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難卻
云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夢到自己又回到了艷人閣,她夢到當年那些與她一同被抓去的女孩子,夢到她們無一不橫死街頭,她好害怕,她聽到那些人念叨著她的名字,那些索命的無常還在找她。 身上是淡淡的藥香味,肩上和手腕上的傷口已經不痛了,背后有一絲清涼的觸感,云影睜開眼從床上緩緩爬起,身上穿著褻褲和肚兜,她下意識抱緊了身體。 她躺在玉凌肆的床上,床被她睡得皺皺巴巴,被子也揉成一團,她掀開紗簾,看到玉凌肆睡在小榻上,用發(fā)帶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云影鉆回被子里,抱著枕頭,昨夜什么都沒發(fā)生,她記得玉凌肆抱著她,很溫暖,他帶她躍上墻頭回到這里……自己好像是那時候睡著的。 云影看到自己掛在架上的衣服,捂著被子將它扯下,粗粗穿好,躡步走向屋門。 “影兒,不要走。” 云影窘迫地回頭,玉凌肆已經單手撐著小榻坐了起來,他的長發(fā)散落在胸前,一身白衣像是落滿了雪,他緩緩扯下自己眼上的發(fā)帶,云影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公子——” “你的傷些好了嗎?我能看看嗎?” “嗯。”云影走到小榻前,正欲屈膝跪下,玉凌肆拉住了她,讓她坐在小榻另一側。 “已經無礙了……我用了一些驅火清熱的藥物,暫時敷在你我身上的梅花印紋上,不知有沒有效果,這種毒我還需再研究些時日,必要時,或許要找到艷人閣去一探究竟?!?/br> 云影聽到他說艷人閣,心頭一驚,她不敢想他為了自己涉足那種惡心的地方,或者說,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曾經。 “多謝公子……”云影紅著臉說出這么一句話,“但是,但是請公子讓我繼續(xù)取血,因為,因為這樣可以很快幫公子解毒,抑制每日毒發(fā)……” 玉凌肆輕哼一聲:“若是用了這種采生續(xù)命的方法,我與那群肖小雜魚何異?” 云影跪坐在小榻上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她理他這么近,可是連頭也不敢抬。 “那,那影兒先走了,公子昨夜,沒有休息好。” “你先不要出去,告訴我,昨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素文,她去哪里了?” 云影正欲下榻離去,玉凌肆輕輕拉住她衣袖,卻不想她剛剛急著離開衣衫沒有系緊,一下子露出了她雪白的肩膀和艷紅的肚兜,玉凌肆慌了神,瞬間放開了云影,將頭轉過去。 “對不起,影兒,我不是有意的?!?/br> 兩個人各自縮在小榻一角,玉凌肆盯著窗子,云影把頭埋在雙腿間。 “昨日,影兒見到公子睡著了,不想讓他人見到我,因為,因為不想玷污公子的名節(jié),就想要先離開……我本想去為公子做藥,可是還沒開始做,夫人就帶人來了,素文,是夫人殺掉的……” “前夜之事,何來玷污一說?”玉凌肆聽到云影這樣說,他忽然很心疼,憐惜與保護的決心,忽然就撞進了他的心口。 “公子,公子是那樣好的人,影兒,什么都不是……” 他的視線移回到云影身上,看著她瘦削弱小的身體,他不清楚云影到底經歷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應當做些什么。 “你是很好的女子,不要這樣說——素文死了,那些去帶走你的人呢?” “……他們也死了?!?/br> 如他所料,想必那些人也不會活下來。玉凌肆捏緊了扶手,他總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知道了,我要去找她說一些事情,你就待在這里,不會有人來為難你,若是餓了,桌上還有一些點心?!?/br> “公子——”云影見他起身,下意識叫住了他,可是隨即就在心中罵自己,她應該一句話都不說最好。 “怎么了?” “公子,你,你會有事嗎?” 玉凌肆看著她總也是低頭講話的樣子,忽然笑了笑,只不過云影看不見:“你幫我用藥杵把那碗草藥杵好,你杵好了,我就回來了?!?/br> “嗯。” 玉凌肆關上房門,輕輕撥弄了一下門柱上的風鈴,兩個與云影穿同樣黑色外衣的侍衛(wèi)躍入院墻,跪拜玉凌肆。 “云崖沒有回來?” 二人中的女子率先開口:“啟稟公子,云崖還在江南調查楚子岸一事,他讓屬下先行回來,另外,云影藏在馬鞍下的密信確實是不見了?!?/br> “我知道了,此事先緩一緩,云煙,你和云骨留在這里,不準讓其他人靠近屋子。” “是?!?/br> 云影坐在桌旁,拿著藥杵一下下碾磨里面不算多的草藥,她很擔心玉凌肆,雖然這種擔心多余極了。 玉凌肆的劍還在屋內,她略聽說過他與夫人不和,他們會吵架嗎,如果因為她讓公子為難,她又該怎么辦呢? 云影不知道,易從霜已經做好決定了。 “你先把這藥喝了吧?!币讖乃坪踔烙窳杷習?,屋內依舊只有她一個人。 “藥?” “是那女子做的藥?!?/br> “采生之藥,我是不會喝的?!?/br> 易從霜輕嘆一口氣,說道:“你終究是長大了,你不是軒兒?!?/br> “哦?是嗎?我猜父親也希望他不是你口中所想的那個人?!?/br> “你是鐵了心要留下那個女子了?” “是,不僅如此,我希望你不要再傷害宮中其他人,素文和其他幾人的死我不會再追究,但是我希望你到此為止。” “肆兒,你要怎么做呢?” “玉蝶宮本就是你的,如果你執(zhí)意那樣做,我會離開。” 易從霜手中的被子應聲碎裂,鋒利的碎片四處飛濺,甚至劃傷了她自己。 “為了這樣的一個女人!你竟然什么也不顧了嗎?” “我與她無異……” 玉凌肆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蓋上了那碗散發(fā)著詭異氣息的湯藥,“從前我的確認為自己斷情絕愛,我以為男女之事不過是俗人之物,若是要成就至尊武學,此等穢亂,必將拋卻。” “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為自己加諸名號,世人也為我加諸名號,可是我終究是個普通的凡俗男子,面對一點點催情的藥物,也就拋卻了一切,原形畢露……” “四年前,我用一年時間就練就了三層玉寂神功,可是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突破,我以為自己所求是至高的力量,是自己內力和外力還不夠強,因而沒有突破?!?/br> “可是直到遇見云影,我發(fā)現我錯了,她是第一個讓我心生憐憫的人,我以為我會像殺了其他人那樣殺了她,可是我下不了手?!?/br> “我只是忽然發(fā)現,人命雖如草芥,可是那依舊是人命,弱小之物并非無物。從前我只當那些弱小之人為草芥,是隨意踐踏之物,從不將他們放在眼里,也因此,我永遠不會更進一層?!?/br> “‘既求乾坤,先惜塵芥。’我從前猜不透祖父的話,既然玉寂神功是天下第一的神功,練成此功就超乎天下萬物,那又何必憐惜塵芥。你不知道,那之后我懂得他的意思,我才能更進一層?!?/br> “我不在乎影兒從前經歷過什么,yin毒之事并非是她有意所為,如果你能明白我所說的話,我也希望你,不要再為難她?!?/br> 這似乎是易從霜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孫子和自己講這么多話,可是這些話都是他為了另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說的,正如多年前他的兒子為了另一個女人把她拋棄一樣。 “肆兒——”看到玉凌肆逐漸遠去的身影,易從霜本能地叫住了他,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怎么了?” “她不可以留下來,你絕對不能讓這樣的女人留在這里,都是她,你被她騙了,你不知道嗎?” 易從霜手中的拐杖碎作數十只木片,如同劍雨一樣刺向玉凌肆,玉凌肆沒有躲,借著轉身的勁風將木片盡數擊落,除了一根尖銳的木片扎在了他的后心——他是有意的。 輕輕抖肩,被血浸濕的木片應聲落地,如同失去了拐杖支撐摔倒在地的易從霜。 “如果這樣能讓你消氣,以后就這樣來找我好了?!?/br> 玉凌肆徹底消失在了易從霜的視線中,空留下她絕望的哭喊。 玉凌肆回到自己的院落,云煙云骨看到他后背上猙獰的血跡正欲詢問,玉凌肆卻格外平靜,說只是小傷而已。 “你們明日下山去,云骨與云崖匯合調查密信一事,云煙,我要你調查一處地方,你不要讓宮中其他人知道?!?/br> “是,請公子指示。” “艷人閣?!?/br> 玉凌肆沒有直接回屋,而是先到偏屋內為自己上了藥,換上了一件干凈衣服,云影還在屋里等著他,藥缽里的草藥早就化成了細膩的膏液,云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不顧酸痛的手繼續(xù)杵藥。 “影兒,我回來了,已經沒事了。” 玉凌肆一走近屋就聽到咚咚的杵藥聲,看到云影一個人坐在桌前流著淚認真杵藥,又是心疼又是憐愛,叫了云影的名字,輕輕移開了她的手。 云影的半條手臂都酸痛無比,可是她不敢停下來,現在玉凌肆終于回來了,她的手都有些合不攏,怯怯起身站到了玉凌肆身邊,依舊是低垂著頭。 “公子——你還好嗎?” “已經沒事了。” “嗯。” “云煙和云骨回來了,他們一會兒還要下山,你要去見他們一面嗎?” 云影抬頭問道:“影兒可以一起去嗎?” “你先留在這里好好療傷,云崖也還沒回來,我身邊……不能沒有人,你也就先留在我身邊?!?/br> “是,公子?!痹朴爸涝茻熕麄冞€要為了楚子岸一事奔波,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密信也不見了,自覺羞愧難當,又要把頭低下,玉凌肆卻坐下來,對上她閃躲的視線。 “影兒,不要總低著頭,你是不愿同我講話嗎?” 云影很驚慌,她根本不敢看玉凌肆的眼睛,經過兩日的催動,壓抑許久的yin毒早就復發(fā),她實在不敢看他那秋水一樣澄澈的雙眼,她害怕自己壓制不住內心的yin欲,她不想再弄臟他的房間。 “不,不是的公子,是……”云影抿了抿唇,有些手足無措,玉凌肆看她畏懼自己,自覺自己的舉動有些逾越,起身站到了窗邊,看著窗外的春色。 “對不起,影兒——” “是……是影兒自己,我是自己!是我……不想讓自己講話?!?/br> 玉凌肆神態(tài)不動,只是一雙眼眸中略有了一絲火光,關切問道:“為什么會不想讓自己講話?我喜歡你和我說話?!?/br> 云影愣神的剎那的眼淚砸落在地上,她跪下來小聲哀求:“公子,影兒身上也有yin毒,影兒……影兒的毒也要發(fā)作了,影兒不想褻瀆公子……” 她不敢訴說她的愛慕,就只能用自己最骯臟的痛苦加以掩飾。 “什么?”玉凌肆有些吃驚,他想去扶云影,又怕傷到她,半蹲下身子問道,“你現在就毒發(fā)了嗎?我去拿那碗藥,你等等——” “不是的,公子……那藥只能你來喝,我的毒已經解不了了,請公子將我綁縛好關起來吧,等過了午時就好了……影兒不想在公子面前……”云影把手并攏反握地送到玉凌肆身前,似乎是示意他捆住自己,玉凌肆輕輕觸碰到她guntang的手臂,聽到她的呼吸與呻吟,胸口也燥熱了起來。 “我是誤觸你的血才中了此毒……我知道了,是誰為你做了此毒的引子?他如今在哪里?” 云影不想自己一語成讖,yin毒真就這樣發(fā)作起來,她的舌頭逐漸不受自己控制,只能咬著牙拼命地搖頭,含糊告訴玉凌肆那人已經死了。 為了不讓自己口吐yin詞,云影咬緊了牙關,直到玉凌肆發(fā)現她嘴角滲出的血痕,顧不上其他,把云影攬在懷里,撫弄著她的后背讓她放松,輕輕捧起了她的臉,松開她緊咬著的貝齒,云影反而轉咬住了自己的衣袖,就是不肯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 云影掙扎著,她的身體變得好燙,雖然她一直躲避著玉凌肆的懷抱,可是依舊本能地用自己綿軟的胸口擦蹭著玉凌肆的身體,長發(fā)散落,仿佛這就是天生的一副媚骨,必要有了男人的玩賞才得以圓滿。 云影嗚咽著想要去夠桌上的涼水,玉凌肆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松手,扭動間,冰涼的茶水迎面澆落在云影雙眼緊閉的臉蛋上,也澆落在玉凌肆灼燒的胸口上。 冰涼的水讓二人都清醒了一點,他們注視著對方,一點點將灼熱的唇湊近,最終緊緊貼在一起,輕柔的吮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