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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民國女學生(高干)在線閱讀 - 姣花軟玉弄眠床09

姣花軟玉弄眠床09

    晨出暮歸,映月又回到了學生時代,早晨,太陽光綴在梧桐枝葉上,投在地上斑斕的影,她踩著輕梭梭的步子,從洋房出來,打開黑鐵鏤花的大門,聲音細軟地叫了洋車,坐上去,一晃一晃地、向女子中學去。

    茹曉棠來家尋她兩次不遇,給吳媽留話請她放了晚學去家一趟,但吳媽因是前些時候撞見她跟月兒借錢,就老大不喜月兒與她來往。加上清心女子中學甚遠,月兒每日到家已近薄暮,于是吳媽直到禮拜天才跟月兒提起這茬。

    這日茹曉棠并不知道映月能來,正在家里皺著眉頭熬草藥,她家如今連之前都不如,亭子間租子太貴住不了了,換了一爿狹窄潮濕的灶披間,當屋掛著一塊白洋布當簾子,一邊作臥室,一邊置放雜物兼燒菜。

    姆媽的咳嗽聲從簾子里不斷傳出來,好不容易忍下片刻,問道:“再去找林小姐一回好伐?”

    茹曉棠甩下木勺,“幾番去找都不見,成心躲著吾,個窮樣,誰愿挨著?!?/br>
    她心里有氣,這幾日到處借錢到處碰壁,往日映月那里回回不走空,最近卻躲著連面都不見,更可氣的是林家奶娘,每次見了都讓她勸月兒安心過日子,一樁一件地數(shù)算戎四爺?shù)暮锰?,那哪里是想要求助于她,分明就是在賣樣。

    早前她以為自己害了林映月,誰成想伊做了姨太太也不輸正室正房,比她更不曉得樂惠多少倍。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以前姆媽沒病還好,而今得了肺癆,日子簡直過進了死胡同!

    正在糟心,門外傳來軟糯的問話聲:“請問,茹家小姐啦該屋里向?”

    乍聽是林映月,她連忙出去相迎,本來聽到聲音消了大半的氣,但出門一見本尊便不由自主地心下拈酸,林映月今日實在是過于的光彩照人,剪了女學生樣的齊耳短發(fā),月牙兒狀的劉海下眼波流轉,穿著青藍小衫黑裙子,白色絲襪下踩著絆帶兒的圓頭黑皮鞋,活脫脫一個豆蔻女學生。

    若不是戎四爺給她優(yōu)渥的生活,她怎能如此光鮮。

    老天不公啊,本該活的下賤的姨太太怎就越發(fā)光鮮,而她茹曉棠千般努力地過活,卻一日不比一日。這到底是什么命!

    茹曉棠壓住心間的不平衡,把月兒請入室,不待沏茶,就訴苦說:“月兒,吾退學了?!?/br>
    映月不解,別過僅僅不到一月的辰光,怎么就……

    茹曉棠慘笑,說她父親破了產,上下又有正妻和姨太太生的少爺們要養(yǎng)活,對于她這位外宅的小姐,只供生計已很不易,哪里供得起讀書。

    映月聞此,甚為惋惜!又道:“幾時搬來這邊的?”

    茹曉棠只顧訴苦,乃至于答非所問:“瞧嘛,窄憋憋、臭哄哄!屁股也掉勿轉,屙屎溺尿的去處也勿有?!?/br>
    言語太過粗俗,令月兒心下一凌,不期茹曉棠被生活摧殘至此,竟變的市井怨婦一般。

    這時洋布簾子里咳嗽聲起,茹曉棠掩飾道:“受了風寒,勿要緊的?!?/br>
    肺病最不討喜,周遭人人都怕傳染,只能隱瞞真相。

    咳嗽聲又起,擾得不能講話,茹曉棠于是拿了手袋說:“出去走走吧,順帶我去買些止喘的藥劑來?!?/br>
    映月把帶來的水果放到條桌上?!斑@些荔枝收起先,吾買了給伯母進鮮?!?/br>
    二人步行由弄堂出來,茹曉棠方才含羞啟齒,說想再支用幾個款子。也不提日后歸還,以前所借舊款更是絕口不提。

    在她看來,林映月是多虧了她才得著如今的富貴夫主,林家在前清時候顯赫過,到了民國已經是捉襟見肘,家用全憑林父在大學里賺那幾塊大洋錢,平日里他們一家人穿衣都很寒素,富是肯定不富了,否則戎家那位三少爺怎會鐵心退婚?茹曉棠兀自以她自己的揣測去給所有事情下定義,不管偏頗與否,認定自己的猜測是準的。

    月兒來時就被吳媽提點過,說茹小姐三番來尋肯定又是借錢,吳媽雖然看不過茹曉棠,但映月與她畢竟同窗二載,知她生計困難,來時已經預備了款子在身上。這時聽她果是為此,便道:“用幾鈿?”

    茹曉棠說了一個數(shù),映月直接唬住了,不想到她一下子借那么許多,多到足夠他父親一年的薪水。

    月兒心中作難了,問茹曉棠使這么多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茹曉棠意識到自己開的口太大,搞不好弄巧成拙,于是道:“跟儂開玩笑啦,就是想逗逗儂這闊太太。”

    月兒聽著刺耳,何謂闊太太?茹曉棠而今說話全沒了原先的斯文,她不敢相信一個窮字能把人改變的這么迅速。

    “儂現(xiàn)成兒有多少,借吾應個急就罷了,哪里敢與儂借太多!”茹曉棠說著嘆氣,“儂瞧嘛,先還怕做姨太太,如今怎么樣?邪氣舒服吧!”

    月兒感到悲哀,古人誠不欺我,有些朋友,走著走著就走不到一塊了,誰能料到昔日純情閨蜜忽然變做滿口粗俗的怨婦。

    茹曉棠還在絮叨:“姨太太又啥勿好,強如嫁個村貨,餓的口臭牙黃?!?/br>
    月兒聽不下去了,真正體會到話不投機半句多是什么感覺!這時有汽車在身后叭叭按車笛。

    她倆避到邊兒上去,怎料駛過去的竟是戎長風的汽車,由敞亮的車窗望進去,里邊坐著一位摩登時尚的妙齡女子,戴著白俄女人的帽子,紅唇殷殷,芙蓉滿面。

    茹曉棠見過戎四爺這輛車,不由納罕:“這是什么人?”

    映月怔了好久,不大肯定地說:“是伊的姘頭吧?!?/br>
    “伊有別人?”茹曉棠驀然快心,乃至于連她自己都覺得惡毒,但叵耐人心有時候不受大腦支配,幸災樂禍簡直就像鬼上身。

    映月不知該說什么,她不曉得四爺有多少女人,最后說:“有吧。”

    車子在遠處停下了,那妙齡女子下車入了戲園子,個子高挑,步態(tài)昂揚,高抬的下巴更是像只傲然白天鵝,映月不由道:“不大像,哪有這樣大小姐派頭的姘婦?!?/br>
    茹曉棠笑了,“瞧,吃醋了伐?還說不在意四爺呢!”

    她的市井之氣實在令月兒無法忍受了,這才想起借錢的事還沒有聊清楚呢。

    她道:“小棠,吾特儂交情是深,但畢竟只十六七的年歲,銀錢交道少一些不打緊,多了可就勿合適?儂說是不是這樣的道理伐?”

    月兒平日里在四爺面前裝癡賣萌一團孩子氣,那是為了讓四爺對她掉以輕心。實際上她不見得就真的那么不通人情世故,銀錢交道真是能不打盡量別打,或許會省去將來許多閑氣。

    茹曉棠一愣,失望之余,勉強笑說不打緊,回頭一起白相。

    二人別過不提,茹曉棠心想倒霉,借錢趕上人家夫主紅杏出墻,能有心情借給她才怪。

    她算不行,完全看錯了映月,映月根本不會因這種事吃醋,四爺若在外面有人肯將她饒放幾日,她也就免受被他逼著行房之苦了。

    今日所見之事她并未多想,反倒是茹曉棠的轉變令她惋惜,乃至于前前后后想下來,夜間竟有些走了困,及至凌晨四點多才眠去。

    這夜四爺沒有回來,翌日晨間映月被露臺上的珍珠雀吵到,因而午間用過膳,反倒又去小睡,這一睡就睡迷了,夢里聽到有人喚:映月、映月,可就是醒不來。

    四爺?shù)牧晳T是進門便要朝空蕩蕩的客廳喚:“映月!映月!”

    喚罷,停在客廳玄關處換鞋,邊換鞋子邊又是兩聲:“映月!映月!”

    奶娘就會迎出去,有時候說:“月兒在臥室?!庇袝r候說:“月兒蕩街去了。”

    四爺聽了會“哦”一聲,然后到一樓的書房取煙支,出來時又問:“映月呢?”

    奶娘只好喚:“月兒,月兒!”或者遣傭人們作速去馬路上尋……

    月月如此、日日如此、漸漸映月就不愛聽,總是想到散學的孩子進門便喚娘。

    今日奶娘說月兒在樓上困覺,四爺哦了一聲,徑直入了臥室。

    脂光粉艷的大床上,月兒一團云霧地睡著,四爺一面把戎裝向衣架上掛去,一面說:“醒醒了、醒醒了,大中午的睡什么睡!”

    可是睡著的人比嬰兒還黑甜!

    他就過去推她:“嗨,嗨?!?/br>
    她裝困不醒。

    他于是說:“金條給人偷了?!?/br>
    月兒噌地睜開眼!

    四爺大笑起來,不過很快收聲,板了臉,問:“上禮拜三你去寶豐銀行了?”

    映月已經清醒,不過給他這樣一問,又翻身繼續(xù)睡了。

    四爺知她佯裝迷糊,冷笑了一聲,先不跟她算賬,拿了浴袍去盥洗室。

    嘩嘩水聲在盥洗室響起時,映月起床了,哪有乖乖躺在這里等挨罵的道理!上周在寶豐銀行買了公債,料是給他曉得了。

    抓了一件綢衣隨便穿上,挽起手袋,拔腳就要出門??墒锹艘慌模臓斣诶镞厗舅透擅磉M去。

    大中午洗什么澡!她皺了眉,還是抽了一條手巾送進去。

    浴室水霧騰騰,四爺在水喉下沖澡,見映月剛剛還是睡衣睡褲瞇在床上,現(xiàn)在就已經一身外出行頭,知她鬼精,便道:“怎么,要跑了!”

    她嘟囔說父親病了,回去看看。

    四爺才不聽她胡吣,扯過手巾,說:“你去銀行了?”

    映月說:“沒去額!”

    “你做公債了?”

    “沒做額!”

    四爺給她堵得來氣!

    “好哇、好哇……”他轉過身去沖澡,恨道:“出門打聽打聽,四爺我是哪一路身家,是缺錢花的爺嗎!我老婆拋頭露面去攬錢!嗬!新新!”

    他一面淋著水一面恨恨:“四爺我什么妖怪沒見過,倒叫一個黃嘴小兒反了天,嗬!新新!

    映月充耳不聞,只是犟頭八腦在那兒立著,就像他常罵她小南蠻子一樣,他每冒一句北平腔,她心里就罵一句北侉子。反正不要聽。

    南蠻子!

    北侉子!

    “再做公債給我知道,你試試!”

    四爺口氣仿佛是加重了,映月無話可說,也不敢頂嘴,于是就給他來了個美人垂首不吭聲,反正我不吭聲你為難不著我!她就會這一個辦法,回回用,次次用,屢試不爽!

    四爺光著個身子,回頭恨道:“你要么進來要么出去,大開著門,我冷不冷!”

    于是月兒就試著挪腳走人。

    他卻沒好氣道:“哪兒去?”

    月兒收住腳,他說:“寶豐銀行的公債我替你凍了,沒了,別要再去現(xiàn)眼!”

    月兒眼睛一張,立刻變了臉子,要跟他辯,又苦于自己理短,索性哼的一聲走了。

    四爺料她惱了,八成兒又要賭氣回娘家,聽到外面門嘭地闔上,他馬上吼:

    “站?。 ?/br>
    沒反應。

    “回來!”

    沒反應。

    他扯過浴衣胡亂套上,開門向樓下望時,已是空空蕩蕩,又回身去窗口望,映月的身子梭梭出現(xiàn),他手上還抓著濕手巾,情急就掀起一面窗紗,把濕手巾扔了出去,他本是神槍,扔個手巾把子更不消說,直直就落在映月肩頭。

    映月回頭,先看身后,又看左右,最后才抬頭看窗。

    四爺知道再拿黑臉給她看必然掉頭就走,換了態(tài)度,“月,回來!”

    月兒瞪他一眼,拂袖而去,凍已經凍了,還要再攬他一筐淡話不成!

    窗戶上的人說:“話沒說完,回來你!”

    她先去寶豐銀行核實了一遍,結果四爺并沒有凍結公債,她倒實實放了一回心,不過既然給他曉得了,遲早會干預,她也只好趁著此時套現(xiàn),丟開這樁事體罷了手!

    街上很熱,從寶豐銀行剛出來,太陽就吻紅了她的腮。

    熱歸熱,卻也沒有叫車子,沿街慢行,實在拿不定主意該上哪去。父親生病有一周了,看著像是小恙,卻總不見好,她該當回去看的,但又猶豫,因她每次探看,都愈發(fā)引得父親傷懷,想來這病總歸還是心??!

    她一個人慢行漫想著,忽然聽到有人說:“你看,你看?!?/br>
    她無端就覺著這是在說她,抬頭卻對上兩只鍍銀鉻的汽車燈,大白天竟然開著極光,像對驚異的大眼睛在那里一閃一閃,再向上看,就看到一位穿洋裝的年輕小姐,一面上車,一面指著她叫司機看,那司機不是男子,竟也是一位小姐,梳著簡麗的發(fā)式,研究式地向她瞅過來,那眼神她卻懂,是覺著她美。

    她不由的攥了攥手袋,有些羞澀地低了頭。而看她的人也已發(fā)動引擎,馬達轟鳴中,車子在街上放肆地轉了個U型彎,揚長而去了。

    她抬頭去看時,只看到一抹蜜桃色的影子,在上海,見過許多顏色鮮艷的女士車子,像這蜜桃色的卻不曾多見。

    不能不承認,她心中有些歆羨,畢竟是個小姑娘,怎能沒有孩子心性,就想:專門給小姐們開的車子,里邊一定也是彩色的么!一定也是香的么!一定好貴的么!

    她這種歆羨的眼神給一個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發(fā)覺時,那個人已經去得遠了,坐在一輛豪華黑色轎車的后座上,臉轉向這邊看她,眼中仁風習習。

    她陡地一驚,“密斯特鴻?!边@四個字從她腦子忽然劃過。

    仿佛心有靈犀,對方知她認出了,得體地脫下禮帽,遠遠向她點了個頭。

    車子倏忽拐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