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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雄雞一唱天下白 第二十八章人生若只如初見

    靜寂無聲的教堂深院之中,那腳步來得異常清晰,易青也聽得一清二楚,見了孫茹的這種反應,不由的暗叫一聲要糟,連忙搶上去拉她沒有拉到,只得緊跟著她走到了主禱室外的狹長走廊中。

    一眼望去,在走廊盡頭的唱詩室的門口,兩個人影一閃——輕揮著紳士手杖的華云豐和一身黑色素服的華云清,兩人親昵著攜手緊挨著,消失在孫茹和易青的視線中。

    孫茹腳底一浮,上身微微晃了晃,隨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冷淚涔涔而下,卻不再多說什幺,輕輕一拭淚水,鐵青著臉回頭就走。

    易青連忙拉住她,道:“小茹,再看看,也許……”

    “也許什幺?也許什幺!夠了!還不夠嗎?你還想說什幺?你叫我怎幺辦?你要我怎幺想????大好人、上帝、救苦救難的易青大菩薩,你的善良是不是太泛濫了?你要我怎幺接受這些都是誤會?”孫茹突然用力甩開他的手,失控的沖著他喊道:“現(xiàn)在是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死了,害死他的是我mama的舊情人!我爸爸還沒下葬,他們就急不可耐的在他停靈的地方幽會了……你讓我怎幺辦?易青你告訴我,我該怎幺辦?我不是圣人!也許你是,依依是,你們都是!你們都偉大。都是寬恕包容理解一切無所不能原諒的神,可我不是……我不是?。?!”

    孫茹連珠炮似的一氣說完了,用力一推易青,轉(zhuǎn)身向停放著孫云博靈柩的主禱室跑去。

    易青楞在當?shù)亍M鴮O茹地背影,心中一片疼惜、一片悵然。

    這種紛亂的、充滿變數(shù)的局面,以及后天就要到來的西北新影城工程競標會,這些事情千頭萬緒地縈繞在易青的心頭,絞成了一團亂麻。

    想到外面還有一大窩客人,而孫茹母女都不在,主家連一個陪著的人都沒有,他只得嘆了口氣向外走去——這當口,別再出了什幺事才好!

    剛走到外間主禱室門口,就見到一臉肅殺的馬麗麗埋頭往走廊里走。兩人險些撞了個滿懷。

    馬麗麗抬起頭來,邪氣十足的沖易青笑了笑,低頭向走廊里走去。

    易青被她的那個笑容弄得莫名所以。卻又毛骨悚然,不知怎幺的,他這幾次叫到馬麗麗,只覺得這個人真是越來越詭異,越來越不正常了。

    ……

    穿過大教堂狹長的走廊——主禱室的后面是晨禱室和幾間小的禮拜室。其后在走廊盡頭,是一間專供教堂唱詩班排練地唱詩室。

    華云清和華云豐兩人漫無目的的沿長長地走廊走著,各懷心思的低著頭。誰也沒有最先開口,打破這二十多年來兩人難得的片刻溫馨獨處。

    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唱詩室的門口。華云清遲疑了一下,伸手推開了大門。

    今天唱詩室里自然是空無一人。

    宗教式建筑高大而孤傲的穹頂下,高掛著一具耶酥十字架上受難地雕塑,懸在高空的主,仿佛正以無限悲憫和諒解的目光,審視著腳下這對二十年癡戀、心傷累累地愛人。

    大而空曠的唱詩室,因為寂靜而顯得益發(fā)的清冷。光可映人的拼木地板上,只有一臺孤零零的三腳古董鋼琴靜靜的佇立在一隅。

    華云清默默的走到鋼琴面前,掀開琴蓋,坐在了琴凳上——纖長如玉的雪白手指輕輕的撫過琴鍵,如行云流水般地發(fā)出一陣令人心曠神怡的琴音來。

    華云豐耳邊聽了這如泣如訴,似有無限哀怨的琴聲,心頭猛得一顫,望著華云清清瘦盈盈的單薄背影,剎時間愧疚的難以自持。

    “小清……”華云豐艱難的開了口,咽下一口唾沫,卻依然無法潤滑干澀的喉嚨,好半天才躊躇的努力擠出一句話,道:“我其實……其實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騙你和小茹,但是我……如果我……我真想不到阿博會……”

    咚!

    一聲沉郁的重音打斷了華云豐的話。

    咚!咚!咚!

    華云清頭也不回,背對著他一連幾下低音區(qū)的重擊,發(fā)出沉郁之極的悶響,似控訴、似斥責、卻又似嗔怪與傾訴——華云豐聽出了這琴聲中復雜的種種情愫,不由得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琴聲忽得一變,流水般的音符在華云清修長的玉臂下飛瀉而出。才聽了兩個小節(jié),一向外表清冷的華云豐竟忍不住潛然淚下。他緩緩的走到華云清的身邊,坐在了琴凳上,伸手和她合奏起來……

    情聲漫漫,訴不盡的萬千衷腸。

    有些人天天在一起耳鬢廝磨,卻偏偏同床異夢;有得人遠隔關山萬里,卻心心相系、心心相印。

    肖邦的第二號鋼琴協(xié)奏曲,A小調(diào),Op。21充滿綿綿情意夜曲第二樂章,在兩人的合奏中漸臻水rujiao融。

    華云豐如身在夢魘般完全不受意識控制的、熟極而流的敲動的琴鍵——這當年他們兩人最愛的肖邦作品,在以往二十年來的無數(shù)個相思之夜,他也曾孤獨的一再彈起。

    這首協(xié)奏曲,是肖邦在只1829年創(chuàng)作,是為當年肖邦思念的初戀少女,華沙音樂學校聲樂科學生格拉多科夫斯卡而作——黑白鍵之間流淌的愛戀相思,真能生生把一個豪情滿懷的英雄,折磨成暗夜里受傷的獨狼,仰天望月,悲愴無奈的嘶嚎哀嘆!

    倘若時光可以倒流,如果青春還能回頭,人生若只如少年當初兩情相好,你還愿不愿意,選擇我陪你走過人生這最燦爛美麗的歲月……

    ……二十年前的美國華人社區(qū),在教會中學上學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親密無間的分吃一個冰淇淋,中午吃便當?shù)臅r候,男孩一徑的把飯盒里的大排和雞塊夾到女孩的飯盒里;鋼琴課回課,忘記了指法的小女孩求援似的望著男孩,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男孩懸空提著雙手不停的虛打著指法給她比劃示范……

    三、四個從貧民區(qū)來的小黑人搶走了小女孩的小錢夾子里的零錢,惡狠狠的把她推倒在地,罵她是中國豬仔,隨后趕到的小男孩看著女孩擦傷了的粉嫩的手腳,象頭發(fā)了瘋的小牛犢子般沖上前去,追上那幾個身強體壯的小黑人一頓亂打亂咬,悍不畏死的小男孩被打的滿頭滿臉是血,卻不肯有半點退縮,終于把這些小流氓嚇退,扔下錢跑走了。

    一晃多年,小男孩和小女孩都長大了。小女孩上了大學,接受了全世界最好的教育,小男孩跟著自己黑幫教父的義父打理幫會,出生入死,威名遠播……

    在沒有人敢欺負女孩,因為方圓百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女孩的男朋友是誰。

    男孩站在林蔭蔽日的法國梧桐下等她。

    那眼眸里化不開的柔情,那小樹林里初次慌亂而甜蜜的長吻,那次伸進毛衣里粗魯而貪婪的手……

    如果沒有命運無情的播弄,沒有人世間種種丑陋的欲望橫蠻的介入……他們本當是人人羨慕的一對天作之合??缮咸靺s在兩情最濃最深的時候,無情將兩顆誓死糾結(jié)在一起的柔軟的愛人的心,生生割裂。

    他為了義父的江山遠赴阿姆斯特丹,拼死廝殺,為社團立下不世功勛,可回來后,愛人卻成了自己新結(jié)交的“好兄弟”的妻子……

    琴聲如泣!

    ……驚人的手法流暢的演繹著宛如夢境般迷幻的琴聲,那華彩的末段,連續(xù)的三連跳音,似是此刻悄然滑落在琴鍵上的淚水,一下下重重的錘擊在歷盡人世滄桑的兩顆心上。

    琴聲戛然而止。滿室寂靜,只剩下兩個癡癡相望的人那粗重的呼吸聲……

    “小清,我……我沒有后悔?!比A云豐毅然決然的說道:“為你所做的這一切,我從來沒有后悔過。我只是拿回二十年前就該屬于我的一切……小清,我們在一起吧!我們不該在一起嗎?這一天,我們已經(jīng)苦苦的等待了二十年,現(xiàn)在,還有什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24403;&21069;&32593;&22336;&38543;&26102;&21487;&33021;&22833;&25928;&65292;&35831;&22823;&23478;&21457;&36865;&37038;&20214;&21040;&100;&105;&121;&105;&98;&97;&110;&122;&104;&117;&64;&103;&109;&97;&105;&108;&46;&99;&111;&109;&33719;&21462;&26368;&26032;&22320;&22336;&21457;&24067;&39029;&65281;

    華云清輕輕的挽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了他肩頭,悄聲道:“豐哥……如果,沒有我爸爸、沒有阿博、沒有幫會、沒有宇通集團,這個世界只是我和你,只是停在當年那些好日子里,那該有多好?”

    “過去了,小清。相信我,一切都過去了,”華云豐拉起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眼睛,堅定的道:“我曾經(jīng)說過,這一聲我一定要娶你為妻,即使你結(jié)了婚,我也會等你,等你恢復單身的那一天——假如你在九十九歲上死了丈夫,那我就在一百歲上娶你做我的新娘!”

    兩行熱淚猝然滑落,原來甜蜜的感覺也可以撕心裂肺,華云清不舍的望著眼前這個愛了自己大半生的男人,咬牙、再咬牙,終于顫抖著說道:“我可以同意嫁給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26年5月28日。北京。

    舉國矚目的西北新影城建筑工程競標大會終于落下了帷幕。

    沒有事先想象中的明槍暗箭、龍爭虎斗,路威代表的天路集團最后以期一百三十五億人民幣的標底勝出,順利奪標而回。

    政府原先給出的期標底預算是一百五十億,五期工程超過五百億人民幣左右;現(xiàn)在天路集團期就替國家省了十五億,五期工程能省六七十億,加上手握六億美圓的華星在后面力挺天路——政府總共能省下近一百億人民幣,天路集團的標書又做的極其出色,頓時使在場的所有外國競標公司相形失色,輸?shù)每诜姆?/br>
    原來最令易青擔心的美國宇通集團,只來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亞洲區(qū)高級職員,象征性的遞了下標書,就沒了下文,一點競爭的姿態(tài)都沒有;不要說華云豐,就連阿隆索這個級數(shù)的亞洲區(qū)主管也是一個不見——顯然是放棄這次的競爭了。

    可偏偏越是這樣,易青越覺得心里不塌實。

    競標大會結(jié)束后的兩三天里,易青天天心神不寧,不想理事。他怎幺也不相信華云豐會是個這幺好相與的庸碌之輩,沒摸清對方的想法,這種不安的感覺讓他倍感壓抑。

    直到一個星期之后,宣布了競標結(jié)果。易青還在惴惴不安;終于,路威代表天路和政府正式簽完了合約,一切塵埃落定,易青才松了一口氣。

    也許是華云豐對新影城工程失去了興趣。也許是他急于回美國奪權并對付馬火旺……總之無論如何,這艱難地、驚心動魄的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軌。孫茹也漸漸從喪父的傷痛中緩過了勁來,重新投入工作;而易青也忙著和路威等人開會,和天路集團的建筑師們一起參詳新影城地初步規(guī)劃。

    直到那天下午……

    ……

    易青從天路的北京辦事處和他們開會出來,一伙人正說說笑笑的準備去吃涮祟rou打打牙祭。易青剛一走出大樓,就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遠處,那輛自己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的,幽靈一般的黑色加長房車,靜靜的停在道旁。

    這輛車似乎成了華云豐的標志,他人在哪里。車一定也再哪里,哪怕是不計本錢的滿世界運來運去,他也不嫌麻煩。

    一個面貌憨厚誠實的司機模樣地人。走到易青一伙人面前,完全當其他人透明一般對著易青道:“易先生,我家主人請你上車?!?/br>
    易青認得他。

    當年整合香港影業(yè)黑股份,聯(lián)英社以及和字頭的幾家社團圍追孔儒的那一次,就是這個司機下車往幾十號古惑仔面前一站。一群亡命之徒?jīng)]有人敢向前一步——就是他!

    路威看出氣氛不對,瞪了這貌似忠厚地彪形大漢一眼,立刻上前一步喝問道:“你是什幺人?易總憑什幺跟你走?”隨即對易青道:“不用管這種沒禮貌的人。這里是北京。諒他們能怎幺樣?”

    易青微微一笑,對路威等人解釋道:“自己人。威子,你們自己去吃飯吧!我想,今天晚上我有飯轍了?!闭f著,他拍了拍那司機的肩膀,笑著道:“幫我到王府井的巴拿馬餐廳定兩個位置,你們主人喜歡巴拿馬紅魚,幫我們選一條一斤半重的就行,太大地rou太老、刺多。”

    那司機就象一個易青家豢養(yǎng)了十年的忠仆一樣。毫不遲疑面不改色的躬身答道:“是地,易先生?!?/br>
    路威等人一臉愕然。

    易青暗自偷笑。他知道自己的判斷又對了??磥砣A云豐此時對他的態(tài)度,拉攏賞識遠多過于防范敵對。心里既然有了底,便想好了應對之策,施施然向房車那邊走去。

    剛走到車子前面尚距兩步,車門便自己開了。易青毫不猶豫的低頭鉆了進去,果然看見華云豐橫著紳士手杖,正坐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

    易青關好車門,在華云豐對面的一排沙發(fā)上坐定,笑道:“巴拿馬紅魚怎幺樣?最近這幾個月正是最肥的時候,王府井的那家,醬料都是空運過來的,非常地道?!?/br>
    華云豐猛然一睜眼,眸子里精光四溢,沉聲緩緩的說道:“你真地不怕黑社會?”

    易青楞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華云豐坐在對面也笑了起來,兩人面對面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半天才歇。

    “當初沒看出來你是個大大的人才,真是失策?!比A云豐感慨的道:“我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你的師傅孫老爺子,現(xiàn)在我更佩服他了。他選的人,確實不錯?!?/br>
    易青微微一笑,心中有點感慨——要論到氣宇胸襟,小茹的爸爸孫云博比起這位華云豐舅舅,確實是相差太多了。

    “你一定很奇怪,”華云豐突然盯著易景,目光灼灼的說道:“為什幺宇通花了那幺多財力人力做了前期籌備來爭取西北新影城的工程,到了最后卻輕易的就放棄了。”

    易青這幾天來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此時毫不猶豫的接口道:“當初你讓我和孔儒調(diào)動華星所有的資金入市托住股價和宇通血拼,就是存了把我們?nèi)A星順手收拾掉的心思,想讓我們沒有足夠的資金抵押來參加這次競標。自從那一次被我看破之后,你就已經(jīng)打消了奪標的念頭。一擊不中,決不再勉強出手。這也符合華先生地風格?!?/br>
    華云豐哈哈大笑,拍手道:“妙!真是知我者也!”

    易青不動聲色的微笑了一下,其實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并沒有全說出來。華云豐這個人驚才絕艷、氣度不凡,而且頗為自戀。是個極端完美主義者,他做事是不以最終目的為目地,而是享受那種過程;任何事情在進程中超過了他的盤算,他便失去了繼續(xù)的興致,不愿意弄得拖泥帶水、筋疲力盡,有失瀟灑。

    華云豐和孫云博不同——若是孫云博,那是如狼似虎的秉性,越遇到阻礙,越要硬干蠻干,非要踩在對手頭上將對方征服了不可;而華云豐則毒如蛇。狡如狐,不動則已,一出手便求必中。

    既然一口吞下華星不可行。他便立刻換一種戰(zhàn)術,來求最大化的利益,象這樣的對手,才是令人最防不勝防的。

    華云豐哪知道易青心思瞬息百轉(zhuǎn)千回,已經(jīng)對他戒意大起。卻還是饒有興味的看著易青,思索著問道:“其實我也非常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是我在幕后cao縱一切的?甚至連四大炒家從美國開戶入市都能預料到。這我倒是十分好奇。在那幺緊急的情況下,那幺短地時間內(nèi)做出那幺大膽的選擇,這份魄力和鎮(zhèn)定真是罕見罕聞。你就那幺有把握,萬一判斷錯了,那可是傾家蕩產(chǎn),幾輩子翻不了身,還要連累朋友家人?!?/br>
    易青苦笑道:“其實說穿了,不值一曬。其實您和華……和清姨的感情,我一直到最近才剛剛知道。所以對你們?nèi)酥g地往事糾葛,一點也不知情,論理說,不明白這其中的矛盾關系的人,怎幺也猜不到這來龍去脈。不過很偶然的,那天下午最緊張的時候,孔儒神使鬼差地和我談起當年他和您的一些往事,使我突然意識到,當初您對孔儒又打又拉,其實是有意識的想收服他,安排在我和小茹身邊作為埋伏下地一顆棋子……”

    華云豐點了點頭,道:“很聰明,很合理。我對孔儒處處施以壓迫,又在他心志最低迷的時候曉以人生大義當頭棒喝,就是為了收復其心,讓他為我所用,當時我的目標,不過是你們手中的象7%宇通股份??扇f萬沒有想到,你收服人心的本事居然比我厲害,也不知道你用什幺絕招,那次再回到香港,發(fā)現(xiàn)孔儒已經(jīng)死心塌地的成為了你的影子,我的計劃只好作罷。”

    說到這里,華云豐感慨的搖了搖頭,道:“這幺久地事情都被你察覺了。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這跟我這次的計劃有什幺關系。”

    易青微笑道:“一個人做事的章法,取決于他的性格。象華先生你這幺追求完美的人,怎幺可能白白的幫我們搞定了香港的影業(yè)黑股份——花了那幺大力氣而沒有回報?所以你一定一計不成,一計又生。再說了,你讓我們在當時那個時機立刻入市,說明你對我們?nèi)A星的資金運作情況和調(diào)集資金的速度、渠道等等細節(jié)都了如指掌——可按理說,這些事情只有我和孔儒兩個人知道,小茹當時在北京,所以連她都不知道;宇通集團孫先生他們那撥人知道很正常,那是馬麗麗告訴他們的,那幺,你華云豐先生為什幺也知道??!?/br>
    “那幺急切的時候,你還能想到這些。”華云豐贊許的道:“我原以為我選擇的時機千鈞一發(fā),讓你們不可能有余裕思考,想不到……”

    “我也是一時福至心靈,翻閱了所有當年進入華星的可疑職員的資料?!币浊嘈Φ溃骸敖Y(jié)果發(fā)現(xiàn),您當年第二次回香港見到孔儒后沒幾天,我們?nèi)A星的寧倩華小姐就收了一個高級行政助理進公司,而這個人,就是后來做了我秘書的馬麗麗!”

    華云豐啞然失笑道:“真沒想到,居然是我以為最不可能出問題的環(huán)節(jié),出了致命的紕漏?!?/br>
    “由于那個時段的可疑人物只有一個,而這個人,居然同時是你和孫先生的雙重間諜,”易青接著道:“于是我突然意識到,馬麗麗也許早就是你華先生的人了!”

    說到這里,易青笑著盯住華云豐,道:“其實我原本就不太相信,外間傳聞你和孫先生的爭斗中大落下風的事。直到那時候我才明白,你一直故意示弱,是為了讓孫先生放松警惕,然后讓馬麗麗撩撥他全力來對付我們?nèi)A星、進取亞洲,你好在背后狠狠的咬他一口!至于四大炒家的事,我確實是不知道……我以為你會調(diào)集自己的資金在后面突然狙擊孫先生拉高股價,大賺一筆,沒想到……”

    說到這里,易青也有些黯然。他原本以為華云豐不過調(diào)集自己的十億八億美金的資金狠狠的剝孫云博一層皮而已,因為畢竟以華云豐的資金實力,是沒辦法令龐然大物的孫云博一下子垮臺的——他怎幺也沒想到還有四大炒家這回事,結(jié)果讓猝不及防的孫云博才一下就被打的永不翻身。否則的話,孫云博也不會氣急到腦溢血猝亡,孫茹也不會失去父親。

    “這樣一來,所有以前不太明白的事情都得到解釋了?!币浊辔⑿Φ溃骸?,如說,做了十年商業(yè)間諜的馬麗麗,怎幺會那幺輕易就被孔儒識破了,而且還是戲劇性的在孔儒的視頻前做出表演性那幺強的邪惡表情,那自然是你們商量好的有意作秀……”

    “精彩,精彩,”華云豐鼓掌笑道:“說的如同親眼所見一樣。這幺久的事,這幺小的線頭,能串接聯(lián)想的如此合理,確實有過人之能。想想將來能跟你這樣的聰明人合作,我心里便欣慰的很了,哈哈哈……”

    “合作?”易青驚訝的問道:“華星和宇通之間,能有什幺合作的項目?”

    華云豐笑而不答。他隨手從風衣口袋里取出一張紅色的請柬,遞給易青,道:“其實我這次來,也是順便來給你送我和你清姨的結(jié)婚請柬,請你到時候一定要帶小茹來紐約觀禮。”

    易青一怔,心里微微一酸,暗想如果孫茹知道了這事,不知道是怎生反應,何以自處?

    坊間都傳聞華云清和華云豐兄妹成jian,合謀殺夫,有些香港和美國的八卦雜志干脆就堂而皇之的就這幺寫了。華云豐倒是毫不避嫌,不但偏在這孫云博尸骨未寒的時候和華云清成婚,還大撒帖子,這倒頗合他視天下人如無物的崖岸自高的性子;只不過,華云清居然同意,這倒令易青大感意外。

    想起那個清絕美絕,面上卻總帶著一絲凄苦感傷之色的高貴女子,易青沒來由的泛起幾分惆悵來。

    華云豐見易青不動聲色,只是接過那張精美的嵌金喜帖在手上把玩,便察言觀色的審視著易景,緩緩的說道:“我這一生無子無女,也再沒有什幺親人;你清姨也只有小茹一個女兒。將來我們百年歸老之后,無論有多少財產(chǎn),包括偌大一個宇通,最后都是要留給你們的。易青,我們不在小茹身邊的時候,你要多照顧她?!?/br>
    易青心里還在想著華云清的事,在那里傷春哀月,此時耳邊聽到華云豐象閑話家常一般溫煦和藹的話,心中才微微一動——這才真正明白,手中這張請柬的真正含義。

    華云豐的確比孫云博高明。他對人不僅僅是用“斗”、“踩”、“征服”,而是張弛有度、恩威并施。

    他無非是在暗示,他不想和易青、孫茹等人“斗”,因為根本沒有了斗的基礎,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今天華云豐通過爭斗在華星收里搶到任何東西,將來還是要輾轉(zhuǎn)回到孫茹手中——那還斗個什幺勁頭?

    可惜,易青如果到今天還沒摸清華云豐的性格與作風,他也白長這幺顆聰明腦袋了。華云豐越是這幺說,越是所謀者大,自己此刻越是不能輕易表態(tài)——這其中的關竅,腦子一向轉(zhuǎn)的快的易青一下子就意識到了。

    華云豐見易青還是一副高深莫測地樣子,既不欣喜若狂,也不滿臉戒懼??傊床怀鏊某歉顪\,不知怎幺的,竟被眼前這摸不透的年輕人弄得有幾分慍怒起來,以他一貫地養(yǎng)氣工夫。連自己都覺得詫異。

    “直說吧,”華云豐很干脆的清了清嗓子,笑道:“宇通這次雖然放棄了競標新影城工程,但是我剛當上宇通的董事會主席,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想盡快為股照們做點事情。我知道天路承包的工程中,有關民生建設的這部分,是由華星和李氏國際基金負責的;我想,在這個方面讓宇通和華星合作。”

    “哦?”易青眉毛一挑,笑道:“我們準備在天路的幫助下。在西北新影城投資興建中小學校、醫(yī)院、電影院、度假酒店、中低檔旅社、大型超市,開通公車路線……怎幺華先生您對這些有興趣?真沒想到,您還是一位熱心祖國公益的人?!?/br>
    “當然不是?!比A云豐微笑道:“這種流芳千古的事。還是留給你們年輕人去做好了;我老了,還是多做點實事吧!所謂合作,只是華星、天路和宇通三方面簽個協(xié)議而已。至于興建和規(guī)劃方面,我們會很快拿出個章程來,到時候你建你們的。我們建我們地,一定不會妨礙到新城的基礎民生設施就是了。我可以保證,這件事對你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以預見到,如果說你們會給新城帶來基礎民生,而我們則會使這個小城在十年之內(nèi)空前繁榮;不僅如此,還不用你們花費一毛錢建筑費用,甚至連李氏國際那六億美金都可以省下來……”

    聽起來不錯。易青在心里冷笑了一聲,換個腦子遲鈍的,可能還真會以為天上掉餡餅了,把這位黑道新一代教父當作仁厚長者。

    華云豐正胸有成竹地望著易青。他知道,世上恐怕沒有什幺人能拒絕這幺豐厚的、明擺著是占大便宜的合作條件。

    可惜。易青并不是一般人。

    望著華云豐輕松自矜的得意眼神,易青忽然語帶驚訝的說了一句和這話題完全不相干地話:“真沒想到!華先生真可以說的上是雄才偉略,在這幺短的時間內(nèi)就解決了長樂幫二十年來地分裂狀態(tài),這手段真可謂是雷霆萬鈞了。”

    聽了這話,如同急霜冰凍一般的,華云豐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雙眼瞳孔之中似乎被什幺東西扎了一下般微微一縮,隨即臉上一片冰冷木然。

    易青毫不在意的輕笑著,感嘆道:“就是不知道那位花甲之年的馬火旺老堂主,現(xiàn)在怎幺樣了?!?/br>
    華云豐只略約失態(tài)了片刻,隨即恢復了臉上的淡淡笑意,曼聲道:“一周之內(nèi),幫里所有的堂口都換了主事的人,馬火旺那老東西已經(jīng)跑路去了荷蘭,不過,很快外埠地兄弟就會把他押回來了。些須小事,不足掛齒?!?/br>
    “真是高明?!币浊嘈Φ溃骸捌鋵嵾@也是順理成章的事。馬麗麗以義女身份在他們內(nèi)部潛伏那幺長時間,自然是已經(jīng)為每個堂口準備好了接班人。這些新一代的年輕人可不象老洪門那幺講義氣,他們可是心狠手辣,為了利益連親爹媽都敢殺的主兒。聽說馬火旺的財源孫云博倒了臺,而您華先生又肯許下大把好處,自然是一時并作,把一群老家伙全部干掉,取而代之……從此以后,美國長樂幫清一色,全是您華先生的人馬了,真是可喜可賀呀!”

    華云豐臉色鐵青。一周之內(nèi),收拾八個長樂幫的堂口,驅(qū)逐馬火旺,還要趕盡殺絕,這絕對是他的神來之筆??稍谝浊嗫谥?,就象是小孩打電子游戲一樣,視若掌上觀文般猜度了出來,輕易料中,連細節(jié)都一點不差。

    他雖然沒有孫云博那種變態(tài)的控制欲,但是這種被別人摸得一清二楚的感覺,就好象不穿衣服在街上眾目睽睽之下裸奔一樣,神經(jīng)正常一點的人都會受不了。

    以前怎幺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叫易青的小子簡直jian猾的象條泥鰍一樣,根本別想抓住他;只要一不小心漏給他一點信息,就被他猜了個清清楚楚。

    易青望著華云豐極不自然的表情,心里一陣陣戲謔的快意。微笑道:“現(xiàn)在長樂幫統(tǒng)一了,下一步地當務之急,無非是整幫人馬的未來去向問題。支撐這樣一個幫會,需要龐大的財源和固定的基地。美國誠然不是合適地樂土……所以,華先生才打起了西北新影城的主意,對吧?”

    “有華星和天路在前面做掩護,長樂幫就可以躲過大陸政府的監(jiān)管,在政策的縫隙之中游刃有余的楔入自己的黑金勢力,”易青思索著繼續(xù)道:“我想華先生所謂的繁榮,就是在新城建立一整個黃賭毒體系,建夜總會、地下賭檔,甚至是小型的白面、四仔加工廠,以及軍火加工廠……另外。等到這個城市的電影業(yè)徹底發(fā)展起來的時候,華先生和兄弟們還可以就地利用娛樂業(yè)來洗錢,到時候。新興地這個西北小城就不僅僅是一座東方影城,也將成為媲美阿姆斯特丹的東亞最大的罪惡天堂,黑金都城……嘿嘿,我想,到時候這地方一定是空前繁榮、空前繁榮……”

    “厲害。真是厲害!”華云豐干笑了一下,淡淡地道:“幸虧我一直把你當作自己人。否則的話,有你這幺一個聰明到令人害怕的對手。我豈不是每天晚上都要睡不著覺了?”

    說著,華云豐深深的看易青一眼,毫不掩飾的森然道:“不錯。你所說地,正是我所想的。只要你、我聯(lián)手合作,在中國的西北就將矗立起一座我們控制下地城市!想想看,一座完全屬于我們自己的城市!有了這樣一處基地,我們以地下黑金的形式滲入再向四方輻射,只要和當?shù)氐拿癖娒裆嘟Y(jié)合,即便是民主化了的政府。也拿我們毫無辦法。我們將建立起一個前所未有的,華人的黑金王國!有了固定的基地和財政來源,長樂幫也將成為象美國黑手黨、日本山口組一樣可以世襲往替、代代傳承,乃至影響國家政局的強大地下力量!這才是英雄大丈夫地事業(yè)!”

    易青望著他狂熱的模樣,心中不禁悄悄嘆了口氣。

    華云豐懇切的望著易青,正色道:“阿青。你知道嗎?你清姨答應嫁給我時,提了唯一的一個條件,就是讓我在婚禮前立下遺囑,將來我和她百年入土之后,所有的遺產(chǎn)由小茹來繼承……所以你不要以為我剛才是哄你的,我和你清姨都是真心實意的把你們當做我們的繼承人和在人間的血脈延續(xù)來看待……將來在我之后,長樂幫二十幾萬弟兄就交給你統(tǒng)領打理,到時候你一手黑、一手白,普天之下無論官面還是財面上的人,誰不得看你臉色?我手里的這一切,最終歸根結(jié)底還不都是你的?”

    說到這兒,華云豐忽然語氣一變,森冷如刀般慢慢說道:“我這一輩子,前二三十年受盡苦難屈辱,就是因為做人心太軟了,當決斷的時候沒有決斷,所以最愛的女人被搶走了;本來屬于自己的幫主大位也被人篡奪架空了這幺多年。現(xiàn)在毫不容易奪了回來,我一定會盡一切所能,保住屬于我的這一切,誰要攔住我的路,即便是再親的親人,也休怪我心如鐵石了!”

    易青似乎完全沒有聽出他這番話里軟硬兼施的威脅意味,只是怔怔的呆在那里。良久,他突然有點失神的問了一句:“你說……清姨答應嫁給你的唯一條件,是讓你立遺囑,把財產(chǎn)留給小茹?”

    華云豐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狐疑的望著易青。

    突然,易景醒過神來似的咧嘴笑了——他終于明白,為什幺最近一聽到關于華云清的消息,自己就沒來由的神思惆悵了,原來自己內(nèi)心深處一直在擔心一件事,只不過一直沒想明白而已。

    “華先生,”易青忽然坐直了身體,滿臉神秘的湊近了一點,低聲說道:“我想跟您打一個賭,不知道您以為怎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