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花軟玉弄眠床12
月兒給車撞了,或者也不是給車撞的,是什么撞的,還說不清。那嘭的一聲是從洋車后面來的,仿佛頭上打了一個雷,她一震,人忽地向前跌出去,好在洋車下著遮雨的皮簾子,雨簾將她的跌勢緩沖了一下,不至于甩出很遠,當(dāng)下拍倒雨地上時還有一星兒知覺,洋車夫就重了,給甩出三四米開外,當(dāng)下血流成河。 戎長風(fēng)趕到廣仁醫(yī)院時,月兒處在深度昏迷狀態(tài),臉上的血還沒有清理完,手肘跌破了,在向外滲血,膝蓋骨也給血和泥糊著,整個人血污模糊叫人看著十分驚心。 戎長風(fēng)本來不知是死是活,進門一個箭步上去,先試鼻息,呼吸還在,才松下氣來。 他扯了扯嫌緊的領(lǐng)口,穩(wěn)住神,頭也沒回地吼:“肇事車呢?人呢!” 雖然礙于病房里有醫(yī)護人員,口氣還是沒有壓制到平常,看看床上的人,走時活潑潑地跟他要汽車,回來一身血,這……他心里在他媽罵娘了! 羅副官知他震怒,忙將目光投向旁邊立著的黑制服巡警,巡警見副官看他,立刻說:“調(diào)……還在調(diào)查……” 除此之外,巡警沒有別話可答,好在警察局的頭兒及時趕來了,也是剛知道出事的是戎四爺?shù)哪坻?,忙來獻勤,進門前帽檐上還盛著雨水,脫帽便甩了眾人一身。 “四爺,這是怎么說,在咱的地盤上它敢肇事逃逸!您別著急,沒有逃過去的理!火速翻出來正法!” 局頭馬上部署:全警出動,迅速排查,天黑之前務(wù)必繳獲肇事汽車! 戎長風(fēng)揮手,多少透著煩躁,叫眾人出去。 此時醫(yī)護人員已將血跡和傷口處理完畢,月兒沒那么血rou模糊了,可混身透濕,且蹭著好些個污泥,繡白花的綠緞子鞋只剩了一只,另一只不知哪兒去了。因為是巡捕房送到醫(yī)院的,家里傭人都還沒到,這些都顧不到。 戎長風(fēng)將那一只濕鞋從月兒窄窄的腳上剝下來,托護士給她換病號服。 換好病號服掛上藥水,護士退出去了,戎長風(fēng)立刻過去握住月兒的腕子,喚:“月、月兒?!?/br> 月兒一動不動,耳朵上的血又微微滲出來,他掏出帕子摁住了,想說:要汽車咱買!火車也行,你不能就這么睡過去吶。 話未說出,羅副官敲門進來了, “四爺,皮二小姐剛剛來找我,肇事車是……她那輛本特利?!?/br> 四爺猛抬頭:“什么?” 羅副官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林映月,欲言又止道:“但當(dāng)時開車的,是金小姐?!?/br> 戎長風(fēng)一愣。 “四爺,是不是先通知警局停止調(diào)查?” 正室太太撞了小老婆,不用想也知道是爭風(fēng)吃醋的家事,警局查出來又能解決什么問題,無非就是增加一樁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笑料。 戎長風(fēng)不置可否,大概有點難以置信,問:“鶴儀現(xiàn)在哪?” “在金公館,出事時沒有安全措施,她被車子慣性甩了出去,額頭撞到了方向盤。皮二小姐怕鬧大不好收場,所以沒報警也沒送醫(yī)院,擅自找了人把她送回家,安頓好之后才趕來找我?!?/br> “皮二有沒有受傷?” “沒有!她說她當(dāng)時正好拉著門把手?!?/br> 戎長風(fēng)似乎捕捉到什么疑點,但他沒說,只道:“通知警局停止調(diào)查,嚴(yán)禁對外聲張?!?/br> “是!” 映月醒來已是午夜,戎長風(fēng)披著戎裝在地上來回走,手和煙像是長在了嘴上,拼了命地抽著,以至于他成了一座大煙囪,一團又一團的濃煙從他那里冒出來。 沒有發(fā)覺她醒來,直到她輕喚了一聲,才回神。 “月兒?!?/br> 月兒氣若游絲地看著四外的白,道:“吾怎么在這里。” “你受傷了。”四爺握住她的小手。 月兒仿佛想起來了,自己給車撞了,她的視線慢慢地由白墻移到四爺臉上,“吾還活著?” “可不是,你還活著?!彼臓敳蝗缙饺漳敲纯烊丝煺Z了。 月兒喃喃著,仿佛仍在疑惑自己究竟是不是還活著,“汽車撞到都沒死么……” 戎長風(fēng)的瞳仁有那么一下微跳,不過很快平靜,他重新握住月兒的手,連腕兒握住,“不是汽車撞到?!?/br> 他說,雨天不辨路,洋車夫跑得急,撞到了路牙上。 月兒眼睛一凌,震驚地看著他! 他無法直視她的眼睛,起身又去劃了火柴點煙,背對著她說,車夫搶救過來后招了,沒事就好,這事就不要再提了。 月兒石化了,很久很久,她終于痛苦地閉上了眼。 她什么都沒有再說,從這天起,她通是成了啞巴,張著兩只空洞的大眼睛活在那里,直至第二天亦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的沉默叫人揪心。戎長風(fēng)隱隱意識到什么,心中非常不安,終于到后半夜的時候,她說話了,仿佛是哀求地,聲音細弱無助:“少奶奶過了門,四爺就放吾走吧!” 說完這句她就哽咽了,說:“吾怕!” 四爺覺得被什么利器狠狠襲了下心,靜了一剎,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大手在顫抖。 月兒知道自己給車撞了,一直就知道。那栗色車子從暴雨中閃過的一剎,她就明白了。 栗色車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車上的人,出事當(dāng)天的上午她已經(jīng)見過車上的人。 不,比那一天更早,在寶豐銀行的馬路上,那開著桃粉色車子的小姐,她歆羨那鮮艷的車子,沒有去想車上的人,可是她們有了緣,次日上午去當(dāng)鋪當(dāng)一件青花瓶時,在太古路再遇,依舊是兩位小姐同行,雖然換成栗色的車子,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們,可同時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冒出來,為什么那樣眼熟呢?她想起一個人來。 但是她不能肯定,回到家徑直去翻舊報紙,打開一份印有油印小照的小報,那戴著博士帽,眼目楚楚的女子,正在相片里看她。是戎長風(fēng)的未婚妻金鶴儀…… 月兒是真的害怕,這次車禍雖然撿了一條命回來,可這條命懸了,即使不被弄死,也會被零敲碎打折磨死,大宅門里的姨太太活得有多憋屈她是聽過的。 “四爺,放吾走吧?!彼苓^、逃過,但從來沒有開誠布公地這樣求過四爺,因為她知道那不可能,即使是現(xiàn)在,她也知道,這可能是奢望。 果然,四爺安慰道:“決不會再發(fā)生類似的事情了,你信四爺,四爺絕不會讓任何人動你!” 好,好得很,依舊是這番撮哄小老婆的虛辭……她寒了心,也絕了任何僥幸的念想, 她暗暗擦掉眼淚,心里拿了決絕的主意。 一夜無眠,翌日清早她盹了過去,羅副官來敲門時,四爺示意他肅靜,然后拿了外套輕輕出去了。 月兒住的病房是特需套間,占了醫(yī)院的整座三樓。頭晚四爺陪她住在內(nèi)室,外面套房住著吳媽和玉燈兒并另一位老媽子,走廊里有衛(wèi)兵。 四爺出來走廊,一邊走,一邊聽羅副官的匯報。 “逆黨遭前日的圍剿后,電臺完全處于休眠狀態(tài)。看來正如您所料,他們暫時不會有行動了?!?/br> “不僅不會有行動,他們可能要設(shè)法逃出上海,車站碼頭都部署好了嗎?” “已經(jīng)進行封鎖,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br> “好,醫(yī)院這邊多盯著點。我稍后回來?!?/br> 四爺說著上車了,沒用司機開車,他自己駕車離去了。 數(shù)分鐘后,他來到位于愚園路的金公館。 金鶴儀頭部的傷不甚嚴(yán)重,但休養(yǎng)數(shù)日還是必須的,她住在一樓臥房,四爺進屋后,她屏退傭人,去窗戶前看了看外面無人,才走回來說:“林映月怎樣了?” 四爺說:“無大礙,休息一陣子就好。你電話里講的情況,我已經(jīng)讓蘭哥去調(diào)查了,剎車忽然失靈,這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br> “會是誰?為什么要殺林映月,難道還有其他人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想要滅口?” “我分析沒那么嚴(yán)重,如果真是別人要殺她,也沒必要假你的手去做這件事情?!?/br> “那或者他們連我的身份也知道了呢?他們要的是一箭雙雕呢?你要知道,當(dāng)時的情況,如果不是情急猛打了一把方向盤,我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 “不會,如果是那種情況,對方的計劃勢必非常周密并且會做到一擊必中,絕不會這樣無疾而終。” 金鶴儀想想有道理,說:“那也不可能是巧合啊,偏偏就撞了林映月?!?/br> “蘭哥調(diào)查完就知道了,不過我想大概率是皮紫霓!” 金鶴儀聞言頓了一下,但隨即搖頭,“我也懷疑過她,但可能性不大,剎車損壞是需要修車工的,她這些時成日和我在一起,完全沒有外出過。再者……”她抬頭看向四爺,道:“我不相信一個女人為了愛情能做出這么瘋狂的事情來?!?/br> 四爺略有尷尬,默然一時道:“安心養(yǎng)傷,這件事沒有那么復(fù)雜,我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救國黨這個組織,總覺得他們會攪進來?!?/br> “他們怎會知曉我們的事情?” 四爺沉吟:“他們目前還不知道,但澹臺被他們控制了,此人是個情種,失意之后可能會比過去更為較真,恐怕他會窺視林家和我,從而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 “窺視?”金鶴儀不解。 “對,蘭哥前段時間發(fā)現(xiàn)我們的電臺被監(jiān)視了,有這種技術(shù)的人不多,而且對我感興趣的人,我想除了澹臺沒別人,即使有,也只會想到監(jiān)視57號的電臺,不會認為我有私人電臺這一說。而且,從我們對他的反監(jiān)視中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把發(fā)現(xiàn)的疑點跟救國黨的一個核心人物阮生說了?!?/br> 金鶴儀憂心起來,“那可如何是好?” “必須除掉澹臺和阮生,否則很難阻止他們對我們進行深入探究?!?/br> 金鶴儀發(fā)愁:“怎么除?我們只有蘭哥和海青?!?/br> “可以利用57號來做這件事,雖然有點以權(quán)謀私,但黨國確實也需要對逆黨進行剿滅。” 金鶴儀依舊憂心不已,道:“表哥?!?/br> “別這么叫。”戎長風(fēng)嚴(yán)肅道。 金鶴儀也自知失口,飛快地向門口掃了一眼,然后緩了緩,疲憊地道:“四爺。我們能成功嗎?為什么現(xiàn)在忽然又節(jié)外生出這么多枝節(jié)。我們會不會一輩子都要這樣辛苦下去?” 戎長風(fēng)正要說什么,忽然梳妝臺上的電話響了。 二人對視一眼,金鶴儀接起電話:“喂?羅副官?好?!闭f著遞給戎長風(fēng),“讓你聽電話?!?/br> 戎長風(fēng)立刻接過,如果沒有緊急事情,羅副官不會打電話到這里來的。 “四爺,少奶奶跑了!” *有人在看嗎親們,我好像不該來海棠發(fā)這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