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陳煜獨(dú)自吃完早飯，又稍坐了一會兒，還沒有等到陳星燃下樓。她看了眼手機(jī)的時間，皺著眉去二樓推開他的房間。

    ——房間里窗明幾凈，床上被子疊得一絲不茍，且空無一人。

    放學(xué)后，老曾拖了會兒堂，害她緊趕慢趕地跑到公交站，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張著腦袋四處找人。

    果然，陳星燃也沒有像往常一樣踽踽地等著自己。

    以前老遠(yuǎn)就能看到他：個子老高，總是一臉漠然地插著兜，好像世界與他無關(guān)。等自己慢悠悠出現(xiàn)后，他的表情依舊冷酷板正，目光卻不再渙散，睡鳳眼投出精密的視線在她周圍逡巡不斷，提防著有沒有出現(xiàn)陌生的男生。

    坐在公交車上，太陽xue鼓鼓地跳，陳煜伸手揉了揉，打開窗戶，細(xì)嫩的臉蛋被夾著冰碴子的寒風(fēng)刮來刮去，像被人不停扇著大耳刮子。

    巴掌越扇越猛，她越清醒，忿忿地想，冷處理也挺好，反正自己這樣不能給出任何承諾的人，干嘛老要禍害別人。而且以他們這種關(guān)系，現(xiàn)在不就是就最好的結(jié)局了嗎……

    還沒等她想完，后面的大叔已經(jīng)扯著嗓子罵街了：“小姑娘，你自己抗凍，我們一車人還怕冷呢！”

    “對不起，對不起……”她急忙把窗戶拉上。

    這個月綜合的周考成績統(tǒng)計出來了，陳煜直降到班級第8。

    她看著班群里發(fā)的成績單發(fā)呆，按以往經(jīng)驗，這時候自己肯定跑回家頭懸梁錐刺股了，現(xiàn)在卻突然也覺得沒什么。

    不過是次周考而已嘛；就算是高考，也不過是從夢校的專業(yè)隨便挑退步到調(diào)劑嘛；就算成績再掉掉，大不了就不上夢校了嘛——那樣說不定還能跟陳星燃報一所大學(xué)……

    跟陳星燃報一所大學(xué)？

    “小煜，你在看什么呢？”一道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焦思琪看見陳煜魂不守舍的樣子，小心翼翼走過來，以為好朋友在為周考成績下降而懊惱，便專門繞過了這個話題，想著去談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她語氣輕快：“對了，你弟這兩天怎么沒在公交站等你啊？”

    “……”

    就算竭力躲著彼此，但身處同一屋檐下，還是很容易碰見。碰見了，陳煜也不敢對上他的視線，總避之不及地把目光移開。

    對方同樣在她身邊不做停留，像看到一團(tuán)空氣，疾風(fēng)似的從她身邊走過。

    當(dāng)她終于得到能長久注視他的機(jī)會，還是在這周一的升旗儀式上。

    陳星燃是本周升旗儀式上國旗下講話的學(xué)生代表。一看就是被老師逼的，陳煜竊笑著想。

    校領(lǐng)導(dǎo)們先講完話，接著引他上臺。他拿著白色紙張的演講稿，清瘦高挺，頂頂標(biāo)志好看的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一出現(xiàn)，臺下的陳煜便聽到身邊高二班級隊伍里爆發(fā)出幾聲窸窣的驚呼。

    臺上雙手交握端站著的年級主任眉頭一皺，大步邁到話筒跟前，“同學(xué)們請安靜一下?！?/br>
    同學(xué)們卻越來越無法安靜，因為有越來越多本來懨懨欲睡的人注意到他了。

    陳煜早已知道陳星燃眾星捧月的人氣，并不感到驚訝。

    不過跟自己享受且刻意營造人氣不同，他對此全然無感——就像他的性格，看似是孤傲才不近人，實(shí)際上是不懂得跟別人相處，獨(dú)處慣了索性就放棄去跟大家打交道。

    “喂，你為什么這么愛裝酷啊？”陳煜用筆搗了搗他。

    “啊？我沒有……”那時的他邊剝橘子邊說。

    “哼，”她伸手去捏他的下巴，端詳著他的臉，“可是有很多人喜歡你啊，你是不是暗地里特開心？”

    他有些困惑地?fù)u頭：“他們又不了解我，干嘛要喜歡我啊。”

    她吃著他塞進(jìn)嘴里的橘子瓣哼哼唧唧：“正是因為不了解，所以才會喜歡吧?！?/br>
    在她的信念里，一切遠(yuǎn)觀的美好，湊近看都是寥落的斑駁。

    “……”只見他掠了眼自己，“未必。”

    好像從沒見他特別討厭什么，也沒見他特別喜歡什么。

    ——除了自己以外。

    此時的陳星燃與她相隔人群站在遠(yuǎn)處的主席臺上，乖乖正正地筆直不動，舉起演講稿不知道該不該講話。他大概又會因臺下的嘈雜而感到迷茫吧。

    哪有人知道他其實(shí)是個最會自欺欺人的笨蛋。

    陳煜的目光在他身上貪戀地停駐。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的機(jī)會了。只有把自己藏在人海中，偷偷仰視著被矚目的他，才知道原來注視也是會讓人愉快的。

    就像缺氧的人忽然得到高濃度的純氧，血液加速流動，心跳得天旋地轉(zhuǎn)，深陷隨時會氧中毒的幻覺。

    在惶亂的心跳聲中，想一直看著他，想要觸摸，想被他圈在懷里細(xì)密溫柔地吻，想要更多……

    年紀(jì)主人在臺上突然發(fā)起火來，大家終于安靜了。

    “老師好，同學(xué)好，我是高二8班的陳星燃……”

    當(dāng)聽到陳星燃聲音的瞬間，陳煜覺得身體里有什么碎掉了。

    ——是自己被想念徹底擊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