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
李承威危險地瞇起眼,眸中泛起森寒,嵐懷與他對視著,眸光同樣冷如寒冰。 片刻后,李承威譏諷地一笑:“你以為你有的選擇么?” 嵐懷也笑,笑得云淡風輕:“李承威,被逼迫的奴隸和心甘情愿的奴隸,我想你更想要的應(yīng)該是后者吧,做個交易吧,你去說服你們的王從此放棄對鮫人一族的獵殺與掠奪,并且答應(yīng)給我族提供永久性的庇佑,讓我族免受其他種族的侵擾,我可以任你處置,且絕不反抗?!?/br> “嵐懷,你不覺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么?而且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為了你這么個階下囚去冒這么大的風險?”李承威冷哼一聲,“更何況,就算是你心不甘情不愿,我也同樣有辦法讓你對我服服帖帖?!?/br> 嵐懷聞言大笑,看李承威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十足的蠢貨,他笑了很久,笑到李承威差一點就以為他瘋了。 嵐懷終于停了笑聲,可唇邊笑意不減:“哦?什么辦法?用我的族人威脅我?李承威,我早就說過了,鮫人一族沒有貪生怕死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把他們都殺了,啊,抱歉我忘了,你沒有權(quán)利殺他們,哈哈哈哈哈……呃啊……” 李承威目中寒芒暴漲,他粗暴地掐住嵐懷的脖子,將美麗的鮫人青年牢牢地釘死在治療艙里:“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嵐懷一張臉漲得通紅,可他面上依舊毫無懼色,一雙碧藍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李承威,漸漸地,肺腑中的氧氣變得稀薄,嵐懷終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好看的眉毛糾結(jié)在一起,連帶著頭頂兩個金色珊瑚狀的小小犄角都被拉扯得變了形狀。 治療艙內(nèi)的生命體征警報器響起,昭示著病人正處于生命垂危的極限邊緣,李承威瞥了一眼不斷閃爍的紅色警示燈,這才終于將人放開,嵐懷一得自由便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他邊咳邊喘,剛緩過來一點,目中譏誚又起:“咳咳……如果你要殺我,早在戰(zhàn)場上就殺了……咳咳……又怎么會等到現(xiàn)在?咳咳……李承威,我們打了三年的仗,你對我的那些齷齪心思,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再說了,你不也同樣了解我么?你該知道,只要我不愿意,誰也不能強迫我……” 嵐懷話音未落,脖子再次被惡狠狠地掐住,李承威這回下了狠手,直掐到青年的目中翻起眼白才將手松開,而那只手只是松開卻沒有離開,虛虛地搭在脆弱的脖頸上,威脅性十足。 “你倒是很自信啊?!?/br> 嵐懷艱難地喘息,可面上依舊見不到半點怯懦,他并不理會李承威的戲謔,只合上了雙眼不去看對方那張令他厭惡至極的臉,聲音幾乎從牙縫中擠出:“咳咳……誰不知道你李承威表面上是帝國護衛(wèi)軍統(tǒng)帥,實則攝政……咳咳……國王年少,又是你的弟弟,我相信……你有辦法說服李承修簽下協(xié)議?!?/br> 是了,在這片E大陸上,生存著許多種族,他們各自為政,人族歷史雖不如其他種族悠遠,但發(fā)展至今無論智慧文明還是科技水平都是最為強盛的存在。 李承修身為人族帝國的王,年幼繼位,一直由哥哥李承威代為攝政,李承威權(quán)勢滔天,雖說臣民們對他的身份心知肚明,可終歸君臣有別,李承威就算權(quán)利再大,表面上也是不敢逾矩的,是以他不能私下大量的處決鮫人俘虜,否則會令帝國的權(quán)貴階層生出怨言,若是有人存心抓住李承威功高蓋主的名頭伺機謀反,那么最終將會造成朝野動蕩。 而嵐懷恰恰便是咬定了這一點在和李承威談條件,畢竟由君王親筆簽定的長久性休戰(zhàn)協(xié)議才是解決鮫人一族生存危機的最有效方法。 李承威沉默地注視著被自己鎖住命門的絕美鮫人青年,那雙碧藍色的眸子是和記憶中一樣的清冽且倔強,這個人仿佛一塊頑石,不畏生死,不懼威脅,任何手段用在他身上都仿佛是微風拂過湖面,經(jīng)不起半點漣漪,這樣的人最是難以摧折,可他偏偏要看看這樣一個倔強且驕傲的人若是心甘情愿起來,那張美麗卻淡漠的臉龐上,又會露出怎樣令人心曠神怡的表情。 況且,李承威早就厭倦了和鮫人一族毫無意義的廝殺,這樣因財色而起的恃強凌弱的戰(zhàn)爭本就不是他所認同的,嵐懷猜得沒錯,從始至終,他想要的不過是這個三年來一直沖殺在最前方、以一己之力激發(fā)起整個鮫人族熱血斗志的頑強青年,這個人于亂軍之中凜然而立,靜若松柏,動若雄鷹,在戰(zhàn)場上拼死搏殺時,那樣恣意飛揚的身姿、矯健利落的身手、干凈澄澈的氣質(zhì),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便深深地印刻于李承威的腦海,久久無法忘懷。后來的每一場交鋒,這個年輕的鮫人王子,在敵強我弱的劣勢下,一次又一次的扭轉(zhuǎn)乾坤,那樣的膽識與謀略,令身為帝國護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李承威都不得不驚艷贊嘆,也正是因為如此,鮫人一族才能在帝國長久以來的殘酷壓迫與窮追猛打之下仍舊保存一線血脈。 沉默良久,李承威方才松開了鉗制著嵐懷脖頸的手,他后退兩步,薄削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我可以答應(yīng)你的要求,不過作為交換,不僅你要留下來做質(zhì)子,而且從此以后,鮫人族必須年年向帝國進獻年輕貌美的鮫人男女各二十名,以此來滿足帝國的權(quán)貴階層。” 嵐懷沉默,他知道僅憑他一個人還遠沒有讓兩族休戰(zhàn)的價值,況且人族侵略為的就是鮫人的美貌,如果不能滿足貴族們的齷齪欲念,那么契約終將難以長久,這已經(jīng)是他能為鮫人族爭取到的最大利益了。 李承威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面上掛著勢在必得的微笑,他知道嵐懷一定會答應(yīng)。 嵐懷深深地吸氣,眉宇間透著不易察覺的痛苦與無奈,少傾,他薄唇輕啟,終于吐出了李承威想聽到的回答:“成交?!?/br> 三日后。 嵐懷穿著來時的戰(zhàn)袍被親衛(wèi)帶領(lǐng)著走在通往政治會議室的長廊里,戰(zhàn)袍上的血跡和污垢都已被清洗干凈,潔白的一身,仿佛從未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那般無瑕。 他已經(jīng)恢復了人身,筆直修長的雙腿踏著堅定沉著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長廊盡頭的那扇巨大雕花木門。 今天就是簽署停戰(zhàn)協(xié)議的日子,也將是他最后一次作為一個平等的“人”站在這座宮殿里的日子,當他再次從那扇門里出來的時候,他的身份就不再是海國的大王子,而是那個人的……奴隸。 嵐懷俊美的臉龐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他頭顱高昂著,脊背也挺得筆直,碧藍的雙眸亮如寒星,緊抿的唇角透出堅毅,渾身散發(fā)著如同出鞘利劍般的銳氣,唯有垂落在身后水藍色長發(fā)依舊柔順飄逸。 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如同一只吞噬光明的兇獸,將里外隔成兩個世界。嵐懷對著引路的親衛(wèi)禮貌地頷首,目光與他正正地一對,未作停留,便邁著步子踏入了門中。 那親衛(wèi)是第一次被嵐懷正視,雖只有一瞬,可那雙比大海還要澄澈明凈的眸子卻已然被他刻進了心底。 偌大的政治會議室里寂靜空曠,只在房間中央放著一張長桌,長桌的那頭端坐著身穿王袍的人族之王——李承修,而在他身后恭敬而立的,則是帝國的護衛(wèi)軍統(tǒng)帥、亦是令嵐懷熟悉到厭惡的那個人——李承威。 “歡迎來到帝國,嵐懷王子?!崩畛行揲_口,“請坐?!?/br> 嵐懷應(yīng)聲而坐,坐在長桌的另一頭,雙手平放在大腿上,尖削的下巴微微揚起,腰背依舊挺拔。 在他坐下之后,四周漆黑的屏幕倏然開啟,上面映出的都是此刻會議室內(nèi)的場景,嵐懷目光稍移,環(huán)顧了一圈。 “抱歉,沒有提前告知王子,帝國的政治會議都是現(xiàn)場直播,以便讓民眾能夠更加透明化地了解到政治動向,希望王子能理解?!?/br> 嵐懷點了點頭,很好,這樣協(xié)議一旦簽定,便等于將停戰(zhàn)條約昭告天下,今后鮫人一族將再也不會遭受到人族肆意的侵擾了。 李承修偏過頭來向李承威點頭示意,李承威揚手將會議桌正中的虛擬大屏打開,由虛擬粒子組成的屏幕上漂浮著停戰(zhàn)協(xié)議書的內(nèi)容,人族帝國和海國各自需要執(zhí)行的條約,一行行一句句,簡潔而明了。 戰(zhàn)敗國用他們圣潔崇高的大王子和每年的進貢來換取本就屬于他們的自由與和平,這是一份實實在在的不平等條約。 嵐懷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確定目無遺漏之后,方才抬起右手對著虛空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嵐懷的字很漂亮,十分的雋永飄逸,只是此時,他寫得很慢,也很堅定,這使得那兩個字的筆鋒處都染了些沉著與凝重,倒是看不出原本的灑脫了。 李承修微揚了唇角,也抬起手在另一側(cè)簽了字。 “那么,合約就達成了?!?/br> 嵐懷不卑不亢地應(yīng)了,面上浮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兩枚好看的酒窩點綴其上,他緩緩地起身,退后兩步,將右手抬起按在左心房上,一貫高昂的頭顱與桀驁的雙眸一同垂下:“嵐懷代表鮫人族、代表海國在此謝過帝國的恩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