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禪室里，張?zhí)煊颖P膝坐著，面前的棋盤里尚在中盤，他指尖夾了一顆黑子，遲遲沒有落下。

    對面六十來歲的中年人端起一杯熱茶：“不下了吧？”

    張?zhí)煊右徽?，抬頭，木然的黑眸在淺淡的光線里神色空茫：“我還能下?！?/br>
    中年人吹著漂浮的茶葉，品了一口：“是我不能下了?！?/br>
    張?zhí)煊記]有說話，目光落回棋盤，表情更加空茫了。

    磕！茶碗茶蓋在檀木幾上撞出清越脆響：“看什么呢，合著你還以為你贏了？”

    “那不能?！睆?zhí)煊恿ⅠR否認，黑子順勢落在棋簍子里，連被圍棋映得茫茫然的眼睛都精光透亮了幾分。贏職業(yè)九段？這份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中年人白了張?zhí)煊右谎?，歲月和時光將這一眼嗔怪化為飽含厚度的慈愛：“多少年，你還下得這么臭?！?/br>
    張?zhí)煊宇h首，誠誠懇懇：“有負師叔重望?！?/br>
    “我倒是沒什么好重望的，可惜了你爹……”說到這里，中年人一頓，面上的笑意淡了些，慈愛卻更重了，他擺擺手，“不說這個，最近在荀方給你介紹的那個公司里做得怎么樣？”

    公司？張?zhí)煊酉肓讼胱约耗菢I(yè)務做得堪稱如火如荼的俱樂部，幸而一貫的撲克臉，才能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公司的人看在師兄的面子上，都很照顧我。”

    中年人點頭：“這小子這么久了，也就干了這么一件正經(jīng)事?！?/br>
    張?zhí)煊記]說話，因為聽著都替荀方心虛。

    中年人的表情還很欣慰：“剛剛荀方說跟你一起走，他來了嗎？”

    “老師?！边@時，禪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身著西裝的男子站在門口，正是荀方。

    荀方長相斯文俊美，高挺鼻梁上掛著金絲邊框眼鏡，乍一看跟RNA的狙擊手楊楊有點相似。但他年齡更長，眼神更加凌厲，氣勢更加洗練，身形早脫離了少年的稚氣，骨rou勻停全然是成年人的挺拔。

    他穿著貼身剪裁的黑西裝站在門框里，兩側(cè)墻壁晦暗，背后是光線更強的斑竹風景，襯得他剪影入畫。

    看著門框里的青年，中年人卸下欣慰，板出嚴肅的臉：“行了，走吧?！?/br>
    張?zhí)煊诱酒饋?，恭敬鞠躬：“師叔再見?！?/br>
    等張?zhí)煊幼叩缴磉?，荀方也鞠躬，挺拔上身跟筆挺下身彎折出一個無可挑剔的45度：“老師再見。”

    兩人退出禪室，荀方將就跪坐在地上的女仆伺候，穿上了锃光瓦亮的皮鞋：“直接走嗎？”

    張?zhí)煊訌牧硪幻褪掷锝舆^鞋，自己穿上：“你這話說得，師叔都趕人了，我待這留著聽訓？”

    荀方嗤笑一聲：“他那么喜歡你，從來不訓你。”

    “是不訓我，”張?zhí)煊宇D了頓，狀不經(jīng)意地瞄了一眼叫荀方一聲嗤笑笑得面紅耳赤的女仆，“訓你呢?！?/br>
    荀方貼著張?zhí)煊雍竽X勺就是一巴掌：“臭小子。”

    張?zhí)煊佑兴查g的僵硬，荀方張開的五指還沒挨上頭發(fā)絲，他聽見呼嘯襲來的勁風，緊繃的身體已經(jīng)條件反射地做出了搏擊的準備。然后，他對上荀方溫潤的黑眸，放下了一百種阻擊反殺的想法，只化作一個難得的微笑，任由荀方的手掌貼上頭皮，烙下啪的一聲掌摑，還趁勝追擊。

    “要讓師叔知道你給我介紹的到底什么破工作，就不止是聽訓那么簡單了　?！?/br>
    “閉嘴！”

    又是一巴掌，荀方面色黑盡。張?zhí)煊影ち俗?，笑得更開心了。

    離開棋館，張?zhí)煊又苯踊丶?，再晚一點，鎮(zhèn)先生也來了。

    張?zhí)煊诱裏鯗?，一邊看著火候一邊準備素菜?/br>
    鎮(zhèn)先生進來的時候，張?zhí)煊宇^也不抬地洗菜，對于這種不請自來，竟也覺得習慣了。

    鎮(zhèn)先生并沒有如往日一般直接坐進沙發(fā)，而是站在島柜前望著張?zhí)煊樱骸澳莻€人是誰？”

    “誰？”張?zhí)煊影褤瞥鰜淼乃夭朔旁诎赴迳?，取出了菜刀?/br>
    鎮(zhèn)先生卻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他看著張?zhí)煊?，又道：“幫我約個出臺吧?！?/br>
    出臺，意料之外的詞組令張?zhí)煊忧胁说膭幼饕活D，再繼續(xù)，仿佛那一瞬間的停頓只是漂亮刀工中不可能出現(xiàn)的錯覺，然后，他言談順暢，不急不緩：“時間，地點，人數(shù)?！?/br>
    張?zhí)煊討辛?，?zhèn)先生卻又道：“算了，還是改天吧，今天已經(jīng)爽夠了?！?/br>
    爽夠了？張?zhí)煊舆@時才抬頭看向鎮(zhèn)先生。

    島柜前的男人容貌依舊俊美，身形依舊挺拔。濕潤的眼睛，腫脹的嘴巴，眉目間倦怠又滿足的懨懨，從褶皺的西裝透出來的濃郁腥膻氣，卻都實實在在地訴說著這是一副剛剛被充分使用的身體。包裹在筆挺褲管里的長腿，或許正被從屁眼里滴出的男人灌入的淋漓汁液恣意沖刷得一塌糊涂。

    是誰？

    對上張?zhí)煊雍诔恋碾p眸，鎮(zhèn)先生似乎猜到了他的疑惑，玫瑰色澤的唇瓣撕扯出一抹妍麗的笑容：“你也見過他的，在我的辦公室里?！?/br>
    張?zhí)煊幽X海中閃過那位一面之緣的男人的挺拔身影，一時恍惚。

    鎮(zhèn)先生觀察著張?zhí)煊拥谋砬椋骸澳銢]有什么想說的嗎？”

    張?zhí)煊酉肓讼耄骸案牡绞裁磿r候？”

    “什么？”

    張?zhí)煊咏忉屩?，又重復了一遍：“你說約的出臺改天，改到什么時候？”

    鎮(zhèn)先生還觀察著張?zhí)煊?，到底沒有從那張撲克臉的面具里勘出一丁點破綻，他笑了：“俱樂部竟有幸雇傭到你這樣兢兢業(yè)業(yè)鞠躬盡瘁的員工，真，真……”

    鎮(zhèn)先生真了兩次，竟一時找不出準確的詞來形容此刻的情形和心情。

    鎮(zhèn)先生啞口半晌，越發(fā)覺得壓抑的空氣在寂靜中擁上來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再維持不住佯裝的笑容，利落轉(zhuǎn)身離去，每一個抬步都帶著無法抑制的火氣。

    碰！門從外面關上了，屋里就剩下張?zhí)煊右粋€人。

    張?zhí)煊永^續(xù)燉湯，rou燉得差不多，把素菜放進去，rou味裹挾著菜香，從開放式的廚房彌漫到整個房間。

    張?zhí)煊尤滩蛔∧四槪骸拔覀儾皇悄欠N關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