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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 2007 最終夜朱顏血丹杏 (11) (作者:紫狂)

    “白孝儒?!?/br>
    白孝儒勉強(qiáng)睜開了眼睛,只見那個陪妻子前來探視的年輕獄卒正扶著一只鐵桶,蹲在面前。他對這個年輕人行刑時的狠辣記憶猶新,但他絲毫不露怯態(tài),反而怒目相視。

    孫天羽微笑道:“白老夫子,怎幺這幺看著在下呢?”

    這話問得稀奇,如果他兩腿也被人用夾棍夾碎,鐵定不會很親切,但孫天羽卻一臉的坦然,“若不是在下奔走疏通,丹娘就是挨個兒求上一年半載,也見不著你一面。”

    白孝儒冷哼一聲,倔強(qiáng)地扭過頭去。

    孫天羽睨視半晌,忽然一笑,“還真是個冷人兒,枉費了丹娘一片苦心,四處央人哀求,連……”說著曖昧地住了口。

    見到下午的情形,白孝儒心下已然起疑,但是他對娘子的人品終究是信得過的,聞言只閉目不語。

    孫天羽這趟來深藏禍心,豈會如此罷休,當(dāng)下又道:“白老夫子開的客棧題名杏花村,想來是因為院內(nèi)兩株杏花了。在下也去看過,果然是好花樹,千嬌百媚,誘人得緊。白老夫子也許不知道吧,這兩天杏花開得太盛,有那幺一枝,已經(jīng)是紅杏出墻,春光外xiele呢……”

    紅杏出墻的典故白孝儒焉能不知,聽到他暗示丹娘不守婦道,白孝儒額角青筋一陣怒跳,“你怎敢、怎敢信口雌黃!”

    孫天羽松了口氣,他就怕白孝儒犯了牛性,對他不理不睬,無論說什幺都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他嘿嘿笑了幾聲,yin穢之意一聞即知。

    “丹娘也三十多歲的人了,可模樣比那杏花還艷呢。小嘴又乖又甜,說是只要見你一面,做什幺都行。我呢,君子成人之美,見她央得可憐,就答應(yīng)了?!?/br>
    白孝儒呼吸漸漸粗重,兩腮刀刻般突起,顯然是咬緊了牙關(guān)。

    孫天羽凝視著他的反應(yīng),笑吟吟道:“在下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拿的終究是皇上的俸祿,怎幺會做這等事呢?”

    白孝儒心神微松,卻聽他說道:“可丹娘非要答謝于我,讓在下也推脫不得啊。不瞞你說,你家娘子可真是天生尤物,那身美rou,又白又滑,香膩得粉團(tuán)一般。”

    白孝儒臉色剎那間漲得通紅,孫天羽恍若未見,自顧眉飛色舞說道:“看不出杏花村的老板娘一臉的端莊,竟會是個sao浪婦人,品簫、倒?jié)蚕灎T竟是樣樣皆能,小可玩得是不亦樂乎,直到現(xiàn)在還腿軟呢?!?/br>
    “無恥!”白孝儒怒吼道:“你這個卑污小人,敢這樣污蔑良家婦女!不怕觸犯神明嗎!”

    囚徒們被白孝儒的怒吼聲驚醒,獄里一陣輕微地sao動。孫天羽笑容不改,笑道:“白夫子莫非是不信?你家娘子那雙金蓮,咱也是把玩過的,只有這幺大,纏得周周正正,嘖嘖,簡直是白玉雕成,纖秀玲瓏……”

    白孝儒臉色漸漸變得灰白,妻子的腳他自然是知道的,這無恥之徒比劃得分毫不差。

    “咱兩人纏綿了大半晌,臨走時你家娘子還依依不舍,殷切切請在下明日再去,連花樣都備好了,喚作倒插花白老夫子,這倒插花不知您試過沒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明天在下玩的就是你家娘子的后庭花,比之前面,可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白孝儒雙顴赤紅,兩眼卻佝僂得猶如鬼火。他絕不信妻子會做出這等穢行,但這劣吏所言又似非捕風(fēng)捉影,難道是因為自己在獄里,丹娘急切間被他逼jian?

    想到這里,白孝儒禁不住心如刀絞。

    孫天羽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道:“逼jian也好,誘jian也好,合jian也好,你家娘子終是讓咱玩過了。不瞞您說,丹娘年紀(jì)雖然大了些,但風(fēng)情十足,又艷又sao,而且對在下言聽計從,乖得很。等咱玩夠了,這獄中兄弟少不得分上一杯羹,一個個都作了你家娘子的入幕之賓……”

    看著白孝儒四肢劇顫,面目鐵青,孫天羽獰笑道:“等大伙兒都玩夠了,就把那婦人往窯子里一賣,讓你家娘子作一輩子娼妓!”

    白孝儒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這里他入獄第二次吐血,但比起次被誣為匪,這次心中創(chuàng)痛更重了許多。

    孫天羽起身提起鐵桶,桶內(nèi)頓時傳來了一陣細(xì)碎的輕響,顯然是新打來的澗水,里面還飄著未融的寒冰。

    “嘩……”,一桶寒徹心肺的冰水兜頭潑下,吐血不止的白孝儒立刻劇咳起來。

    孫天羽放下水桶,笑道:“你家娘子說得果然不錯,果然是一桶涼水,就把你這倔骨頭打回原形?!?/br>
    丹娘告訴孫天羽丈夫咳病在身,一旦遇上濕寒就會發(fā)作,渾不知正是她這一番叮嚀,斷送了丈夫的性命。孫天羽此刻這番言語又故意說得含糊,竟似丹娘讓他給丈夫潑的冰水。

    白孝儒咳了一夜,亙在心口那股硬氣直咳得蕩然無存,人也燈枯油盡。次日丹娘來探監(jiān)時,白孝儒襟口淋淋漓漓滿是咳出的鮮血,喉中只剩下一絲游氣,仍在無力地咳嗽著。

    牢里的囚徒受了孫天羽的吩咐,給白孝儒扇了一夜的風(fēng),此時血跡尚新,水跡卻早已干了。丹娘六神無主,只攀著木柵啼哭。

    白孝儒聽到聲音,勉強(qiáng)開口道:“丹娘……為夫已經(jīng)不行了……我死后,你即刻……改嫁……”

    丹娘聞聲猶如晴天霹靂,丈夫?qū)D節(jié)看得極重,如今子女尚存,怎會讓妻子改嫁?

    “相公!”

    “聽我說……”白孝儒費力地抬起手,“不論好賤……將杏花村賣了……帶著英蓮改適一戶人家。白某無能……弱妻稚子亦不能保……你不必為我守節(jié)……

    無論作妻作妾均可。只是英蓮……需得姓我白家姓氏……”

    白孝儒思索一夜才說出番話的,孫天羽話語真假難辨,也不必去辨。無論真假,他對丹娘的不軌之心已昭然若揭。自己死后,家中孤兒寡母無依無靠,勢必會為jian人所趁,不如趁早讓妻子改嫁,雖然失了名節(jié),但只要能保住英蓮這根苗裔便足夠了。

    丹娘哭道:“相公,你怎幺會說出這等話啊,莫非以為奴家是朝秦暮楚的女子?”

    白孝儒忽然坐了起來,抓住丹娘的手腕,“答應(yīng)我!一定要嫁!”那獄卒深藏禍心,言語間竟將妻子當(dāng)成娼妓,必不會娶丹娘過門。丹娘尋戶人家嫁過去,多少有幾分照應(yīng)。

    丹娘怔怔道:“相公……”

    “一定要嫁!”白孝儒聲色俱厲地喝道。

    “……奴家知道了。”

    “照顧英蓮……”白孝儒喃喃說完,猛然捶胸叫道:“狗官!我白孝儒要到地府審冤!!讓你們一個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獄中靜默片刻,一個悲凄的哭聲響起,“相公……”

    白孝儒闔然長逝,尸體卻還在牢中,只因案子未結(jié),謀反大案非比尋常,若朝廷下令戮尸,獄方也好循令辦理,因此白孝儒的尸體就草草葬在獄后,葬禮、墳?zāi)挂粺o所有,連那具薄棺還是孫天羽幫忙購來的。

    白孝儒一死,閻羅望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氣。他才不擔(dān)心上峰查詢時責(zé)他審訊逼供,草菅人命,白孝儒發(fā)病而死,人證物證俱在,驗尸也無妨。更重要的是,他手邊足足有七份印跡俱全的供詞,都是趁白孝儒尸體未冷時印下的指模,這一下白孝儒勾結(jié)白蓮逆匪謀反一案已是鐵板釘釘。

    更妙的是,白孝儒死前他剛剛接到劉辨機(jī)的急報,省府已經(jīng)派譴干員急赴神仙嶺,來者正是廣東總捕吳大彪!如果再拖延幾日,就有的他頭痛了?,F(xiàn)在白孝儒已死,只需打開大門,等候吳總捕頭光臨了。手機(jī)看片:LSJVOD.

    唯一的變量,就是白雪蓮。

    想到那個女子,閻羅望就恨得牙癢。對刑部捕快他終究不敢妄動大刑,這白雪蓮恁的硬氣,鐵枷套頸,尋常人要不了三五天就再支撐不住,白雪蓮一帶十余天,竟然行若無事??此氇z天破枷斷鎖的威風(fēng),只怕再帶月余也能撐住。

    閻羅望海賊出身,想來想去,心里只有一個殺字,可他也知道,白雪蓮眼下是萬萬殺不得。一個新晉十八省捕快與逆匪勾結(jié),刑部面子上也掛不住,他又自作自斷不敢與刑部通氣,刑部八成已經(jīng)把他恨得死死的,萬一出了岔子,讓刑部逮住什幺紕漏,他小小一個獄吏,死十次都不夠。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吳總捕頭,閻羅望打點精神,吩咐手下擺出樣子,這幾日都收斂些,免得被吳大彪先咬上一口。

    吳大彪日夜兼程,獄中接到急報不過兩日,就到了豺狼坡。閻羅望連忙帶人出來迎接。

    吳大彪是羅霄派最得意的弟子,剛過四十,就做了廣東一省的總捕頭,在六扇門中聲名極響。他一張國字臉,氣度儼然,不怒自威,目光極是銳利。

    這神仙嶺吳大彪也是次來,他在官場浸yin多年,單看豺狼坡的位置,就知道這監(jiān)獄在平遠(yuǎn)縣備受排擠,才遠(yuǎn)遠(yuǎn)打發(fā)到山里,沒想到竟讓他們查出這樁大案,立下平叛功。

    與獄中諸人見了面,吳大彪也不多言,立即調(diào)閱白孝儒謀反一案的卷宗,細(xì)審詳情。得知白孝儒暴病身亡,他不由皺起眉頭,冷冷道:“此案何等重要,你們是怎幺看管的?竟會讓主犯死了?”

    閻羅望咽了口吐沫,這吳大彪真不是個東西,兄弟們辛辛苦苦查出案子,陪著笑臉逢迎巴結(jié),他一句慰勞的話都沒有,張嘴就先挑刺兒,擺明了是找茬的。

    他猜得一點不錯,吳大彪正是來找茬的。白蓮教謀反一案,他已經(jīng)查了年余了,月前剛剿滅了一處分堂,得知紅陽真人的愛女北上傳遞情報,不日南返,吳大彪連日籌劃,在廣東布下天羅地網(wǎng),滿心想著要立樁大功,誰知橫地里殺出一伙獄卒,把他到手的功勞生生奪走,焉能不氣。

    豺狼坡稟來案情,本來不該他管,還是吳大彪搶著要來,要看一看豺狼坡這班獄卒有何三頭六臂。至于師侄白雪蓮也與此案牽邊,獄中文書未提,他也不知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吳大彪是一省總捕,閻羅望只好陪笑解釋白孝儒原本就有病在身,數(shù)日前病情惡化,一命嗚呼,“雖是意外,總是下官看管不周,還請吳總捕頭包涵。但白逆死前已經(jīng)將罪行供認(rèn)不諱,這是他的供詞。”

    閻羅望遞上文卷,低聲道:“文書雖已定,但大人此來可以提前兩日……”

    吳大彪不動聲色地接過文卷,細(xì)細(xì)看了起來。閻羅望心下暗罵,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狗東西,來這一趟這功勞少不得要被他分去一些。但他閻羅望的首功任誰也抹殺不得,分出點兒好處,吳大彪為自己的功勞考慮,抬高此案,他閻羅望也跟著水漲船高,算來并不吃虧。

    文書都是獄中諸人反復(fù)推敲多日寫定的,劉辨機(jī)紹興人氏,文字功夫極為了得,供詞擬的滴水不漏,吳大彪這樣的大行家,也不免看走了眼。偶有幾處小小瑕疵,有了閻羅望剛才那句話,他也就視而不見了。

    吳大彪邊看邊道:“你們拿住的白蓮教女匪是叫……”

    “回大人,名叫薛霜靈,二十一歲?!?/br>
    “你親自去把她帶來,我要立刻提審?!眳谴蟊肫沉碎惲_望一眼。他看了卷宗,發(fā)現(xiàn)獄方并不知道薛霜靈的身份,心下暗自盤算如何把這黑胖子支開,好獨審薛霜靈,榨出白蓮教的內(nèi)情來。

    閻羅望本想再巴結(jié)幾句,聞言訕訕起身,朝孫天羽使了個眼色,讓他留神伺候。

    供詞翻完,后面附了一頁小紙,文詞極是簡略,說白孝儒三名子女,名字均含“白蓮”二字,第二字相連,又與白蓮匪首薛玉英諧音。后面的結(jié)論倒極是慎重:此或為巧合,然未及詳審,白逆已斃命,特附于此。

    這幾句話模棱兩可,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偏又讓人過目難忘。此事作不得假,即使純屬巧合,讓人看罷都免不了認(rèn)為白孝儒與白蓮教確有三分牽連。這也是文吏手段,虛事寫得極真,真事卻留幾分余地,貌似公允。

    “白蓮,雪、玉、英,那就是白雪蓮、白玉蓮、白英蓮了。這白孝儒,如此狂悖!”吳大彪冷笑一聲,信口念道:“白雪蓮,白雪蓮……”

    吳大彪笑容突然僵在臉上。他當(dāng)了多年捕快,對師門后輩不甚熟悉,但是白雪蓮是羅霄派此代弟子中的翹楚,直接進(jìn)入刑部,還有他推薦的功勞,他豈能不知。卷宗上這個白雪蓮,難道會是重名?

    孫天羽看在眼里,只作不知,垂手躬立。

    吳大彪遲疑片刻,道:“我問你,這白雪蓮……”

    “回大人,”孫天羽悠著勁兒答道:“白雪蓮是白孝儒長女,白逆七年前將她送到外地學(xué)藝。數(shù)日前突然回來,在杏花村與薛霜靈等逆匪相會,還打傷獄中幾名弟兄。白雪蓮身份特殊,獄中已派人趕京師,親稟刑部。”

    吳大彪額角滲出一層細(xì)汗,師門中竟然出了一個逆匪,這可如何是好?白雪蓮他見過幾面,端底是貌美如花,武功出眾。難道她是白蓮教故意安插在羅霄派中的暗探?

    吳大彪不動聲色,“她武功如何?在哪兒學(xué)得藝啊?與刑部又有何牽連?”

    “這個……她什幺也不肯說,只是身邊帶著塊刑部腰牌,不知真假,也不知從何得來,小的們不敢用刑,只好收在監(jiān)中嚴(yán)加看管。”

    吳大彪鎮(zhèn)靜下來,他本想立刻提審白雪蓮,想想又改變了主意。此事不僅關(guān)系了師門榮辱,甚至關(guān)系到羅霄派所有在官府效力的弟子,必得尋個萬全之策,穩(wěn)妥處置。眼下她什幺都不說,那是最好不過。

    閻羅望進(jìn)門恭恭敬敬做了個揖,“吳總捕頭,逆匪薛霜靈已經(jīng)帶到,請大人審訊?!?/br>
    吳大彪回過神來,擺出威嚴(yán)之態(tài),盯著堂中女子沉聲道:“你可是白蓮教逆匪薛霜靈?”

    薛霜靈換上一襲敝衣,雖然破舊,但較之往日赤身受審不啻于天壤之別。這兩天獄中突然一變,不但飲食給足了份量,牢里還換了新草,甚至弄了批衣服給囚徒們蔽體,看這番舉動,薛霜靈就知道是有官吏來了。

    吳大彪眉頭越皺越緊,這女子相貌與情報中一般無二,確實是紅陽真人的愛女薛霜靈,她回避了自己的身份,只稱是白蓮教低級弟子,往來傳遞書信。供認(rèn)白孝儒是白蓮教安插在神仙嶺的密探,利用杏花村為掩護(hù)整理情報。

    這話卷宗上都有,吳大彪忍不住咳了一聲,問道:“白孝儒是一人為逆,還是滿門都是白蓮教徒?”

    薛霜靈猶豫了一下,搖頭說不清楚。

    吳大彪問道:“你前面所說可是實情?”

    薛霜靈淡淡道:“愿與白孝儒對質(zhì)?!?/br>
    吳大彪冷笑道:“白孝儒已經(jīng)受了天譴,病重而死?!?/br>
    薛霜靈聞言頓時一愣。

    吳大彪草草問了幾句,便命人帶薛霜靈下堂,起身道:“夜色已深,吳某先去休息。”

    閻羅望早已經(jīng)安排了酒菜,想在席間與這位總捕套套近乎,但吳大彪哪有閑情,推搪兩句,就自行離開。他心亂如麻,急切間理不出個頭緒,真不知自己這趟究竟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