景玻璃,讓人仿佛置身云端。 米其林餐廳的豪華擺設(shè),嚴格的歐式餐盤擺放,刀叉和湯匙都是銀質(zhì)的,不帶一絲劃痕,熠熠發(fā)亮。 代彧沒有來過這種餐廳,不過他本就喜歡順勢而為,也不太在意。 三個人點了一些東西吃。 無一不是碩大的圓盤裝點得極致奢華,而真正的主食不過只有餐盤的十分之一大小。但價格卻是毫不含糊,往往一份法式鵝肝大概就四位數(shù)了,再加上代彧叫不出名字的紅酒,這頓飯下來怕是要上萬。 代彧無意吃飯,來也只是為了給楊懷遠面子。 張祁跟楊懷遠聊天,多半是些兩個人學生時代的事。 代彧這才知道,原來張祁和楊懷遠不僅是朋友,還是校友,從小一起長大的那種關(guān)系。 張祁喜歡喝哪種酒楊懷遠都清楚,而楊懷遠要點什么菜,張祁也一并下單了。 代彧沉默地觀察這兩個人,明擺著是親密好友。 “張祁,我好久沒放假了,有空去g市一起泡溫泉怎么樣?” “不錯啊,那邊好像開發(fā)了個溫泉旅游區(qū)……不過大夏天的泡溫泉是不是有點……” “那爬山好了?!?/br> “這個可以?!?/br>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突然一個楊懷遠的手機響了,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楊懷遠常備兩個手機,工作一個,私生活一個。他總是在私生活時間把工作用的那部手機靜音了,而生活機如果打來的話那一定只有親人。 楊懷掛了電話跟張祁交代道;“等會兒雅凡要來?!?/br> 張祁的眼尾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楊懷遠沒注意,但這個微表情卻被代彧看了個一清二楚。 張祁說;“嫂子要來啊?” “嗯?!?/br> “你不早說,讓服務(wù)員再加把椅子?!?/br> 楊懷遠面帶微笑,他自從跟妻子通過電話之后臉上的那抹溫柔就沒有消退過。 代彧默不作聲,只是喝著手中玻璃杯的水。 過不一會兒,有兩個女人從vip直升梯邊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身著一身淡紫色的長裙,高高挽起栗色的卷發(fā),耳朵上戴著兩顆大珍珠耳環(huán)。面容溫柔,身姿優(yōu)雅。 她身后還有一個女人,跟她完全不同。這女人面容精致,打著淡棕色的煙熏眼影,身著一套西裝改良裙,腳上踏著露趾高跟鞋,中性風格卻又性感婀娜。 “雅凡……誒?明萱也來了?” 宋雅凡笑得恬靜,她見到代彧介紹道;“你好,我是宋雅凡,是懷遠的妻子。這是我meimei——宋明萱。” 代彧跟兩人問好。 楊懷遠紳士地給兩個女人拉椅子,而代彧也隨手幫宋明萱將手包放到餐桌旁的置物架上。 楊懷遠和宋雅凡寒暄了兩句,原來宋雅凡是為了和meimei逛街才來開發(fā)區(qū)的商業(yè)中心的。正巧楊懷遠在,兩人就上來一起吃個飯。 代彧看這兩朵姐妹花,不由得感嘆。 楊懷遠跟宋氏企業(yè)聯(lián)姻,就是娶了旁邊這個溫柔賢淑的宋雅凡啊。 這么看還真是郎才女貌配的很。 至于宋明萱,代彧在這場飯局里最沒有存在感,而她則是最耀眼的女人。 宋明萱涂著鮮艷的紅唇,吃飯前要擦掉口紅,代彧紳士地幫她遞濕巾。 女人對他莞爾一笑,風情萬種。 “你是威遠集團的?” 代彧說;“不是?!?/br> “他是我的朋友?!睆埰顡尨?。 宋明萱笑道;“原來是祁哥的朋友,果然也是個青年才俊。” 代彧覺得自己在他們兩人的談話中間夾縫中生存,他決定不說話,還是低頭喝水。 宋明萱看他拘謹,就給他倒了杯紅酒。 “82年的拉菲?!?/br> “謝謝?!?/br> 宋明萱笑得很妖孽;“代先生,有沒有女朋友?” 張祁見狀,插嘴道;“有了。明萱別鬧?!?/br> “喲,還不讓問啦?難不成就是你?。俊彼蚊鬏嬉彩莻€大大咧咧的個性,完完全全是個自來熟,繼續(xù)追究道;“怎么?要真是祁哥的人我就不下手了?!?/br> 張祁被她的話問得一愣,頓了好一會兒才反駁道;“當然不是,我怎么高攀得上?” 代彧聽他的這話,就像是在說林舟越的家勢富可敵國,張祁的財力比不上林舟越。 他無話可接,嘴巴抿成了一條縫。 張祁見代彧表情寡淡,對他說;“代彧,你別搭理她?!彪S即又跟宋明萱扯皮;“你都是倆孩子的媽了,整天鬧什么?。俊?/br> 宋明萱吐吐舌頭;“我開心?!?/br> 楊懷遠見縫插針道;“你們兩個每次見面都吵架。都不知道是感情好還是感情差?!?/br> 張祁無話可說,借著要上廁所的名義把代彧也拉走了。 確實,那種情況之下代彧根本應(yīng)對不來,他不是那種可以跟陌生人認識五分鐘就無障礙溝通的人。 跑進廁所之后,代彧終于長呼了一口氣。 宋明萱的性格十分的火辣,代彧對她的印象從一開始的高貴美艷,在僅僅二十分鐘之內(nèi)就變成了活潑少婦。 張祁在洗手池邊濕了濕手,笑嘻嘻地跟代彧解釋道;“懷遠家跟宋家三年前聯(lián)姻,宋家實權(quán)并不在宋雅凡身上,而是在次女宋明萱身上。她跟懷遠來往的也比較密切?!?/br> 代彧答得很勉強;“等會兒你也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車回家?!?/br> 張祁的笑掛在嘴邊,一時間有些不尷不尬。 他淡淡道;“你很像懷遠年輕的時候。” 代彧也沒發(fā)現(xiàn)楊懷遠都多老。 作為一個領(lǐng)導者,他確實很成功。 代彧能感受得到楊懷遠對他的那種疏離,而對手下的員工都是淡然的。 “懷遠上中學的時候也很喜歡疏遠別人,他只有我這一個朋友?!睆埰钭Я藥讖埐潦旨?,卷成團狀,丟進垃圾桶里。“他看著像弟弟,實際上他比我還大幾個月。以前他學習成績總是比我好,我死皮賴臉地求他讓他借我抄作業(yè)。后來他認識了宋雅凡……” “結(jié)婚了?” 張祁“嗯”的一聲,這一聲很輕,卻也很重,像是把他眼睛里的光亮都砸成了一片漆黑。 “后來他結(jié)婚了之后就搬去了美國。” 代彧說;“你喜歡他。” 他說完這句話,男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