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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 2007 最終夜朱顏血丹杏 (53) (作者:紫狂)

    “我五日前”孫天羽看了看天色,“已經是六日了趕到龍源,把英蓮送到千歲府中。我這身份當然是見不到千歲,幸好英蓮身邊帶著劉兄的狀子,我又附了個夾片,讓那小子都帶了去。第二日,那韓內使來見了我,說千歲已經知道了,讓我回來待命。我又等了兩日,打聽到白蓮教已被討平,述功的折子也遞了上去,才急忙回來。沒想到封千歲也已經動身,親自來了這神仙嶺?!?/br>
    劉辨機算了算時間,訝道:“這不對啊?!?/br>
    孫天羽咬牙一笑,“沒錯。那邸報必是假的。圣旨封千歲未必敢作偽,想必是聽說何清河要來兩廣,就在京城著人運作,討了圣旨,快馬遞到龍源。但述功的折子送去不過數(shù)日,邸報絕不可能這幺快送來?!?/br>
    劉辨機拈著鼠須道:“沒聽說封千歲跟何清河有什幺過節(jié)???封千歲怎幺這幺偏幫咱們?”

    孫天羽私下也猜度過,這里面至少有兩個原因,一是封德明節(jié)制六省,討伐白蓮逆匪,耗時年余,耗費內幣千余萬兩,這里面未必就沒有情弊。

    何清河官聲顯著,有他在廣東,就好比一堆火藥旁放了個火種,因此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支走,遠遠調回京城。

    其二是英蓮。那日跟丹娘閑話,說起有些太監(jiān)喜歡狎童。孫天羽頓時動了心思。他次去龍源,連人影都沒見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英蓮送給封總管當了覲見的禮物。這下對了路子,第二日就有了回音。

    韓全私下告訴他,封千歲對英蓮極為中意。這個案子一旦翻過來,作為白孝儒唯一的子嗣,何清河必定要窮索白英蓮的下落。到那時,少不了要牽涉到封總管身上,他搶先一步將案子壓下來,也少了個把柄。

    圣旨不敢作偽,邸報都是書手抄錄后明發(fā)各省,偽造一份絕無難處。何清河接了圣旨、邸報,就算有千般疑問,也只好立即回京。封德明來此件事就是收了寧遠縣這所監(jiān)獄,改由東廠密轄,絕非隨意處置。

    而是這樣一來,豺狼坡監(jiān)獄就成為東廠屬下。趁著何清河奉旨離廣回京,封德明盡可以從容報部述功,再正式刊于邸報。到時何清河縱然明知有詐,但木已成舟,也無法對不屬六部管轄的東廠下手。

    孫天羽心里想的明白,卻不能對劉辨機明說,只嘲諷地笑道:“這多半就是父子情深吧?!?/br>
    劉辨機聞言也笑了起來,嘆服道:“孫兄這一著真是高明!這次我跟天雄都是托了孫兄的福,往后還望孫兄莫怪我等愚魯,多多提攜?!?/br>
    “劉夫子這樣說就太客氣了?!睂O天羽遜謝幾句,然后正容道:“這監(jiān)獄眼下已經是東廠密轄我們幾個都已經是東廠屬下了?!?/br>
    “什幺?”劉辨機聞言一驚,待問明原委,他皺眉想道:嶺南道查逆使……

    難道不是二十四衙門?想著他渾身一震,“孫兄,這一下咱們可是進到內廷最隱秘的重地了?!?/br>
    明代內廷設有十二監(jiān)、四司、八局,合稱二十四衙門,各設有掌印太監(jiān),掌管大內諸事。至于東廠,則是永樂十八年,明成祖在東安門北設立,暗中監(jiān)察百姓、諸官言行。其總管由司禮監(jiān)第二秉筆太監(jiān)、第三秉筆太監(jiān)充任,向來為皇帝私屬鷹犬。

    成化年間,大太監(jiān)汪直成立西廠,與東廠、錦衣衛(wèi)合稱兩廠一衛(wèi),權勢更在東廠之上,但不久即廢。武宗年間重設又廢,唯有東廠始終為皇帝cao縱。

    經過百余年經營,東廠勢力早已凌駕于六部九卿之上。雖然對外只設掌刑千戶、理刑百戶兩位貼刑官,由錦衣衛(wèi)千戶、百戶充當。屬下隸役、緝事等屬員也都由錦衣衛(wèi)撥給,但是實際上東廠勢力較對外宣稱的遠過百倍。只是東廠除皇帝外,不受任何管轄,無人知其內情。

    封德明本是司禮監(jiān)第三秉筆太監(jiān),兼任東廠副都總管。因為白蓮教作亂出任鎮(zhèn)撫將軍,節(jié)制六省軍政,可謂位高權重。這次他將監(jiān)獄安置為嶺南道查逆使管轄,才隱隱露出東廠內幕一角。東廠內部不僅設有查逆使,而且勢力早已超出京師,直至嶺南。怪不得封德明已經受封千歲,仍不肯辭去名義上僅四品的東廠副都總管一職。

    劉辨機道:“孫兄,這個獄正的份量著實不輕。在下暗自推算,東廠在各省細作雖多,但監(jiān)獄要人要地,不易隱蔽,未必能有幾個。封千歲多半是看到豺狼坡地處深山,又是三省交界,才挑中此處。”他口氣熱切地說:“孫大人,您往后必要受大用?!?/br>
    孫天羽笑道:“能逃過這一劫已經是求神拜佛了,還說什幺大用不大用?倒是這獄里新添了這幺些生人,還要靠劉夫子跟卓二哥兩位多多幫忙?!?/br>
    夜色已深,兩人又談了一會兒,便各自回了住處。

    孫天羽本來被這夜的變故撩撥得滿心興奮,一路走來,腳步卻漸漸沉重。到了門前,他猶豫良久,才推開了門。

    丹娘在床頭靜靜坐著,兩人都回避著彼此的目光,不知如何開口。

    忽然不遠傳來一聲凄慘的叫聲,接著又被突然截斷。丹娘身子一抖,聽出是玉娘的聲音。

    “我對不住你?!睂O天羽道:“但從現(xiàn)在起,我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br>
    丹娘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其實我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她聲音極輕,然后展顏一笑,“奴知道天羽哥是個有志氣的。不要為奴誤了你的事?!?/br>
    孫天羽本想把自己升官的事說出來,突然又覺得無味,只好默然。丹娘也不再說話,像往常那樣服侍他除了靴襪,鋪了床睡下。

    孫天羽貼著枕頭忽然想起來,問道:“玉蓮怎幺樣?”

    丹娘像被針扎了下般一顫,接著強自鎮(zhèn)靜下來,“沒事的,她受了些傷,暈了過去。你走后她醒了一會兒,也沒說話,又睡著了。后來……”

    丹娘沒有再說下去,孫天羽知道,后來她被何清河派人請來,何清河本意是想揭穿他孫天羽的嘴臉,然后讓丹娘來作證,沒想到勢得其反。丹娘將罪過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孫天羽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又隱約有些不是滋味,過了會兒柔聲道:“明兒一早,我就讓人送你回去?!?/br>
    丹娘點了點頭。

    孫天羽心里突然一急,一把拉住丹娘,“杏兒,你別死!還有玉蓮……”

    丹娘背對著他,彷佛睡著般沒有作聲。孫天羽的話脫口而出,說完自己又覺荒唐。他嗅著丹娘身上暖暖的體香,心事漸漸懈了,不久昏然入睡。

    暗夜里,丹娘一雙眸子微微閃動波光。

    次日一早,孫天羽便來拜見封總管,口稱:“兒子給父親大人問安?!?/br>
    封總管受了他一拜,問道:“案子審得如何?”

    “回父親大人,案情已經查明:白孝儒勾結白蓮教逆匪一事屬實。白蓮教逆匪薛霜靈、其妻裴丹杏、妻妹裴青玉都可作證。另由何清河大人舉發(fā),豺狼坡監(jiān)獄獄卒聚眾逼jian逆匪家屬之事,也已查明屬實。涉案獄卒十一名,現(xiàn)已全部捉拿入獄,聽候處置?!?/br>
    封總管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涉逆大案,東廠有權自行審理,只需報部即可,你且說說如何處置。”

    孫天羽決然地道:“逼jian女犯,律法不容。況且又是聚眾逼jian,依律不論首從,一律斬首!”他此刻動了殺心,要將除劉辨機、卓天雄兩人外一眾獄卒,全部處死。

    孫天羽如此辣手,連封總管都有些意外。殺幾個獄卒,不過是演戲給何清河看,沒想到他弄假成真,竟要把同僚清除干凈。但此舉對封總管來說有利無害,幾個獄卒的性命,不過蟲蟻一般。

    “也好。那涉案逆匪,白孝儒的家屬呢?”

    孫天羽說道:“薛霜靈身為逆匪,確鑿無疑,擬凌遲處死。白孝儒之妻、妻妹、次女并不知情,又無過錯,各杖決三十。其長女白雪蓮,身懷武功,圖謀不軌,定為斬首?!?/br>
    封總管雖然是太監(jiān),卻無半點輕浮之態(tài),他坐在椅上,腰背挺得筆直,舉手投足間氣度謹嚴,若非頜下無須,膚色怪異,與其它朝廷重臣相比,并無半點遜色。

    他看了眼孫天羽,說道:“薛霜靈倒也罷了,擬斬首即可。白孝儒家屬輕者太輕,重者太重。若說不知情,又為何能作證?杖決三十直如兒戲,改為杖決三十,流三千里。”

    孫天羽心下叫苦,若是流三千里,丹娘等人都要北遷遼東,那才是雞飛蛋打一場空。

    封總管見他不作聲,也不開口,只慢慢喝著茶。

    孫天羽硬著頭皮道:“父親大人……”

    封總管將茶盞往桌上一放,喝道:“昏憒!一個下三濫的村婦就將你弄得神魂顛倒!來人!傳我的令,將罪婦裴丹杏拘來!”

    孫天羽一顆心直沉了下去。

    封總管尖著嗓子道:“沒出息的東西!要不你跟那女子一刀兩斷,要不你就自己一刀兩斷,進宮來當太監(jiān),免得將來壞我大事!”

    一個太監(jiān)進來道:“稟總管,沒見著那女子。”

    孫天羽咽了口吐沫,艱難地說道:“回稟爹爹。裴氏清晨已經回家去了。孩兒知過了,往后絕不會為那罪婦動心。”

    封總管道:“一個女子,有何關緊的?你若當真舍不得,就告訴爹爹,爹爹立刻讓人把她殺了,免得你心神不定,辦不得差事?!?/br>
    孫天羽道:“孩兒只是貪圖那婊子的美色,哪里有半分情義?爹爹的教訓孩兒都記住了。莫說沒有情義,就是有,此時也恩斷義絕,是死是活孩兒也不放在心上?!?/br>
    這時韓全也已進來,垂手立在一邊,封總管容色稍霽,說道:“東廠最忌兒女私情。往后你便知道了。韓全,那幾個女子由你處置。莫壞了我東廠規(guī)矩?!?/br>
    “小的明白?!?/br>
    房間里寂靜下來,封總管似乎在想著什幺,近乎透明的皮膚下一根血管微微變紅,又消失了。孫天羽忽然意識到他是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陣寒意。

    “天羽。有樁事要你來做。”

    當前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fā)送郵件到.獲取最新地址發(fā)布頁!“孩兒聽命?!?/br>
    封總管又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白孝儒的家眷如今有幾人在獄里?”

    “有白孝儒妻妹、長女。”

    “把她們都帶來?!?/br>
    一夜之間,白雪蓮彷佛已經絕望了,空洞的眼睛沒有一絲神情。玉娘像是突然得了重病,臉色蒼白,步履艱難,由人扶著才勉強走來。

    封總管不經意地瞥了兩女一眼,說道:“韓全,把蓮兒帶來?!?/br>
    韓全輕手輕腳進了內室,接著帶了一個錦衣玉服的童子出來。

    白雪蓮嘴唇一顫,險些脫口叫出“英蓮”。

    白英蓮穿了件白綾繡花的錦衣,頭發(fā)梳到腦后,用一只金環(huán)束了,更顯得一張精致的小臉粉雕玉琢,唇角那顆小痣胭脂般鮮紅。數(shù)日不見他神色中似乎多了幾分陌生,但見到jiejie他仍露出歡欣的表情??吹贸?,這些天封總管并沒有薄待他。

    封總管招了招手,叫他到了跟前,細聲道:“蓮兒,昨晚睡得香幺?”

    “嗯。”

    封總管道:“公公已經替你翻了案子。這獄里欺負過你跟你娘的壞人,公公已經下令要把他們全部斬首?!?/br>
    此言一出,白英蓮固然笑逐顏開,連白雪蓮也愣住了。

    封總管和顏悅聲地說道:“你娘跟你兩個jiejie,現(xiàn)在還有你娘姨,也都免了死罪。公公答應你的已經做了,蓮兒,你答應公公的呢?”

    白英蓮開心地說:“公公,我往后就陪著你?!?/br>
    封總管笑呵呵道:“那好,蓮兒往后就跟著公公吧?!?/br>
    白雪蓮心里猛然一跳,脫口叫道:“英蓮!”

    白英蓮愕然回首,只見jiejie緊張得面無血色,叫道:“他是個太監(jiān)!他要你也做太監(jiān)的!”

    封總管臉色一沉,韓全喝道:“住口!”

    白雪蓮撐起身來,“你這個不男不女的閹狗!不許碰我弟弟!”

    韓全揚指朝她的胸前點去,動作快如鬼魅。白雪蓮翻腕格開,又連擋了他三指,又還了一掌。白雪蓮資質出眾,雖然修為尚淺,但較韓全也差不了太多。韓全暗自估算,即使能取勝也要到百招之后。

    正焦急間,旁邊的孫天羽突然一掌朝白英蓮頭上拍去。白家僅這一個男孩,絕不容有半點閃失,白雪蓮連忙去擋,身后露出破綻,被韓全趁機點中xue道,剛揚起身便癱倒在地。孫天羽手掌落下,在英蓮額上一抹,便收了回來。

    封總管對白雪蓮的掙扎視若無睹,只笑咪咪對英蓮道:“乖孩子,等你凈了身,就能跟著公公了。”

    白英蓮雖然不太明白凈身是什幺意思,但jiejie的叫聲卻讓他害怕了,說道:“不,我不要當太監(jiān)……”

    封總管冷哼一聲,“不曉事的孩子。”

    韓全在旁細聲細氣說道:“小傻瓜,做太監(jiān)有什幺不好?當了太監(jiān),出入內廷,在萬歲爺跟前效力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多少人凈了身想當太監(jiān)還當不了呢。封公公心疼你,才給你指了條明路。往后想升官想發(fā)財,都由著你呢。”

    英蓮被他說得胡涂起來,偷眼去看jiejie。但白雪蓮被點了啞xue,眼睛發(fā)紅卻說不出話來。玉娘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神情恍惚地望著英蓮。這孩子,俊美得太有些過分了。就像那個韓全……她大腿又顫抖起來。

    封總管細聲道:“韓全,你幫天羽一把?!?/br>
    韓全抿嘴一笑,抓住英蓮的胸口,將他提到一只圓凳上。白英蓮猛然間有了種大難臨頭的預感,一邊尖叫,一邊拚命扭動身體,兩腳亂踢。韓全駕輕就熟地擰住他的雙臂,將他擰得向后倒去,順手封了他兩腿的xue道。

    韓全笑吟吟道:“別怕啊,只要輕輕疼一下,把下面那個多余的對象一切,把你閹掉就好了?!?/br>
    白英蓮嚇得哭了起來,“公公,別閹我……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

    韓全挾住他的身子,“這會兒就該聽話呢,別亂動。”

    “我不聽!我不聽!你放開我!”白英蓮扭動著身體,拚命掙扎。

    韓全抬起手指,正準備連他上肢的xue道也一并封了,封總管擺了擺手,尖聲道:“取家什來。還有,木擊子也拿來?!?/br>
    韓全怔了一下,應道:“是。”

    孫天羽過來抓住英蓮的雙手。片刻后,韓全從內室出來,一手拿了只托盤,一手拿著只類似竹枕的對象。兩人抬起英蓮,把竹枕墊在他臀下。

    封總管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天羽,去做吧?!?/br>
    白英蓮躺在地上,屁股墊得抬起。他下肢無法動作,肩頭被韓全按著,滿面驚恐,像一條擱淺的小魚,在暗紅的地毯上緊張地吸著氣,小肚子一鼓一鼓。

    孫天羽站起身,托盤里放著一具木匣,旁邊擺著一方嶄新的白布,還有一只木制擂臼。封總管將白雪蓮和玉娘叫來,讓他當著兩人的面,親手閹割英蓮。就是在他跟丹娘之間,結下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他無法想象,丹娘知道他閹割了自己唯一的兒子會是……孫天羽一咬牙,打開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