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灰色的云擠挨的湊在天上，仿若是被刷子狠狠的摜進顏料桶里，又用力的在蒼白干裂的畫布上來回粉飾了好幾遍，濃厚的仿佛隨時要解散下來都是暗臟的液體，留不下一絲讓人逃離被沉溺、窒息的縫隙。

    而在這涂刷的過程中被從畫布上撣下來的白色碎屑一路飄搖下來，便釀成了滿人間的雪。

    雪不是白色的，至少在這暗沉的天幕下，只顯得出比天色淡一些的灰色，和腳下踩踏著的水泥磚一樣，冰涼的，落在人身上便盤亙著也不融化，惡意的汲取著本就不高的體溫。

    街燈開的很暗，或許是被雪遮住了光，只在那些洋洋灑灑間憐惜的稀碎的透出一些光來，路上很靜，幾乎沒有什么談話聲，一切都在自然所制造的巨大的空廣中顯得靜默而渺小了。

    而陳默手上所提著的、原本溫熱柔軟的東西，也在這雪里慢慢冷卻、僵硬。

    陳默本來想將它用保溫飯盒裝著，無奈上一只陶瓷的早上不小心被打碎，艷紅的外殼散了一地，只剩下一部分還戀戀不舍的勾結著不銹鋼的內部。

    于是今天便只好用袋子裝著，陳默將它小心翼翼的抱在胸前溫著，可還是漸漸冷了，卻仍不被舍得放開，于是挨著的胸口、手指也變成了一個溫度。

    陳默嘆息了一聲，盡力加快了僵硬的步伐。

    到家的時候夜已經(jīng)沉了，空氣便也更冷，似乎沒有了活物，人間便成了它們所肆意入侵、攫取的對象，在外面停放的車的窗子上慢慢爬上冰霜，再一層層凍實，徹底糊住車里所能的窺探，便也將車子短暫的隔離了人間。

    鑰匙插進孔洞，緩慢轉動，然后打開。

    屋里沒有一絲光，早上走的匆忙，窗簾都沒有拉開，雖然這天色下也沒什么分別了，可厚厚的簾子將外界模糊的霓虹都遮住，帶走所有歸屬感，便也顯得壓抑了。

    陳默不自覺呼吸便緊促了些，他沒有開燈，全憑著一雙眼在黑暗中勉強視物，被黑暗所完全的吞沒著。

    他走進客廳，走到沙發(fā)旁，那里有一個深色的影子。

    因為黑暗，所以看不起深色原本是什么顏色，只是知道很深，影子的輪廓是固定不變的，但……很難形容，那是什么的輪廓。

    不是方的圓的，沒有規(guī)則，也不是人的，也不是什么貓啊狗啊，也不像玩具。

    不像活物。

    可也不像死物。

    大概是活著的死物，很安靜的存在。

    陳默脫掉累贅的外衣，把胸前一直小心翼翼捂著的東西拿出來，然后也坐在沙發(fā)上，坐在那個影子旁，

    他抿著唇，對面是60寸的電視，關著，漆黑的屏幕上隱約映出他的影子。

    影子這時動了起來，因為顏色太深，所以看起來有些像是平面上的動作，但實際是立體的，陳默打開袋子，把里面的東西放到前面的桌子上，上面有一塊小板子，陳默拿著水果刀細細的分割著，因為要順著紋理，分出肥瘦來，所以是有些困難和費神的。

    影子慢吞吞的爬到了陳默身上，是和雪一樣的涼與輕柔。

    逐漸蔓延到了胸口。

    陳默低低的悶哼了一聲，臉微微的仰起來一些，顯出一種奇異的神色。

    那塊東西終于被處理好，陳默把它們都填進胸口，那里發(fā)出了一種黏稠的聲音，細細便宛如細膩的泡沫促動著，指尖不小心觸了影子，便也被纏上。

    真是、越纏越緊了，都有些難以呼吸，慢慢的浸侵入，不留一絲一毫的空馀，直到多的要涌出來。

    陳默輕呼了一聲，腳趾繃得緊緊的，仿佛在極力忍耐著什么，面上又極為平淡，顯出一種習慣與寬容來。

    冰凌悄然爬上了窗子，漸漸便也靜了，顯出一份祥和來，留一個夜與不會亮起的明日。